靈煙坐在銅鏡前撒嬌的扭着就是不讓沉星好好幫她梳頭,看着她這副小孩兒心性,沉星是又急又好笑,平日裡明明是可鋪謀定計的治國之才,卻爲何賴牀使小性子的時候竟會如此可愛,讓人實在沒有辦法。
所以靈煙出現在乘風閣大廳時仍然是披頭散髮的,好在洛旭揚並不介意,反而異常寵溺的看着她睡眼惺忪的稚嫩天真。
“過來。”那聲音柔的像泡在水中。
聽着堂上的九五之尊這樣的語氣,雲若雪嗤之以鼻。他就是這樣,永遠一副溫和縱容的神態,如此婦人之仁的男子怎麼比得上“他”的不可一世,雄才大略!天下該當是“他”的,而她,也定會竭盡所能讓他得償所望。
一進入大廳,蕭徹就看到主位上,靈煙公主披頭散髮的坐在一襲黑色便袍的王上膝頭竊竊私語,雲妃依舊一身豔紅色曳地長裙坐於側位。
俯身行禮之際,他看到了“她”滿意的表情,看來昨晚門口發生的事,已經有人向她密報了,早該知道的,縱然他已經答應了她,她也不會放心。他們早已是無法信任任何人的。
也好,不管真假,不論是非,他都已經開了個好頭!
王上離開後,靈煙立刻打着呵欠被沉星拖回房睡覺去了,他擔心的尷尬和噩夢都沒有出現,靈煙對待他一如既往的自在隨和。
哺時,洛旭揚從睿達樓回到內宮。回宮後馬上召來宮廷樂舞,和雲妃一起看的興致勃勃。
然而笑容之下,一個早已經過深思熟慮的計劃已經箭在弦上。他本想等時局略穩的時候再提出,可是現下他必須更加謹慎小心。決不能讓北疆的情況在這裡,在他的宮殿裡再次上演,就算是他的二弟也不行!
還有五兒,五兒更不可以!他始終不明白,從小到大,爲什麼不管他付出多少,如何寵她也好,她對他的距離始終遊離在二弟、三弟之外。而這兩個人恰恰是他最爲擔心的,他們一個有王佐之才,一個手握重兵,表面上雖然兄弟情深,但是誰都知道,權利的誘惑始終要遠勝過兄弟之情!
眼下他必須收縮權利,控制權利。
然而千算萬算,他算漏了天壽宮太后秋夢歌。此時天壽宮中,太后秋夢歌正與身邊內侍低頭耳語:“這麼說,王兒已經下了敕命。”
“留中不發。但是,大王的確已經動了心思。”
“我猜他也差不多了,繼續看着。”太后一襲紅黃相間的闊袖寬袍,依舊玲瓏有致的身姿包裹在大紅色的內裙中。帶着莫測高深的笑容,站在廊上逗弄着那隻白毛花尾的鸚鵡。
兩日後,朝廷下詔氏域國公主即將進京行大婚之禮,着北疆王和明王進京觀禮。
靈煙斜坐在凌煙閣三層高的閣樓上默默無語,她的大哥果真還是採取動作了,她也知道如今局勢如此行事更爲妥帖,可是他竟然沒有知會二哥和她,獨自採取行動。還有即將進京的氏域國公主,他們未來的皇后。似乎在不知名的地方大哥已經自成一派,不再依賴他們,不再需要他們!
如此……甚好!若大哥當真可以殺伐決斷、獨掌天下,那麼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和哥哥嫂嫂還有蕭徹一起離開澗海到更廣闊的,更向往的中原大地上走走看看!就是不知道蕭徹他,願不願意呢?
男人的心中永遠想着建功立業,揚名立萬,眼下正值用人之際,以他的才能效力軍前必能加官進爵、封侯拜將。是她否決了大哥的提議,硬是將他要來,生生折斷了他本應真翅高飛的羽翼。
對於這個人她有着少見的執着,自從第一次見面,她就忘不了他,忘不了那對漆黑如墨的哀傷的眼睛。他的身影時時攪擾着她,而她無力抵擋。
她自出生之日就註定要爲額頭上這個印記勞苦一生,而她甘之如飴。多年來,她看盡了陰謀算計,從她父王病重之日,她的叔父和表哥們就開始汲汲營營,拉朋結黨。如若不是母后,如今的聖龍的天下花落誰家還是未知之數。
爲了這張龍椅,叔父被流放,表哥被斬殺。爲了這張龍椅,父王操勞至死,唯一的姐姐甚至來不及成人就香消玉殞。
而今後爲了這張龍椅,他們是不是也終究會走上兄弟相殘的路?這麼多年她爲國爲家耗盡心力,總想着能讓國家富強安寧,永止刀兵,然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奢望。
聖龍幅員遼闊,疆域廣袤,風調雨順,國運昌隆,一直是列國頭等心腹大患。不只東凌虎視眈眈,南方列國也覬覦已久。
樹欲靜而風不止,戰爭更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此次東凌落敗而回,葉凜天必不會就此收手,更大的反撲必然將至。
她並不清楚葉凜天和其他那些國主到底爲什麼頻頻挑起戰事,而她只想保護家人,保衛家園。她手中的利刃只會爲了“守護”而揮動!
