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絲靈光乍現，卻只是一閃而逝，快的抓不住。他定定的看着靈煙擦去淚水，快步向自己走來，他無法確定她臉上的到底是遲疑還是悽惶？他多想上前一步將她此刻搖搖欲墜的單薄身軀攬進懷中，可是他卻只是定定的站着，像個傻子！
“今日之前，我差點以爲我得到了畢生最重要的東西，卻沒想到，短短一夜，再一次改變了我的一生。葉凜天，你，也不過如此！”
她的眼神悲傷卻透出冷靜和堅定，他甚至可以感到那種心如死灰的堅定決絕正撲面而來。而他竟然是不過如此？竟然只是不過如此？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堅持在她眼中竟然只是如此？在她眼中自己和自己的癡傻是不是都只是不屑一顧的？
“既然只能如此，此生我也不會再求！不錯，我是聖龍神女！我哄你來此，就是想要一舉滅了東凌，那又如何！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是聖龍子民，是聖龍公主，更是聖龍神女，本當如此，何錯之有！可歸根究底也是大王您自己送上門來的不是嗎？倒是大王您在期待什麼呢？有夫之婦的軟玉溫香？亦或是聖龍神女的投懷送抱？我的奸詐狡猾您早已領教，卻竟還如今日這般，一次次上當受騙！您這樣的心性如何能領袖東凌？更不要妄談統領整個澗海天下！我勸大王還是早日收心，偏安一隅，或可還能保您弒父殺兄，奪……”
“住口！住口！”葉凜天狂躁的打斷了她的口不擇言。
靈煙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只是覺得，看着他血色盡失的臉色，自己的心……竟然很是痛快！
她一步步走上前，慢慢靠近葉凜天，仰着臉仔仔細細的打量他的臉。凜天，葉凜天！不是說相信我嗎？不是說無論如何都會信任我嗎？不是說有我此生足矣嗎？那爲何……爲何要在離希望最近的時候……拋下我？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着他的臉。不自覺落下眼淚，她的心在吶喊！
可是最終，她也只是嘴角輕挑，一抹妖嬈的笑意隨即綻放脣邊。然後猛然踮起腳尖，將脣湊近他的耳邊，卻用大家足以聽到的語調，一字一句的說：“大王果然不配爲大丈夫，敢做卻不敢說！”
“夠了，給我住口！”葉凜天怒吼一聲，本能的將手臂揮出。卻不想洛靈煙正重心前傾，雙足踮起，被他長臂一掃，一時不穩竟直直向後倒去。
洛旭揚快步上前，卻也沒有止住她跌落的身體。青石地板上，她重重的倒在一旁。不多時，那單薄的白色衣袖下，殷虹的鮮血緩緩流出。可是她竟彷彿完全察覺不到疼痛，臉上還帶着燦爛笑意。
葉凜天向前一步，微微彎下腰去，似是想要攙扶她。然而他還是停在了兩步開外，看着她獨自掙扎着站起。
對於他的無動於衷靈煙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揮手擋開了洛旭揚的伸來的手臂。葉凜天再一次覺得他們二人的關係，似乎並不像洛旭揚所說的那般親密無間。此時，他再一次覺得事情好像不似表面這般。只是靈煙適才，卻也承認了今日種種都只是她的手段。眼角不經意的掃過身邊一直沉默無言的賀瑤光，只是這一眼卻似乎令她備受驚嚇，臉色也極爲不自然的轉過一旁。他心中疑影頓生！
幾步走上前去，抓過靈煙未傷的手臂：“我問你，昨夜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你早已設計好的？你方纔所言是否發自肺腑？除了神女一事，你到底還有沒什麼瞞着我的？你……你，你是不是真心與我遠離澗海，四海爲家？”
豈料靈煙笑聲卻越發大起來，看着他的表情也似充滿憐憫：“你知道嗎，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懦夫！不，你還不如他！他只是不敢面對自己深愛之人對自己的怨恨而已，而你，則是不敢面對你自己！你說過要做世人尊崇膜拜的王者，其實也不過是想掩蓋你，弒父殺兄、名不正言不順的自卑醜陋的內心而已！”
她咬牙切齒的話很快便讓葉凜天心中那點疑惑蕩然無存，她恨自己！從來都看不起自己！原來她和那些無知的庸人……一般無二！這些日子所有的欣喜、慶幸、滿足在這一刻統統化爲泡影！他們原來都……不過如此！
葉凜天放開了她的手，垮了一般無意識的向後退去，賀瑤光連忙上前攙住他的手臂。原來，到頭來，也只有她纔不計較他的出身，他的身份！是啊，她貴爲一國公主，自小備受寵愛，又如何肯隨自己去過前途未卜的所謂閒雲野鶴的生活？即便她想，恐怕最終也會出於對生活的無奈而後悔的。
他並不怪她介意自己的出身，若硬要說充其量也只是失望而已。可是他卻不能容忍她如此戲耍自己，一面深情款款，背地裡卻盤算着如何讓他顏面盡失，一無所有。他不能容忍洛靈煙欺騙自己，耍弄自己，將自己的一片真心視作糞土！
他不能就此放過膽敢如此羞辱他，輕視他的這個女人，他不能忘記今日所受之恥，若有來日，他必定要千倍萬倍的討回來！