還有蕭徹,她要保護他,所以即便是必須要折斷他的羽翼,她也在所不惜。只是希望日後他能明白她的心情,不要責怪她的自私。
“掩月他們此行已久,還是叫她們回來吧。”空曠的廊上,一道男生低聲回道:“諾!”那黑衣人來去竟無一絲聲響。
片刻之後,廊上響起靈煙一聲長嘆:“哎!”
“上次老臣的提議大王可認真思慮過了嗎?”出了議事廳,葉墨襄緊走幾步趕上葉凜天劈頭就問。
“領相大人說的可是與聖龍聯姻之事?”不着痕跡嘆口氣,葉凜天有些煩悶。
“正是。”葉墨襄步步緊逼,雙眼緊緊盯着面前皇帝明顯不耐煩的神色。
對於他的緊迫,葉凜天再也按捺不住:“大伯還是想讓孤放棄攻打聖龍的想法?難道大伯也認爲不過區區幾次失敗,孤就該放棄一統澗海的想法?”
“即便是皇帝與那聖龍國靈煙公主聯姻,也不會影響日後大計!有些時候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只能直來直去的,迂迴行事反而事半功倍。就像是聖龍的那個宣王,此次他不正是通過聯姻成功的將我南大門死死守住的嘛!”
“大伯此言有理,可是,還是容孤王再想想吧!”
“唉!還是年輕氣盛啊!作風狠辣、雷厲風行是好的,可是有時未免還是太過剛直,尚需磨練啊!”看着他的背影葉墨襄默默的想。
對於葉墨襄的提議葉凜天是心動的,只是他心中塞得滿滿的都是那個叫青冥的軍師,實在無暇考慮這些瑣碎事宜。然而他不肯承認的是,他不願如此輸給青冥,輸給自己,他想要天下,便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奪,去搶!絕不走所謂“事半功倍”的這條路。
他葉凜天,就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將天下緊握手中!
今日,午時前,氏域國公主進入錦川地界。
宣王與太后率領皇親貴胄於長街親迎。愛看熱鬧的靈煙早早將自己捯飭好,就站在蕭徹房門外敲門。
蕭徹自門外進來正看到她在自己門前撅着小嘴生悶氣,好笑的問:“公主這是怎麼了?”
“一大早你上哪了?”靈煙磨磨蹭蹭的向他靠近。
“屬下到花園那裡練功去了。公主找屬下是有什麼事嗎?”並不是想故作生疏,只是自上次夜裡之事到現在,兩人一直沒什麼機會獨處,他,他現在只是有點摸不準她的想法,這樣彬彬有禮總是沒錯的吧?
“你是有意的吧!每次都在我面前自稱“屬下”,我可從來沒有在你面前自稱什麼“本宮”啊!以前你躲着我就算了,可是前些天你明明就親了我,現在卻又這樣疏遠我,我不懂,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你明明也喜歡我,卻要躲着我,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說着說着,淚水就毫無徵兆的滾下。看來自己着實低估了她的敏感,以爲她高高在上的心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的,以爲她從來都只會順着自己的想法行事,可是看來並不是這樣,她確實很在乎他的心思,他的想法。
忙上前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拭去臉上的淚花。他笑着說:“我不是有意的,也沒有躲着你,適才我真的只是去練功了,就在煙波亭裡。”看着淚水明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看來他還需加把勁才行:“我答應你日後絕不在再做讓你不高興的事,若是外出必定跟你報備如何?”
“當真!”靈煙擡起來的小臉上猶掛着淚珠,但是雙眼閃閃發亮,明顯是,他上當了。
不怒反笑蕭徹捏着她小巧的鼻尖嗔道:“這點事也要耍心機,真是隻小狐狸!”蕭徹看她如雲青絲只挽了最樸素的雁翎髻,一隻白色珠釵點綴發間。腦後髮髻以一隻銀質步搖固定。穿一身淡青色暗花長裙,腰間束以白色腰帶,一個紅色蓮花荷包墜於裙上與額間紅色蓮花胎記相映成趣。
世間竟有如此清麗婉約、淡雅高貴的女子!不管見她多少次,每一次他都還是會有這樣的感嘆,只是:“今日不是要去見那位氏域國公主嗎,她還是未來的王后娘娘,你如此裝扮會不會太過素雅?”
雙手攀着他的胳膊,靈煙仰起臉滿不在乎回:“對啊!大家都是去看王后的,我又爲何要盛裝打扮!這樣很好,我喜歡如此!”歪頭想了想又問:“你呢?你喜歡嗎?”
蕭徹但笑不語,只是眼中那化不開的濃情已經讓靈煙羞紅了臉。
用過早飯,蕭徹就陪着靈煙入宮去了。自打從北疆回來後,本就很是粘他的靈煙更是一刻也不願跟他分開。現在不管去哪裡,她的身邊都必然有他的身影。
想必現在城中被人議論最多的,除了那馬上就要進城的氏域公主,其次就是他這個“豔福不淺”的蕭護衛了吧。
只是一到宮中,他的“靈煙”就被完全霸佔。不是坐在王上的膝頭,就是纏在太后的懷裡,隨着衆人談笑風生,眼中絲毫沒有自己的存在。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她閒暇時的慰藉吧!
不多時,內侍來報氏域國儀仗已經進入錦川城。一行人起身於正揚宮大殿之上迎接氏域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