“今日孤王算是真正領教了聖龍的厲害之處。這所謂的聖龍第一美女的用途着實廣泛啊，其實這領軍沙場大可不必，只要聖龍王肯割愛，公主必能於閨閣之中，牀底之上，殺人竊國於無影無形！哪裡還需要大動干戈，刀兵相見。到時不止聖龍可免動刀兵，只怕整個澗海也可輕鬆收入囊中！”
洛旭揚怒氣陡升本欲理論一番，卻被靈煙搶了先：“若是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爲呢！只是不知東凌王可願意？”
“夠了！”洛旭揚聲色嚴厲的喝止了靈煙的自輕自賤。可是傷害已然存在，又豈是少說幾句話就可以化解的？
“你……敢問聖龍王預備如何與孤了結？”葉凜天知道她在賭氣。好一對兄妹，明明是自己設計害人，反而倒像是自己的錯了！
“大王千里迢迢前來聖龍做客，當然是先安心住上幾日。過些日子煩了，隨時可以離開。”此時的洛旭揚又恢復了往日彬彬有禮的謙恭模樣。
“東凌王離家日久，想必惦念家中嬌妻。若是大哥將他強留至此，來日被世人知曉其中緣由，豈不恥笑我天朝小人之計，勝之不武，如此損人不利己的事大哥想必是不會做的。”靈煙矛頭一轉，又對準了洛旭揚。
洛旭揚當然知道她的意思，私心裡他自己也不希望此時鬧得人盡皆知，來日靈煙必定是自己的王后，若是留下如此重大的把柄豈不有損威儀。他心中主意早定，那些話也只是敷衍。卻沒想到，此時五兒竟然還是一心維護那個男人！遭人背叛的感覺再次襲來，爲何，爲何靈煙的心裡永遠只有別人，每每張口永遠都是二哥、三哥、母后、蕭徹還有如今的葉凜天！
她從來不曾將他放在心裡，卻將所有的熱情，一次又一次的傾注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他胸中情緒劇烈翻騰，第一次有了想要傷害她的衝動。想要罵醒她，打醒她，想要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在她的眼睛裡放入自己的身影！可是，她的眼睛和話語都是冷冰冰的。
靈煙根本不知道大哥心中是這等盤算。深深看了一眼葉凜天緊繃的臉龐，她轉過頭沒有任何留戀的大步向前。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你的臉，日後無論生死，禍福，你我都只是陌路之人！
“洛靈煙，今日我若有命回到東凌，來日必定捲土重來。”她的身後，葉凜天高聲喊叫着，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跡象。
我知道你也想再看我一眼，可是我不會給你機會。我現在知道了，在你的心中，我永遠只能先是聖龍公主洛靈煙。或許有情，卻永遠在防備之後。這樣的你，我不會再要！
“孤早說過，得不到你就毀了你！你最好記住，孤一定會毀掉神碑，踏平聖龍，以雪今日奇恥大辱！”
“最好如此，他日沙場相見，不必留情，我們也該分個勝負！”
靈煙挺直脊背，腳步未停，一步步走進內院，這一扇門對他們，卻是天涯！
葉凜天愣愣的盯着那扇已經關緊的門，心中似有百感交集，卻又像是空無一物。那忽冷忽熱，似真似幻的感覺交替的在他心中纏繞。他不知道眼前的洛旭揚說了什麼，也聽不到賀瑤光仰起的臉上，那一張一合的雙脣代表着什麼，然而不管是什麼，他已經不在乎了！
那個女子已經抽走了他全副心神，如今就算她想還，恐怕那已經走遠的三魂七魄也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這個身體。
他像是經歷了一場至真至美的夢，夢醒之後，他們還是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他們依然是敵對的兩個人，依然站在各自的城牆內，向對方遙遙相望。只不過這次，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憎恨！
他不知道失去了憎恨，自己還能剩下些什麼，所以他必須全力去恨，盡力去恨，將自己早已收不回來的一片真情，連皮帶骨統統剝下！疼痛若是太過猛烈，是不是也就不會過於漫長？他沒有答案。
不過即便這痛會持續終生，他也絕不再乞求！他要的感情，必須純淨、透徹，傾注所有，沒有丁點虛假，不留一絲餘地！很顯然，她不愛他！起碼不能如他期望的那般愛他。
而此時，那扇門的後面，洛靈煙早已暈倒在地。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強自撐着精神，而此刻她不知道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昨晚她又一次失去了親人，又一次辜負了二哥的信任！她將自己所有的感情與信任統統交付給了葉凜天，她以爲他能懂她，能安撫她，保管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錯過了約定的時間，所以她一路小跑的回到宮中。在他冰冷的逼視下，她一直努力想要解釋，可是他卻沒有給她機會。她想撲進他的懷裡盡情痛哭，可是他的懷抱卻從來沒有真正向她敞開。
她知道葉凜天對自己有情，可是這情到底太過單薄，撐不起他們之間與生俱來的隔閡！可是他竟然說她是不潔之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