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中已然走遍萬水千山,可是他們卻仍然只是靜靜的坐着,不動不說話,像是都怕驚醒一場美夢!直到紹祥哭聲漸弱,靈煙才終於覺出不妥來。疑問一旦回來,柔情頓時無影無蹤,頃刻間彷彿就連身體也變得冰冷,聲音也變得堅硬:“怎麼只有你自己,微兒呢?”
葉凜天有些不明所以,微兒不是應該在她身邊嗎,怎麼問起他來了:“我沒見過微兒,只有我自己。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到了院子裡,才發現不對勁。”
“你沒見過微兒?”看來果然有蹊蹺,靈煙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那你是怎麼進宮來的?何時來的?所爲何事?”
看,他就怕煙兒這樣。她的臉色已經成了青白,身子已經瘦得不盈一握,不全心調養,卻還總是爲聖龍擔憂。這樣的洛靈煙實在讓人……心疼!微微一笑,葉凜天從懷中掏出那塊雕着四爪飛龍的金牌放在了她的掌心,放柔了聲音解釋道:“前日我見過你的三哥,洛將軍。是他親自將這塊金牌給了我,讓我潛進宮裡保護你。”
“他還說了什麼?”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那腰牌上的龍紋,靈煙的思緒彷彿也已經飛走。
“說我是個愚蠢的男人,早已經得到了你的心,卻還在拼命強求!說我是天下頭一號大傻瓜!最後還對我說起聖龍神碑的真正作用。”
靈煙並不理會他話中認錯和討好的意味,只是渾渾噩噩的問了句:“你可知這腰牌的意義?”
“這是你們聖龍皇族所佩戴的腰牌,洛將軍說,有了它我便可以輕輕鬆鬆出入王宮!”偷偷看了一眼身邊人的臉色,那分明就是話裡有話的意思。再看那塊腰牌上的飛龍,葉凜天也不禁有些好奇了:“這個腰牌莫非還有特別的意思?”
“你娶我吧!”
雖然聲音不大,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然而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像炸雷一般劈在葉凜天的頭頂。
即便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竟然如此突然的,沒有半分徵兆的在耳邊響起。葉凜天已經無法分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呆愣的看着洛靈煙血色盡失的脣,那曾經嬌豔的櫻脣如今雖然已經褪去了色彩,但是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吸引他!他要確定自己不是在妄想,他要親眼看着她動人的雙脣中再次說出這句話!
“這塊金牌是歷代聖龍王隨身佩戴之物。三哥將此物交給你,就是要將整個聖龍託付於你。可是,以你東凌王的身份,恐怕很難得到聖龍各大臣工以及百姓的臣服!但若是與我成婚,你就是聖龍神女的夫婿,是神女遵照上天的旨意爲聖龍挑選出的新任大王!如此你便可不費一兵一卒,輕而易舉的統一澗海,登基稱帝,完成你長久以來的願望!”
“我想要的早就不是這皇圖大業,江山天下了!現如今我只想與你廝守一處,生死不離!”
原來她所說的“娶”是這個意思。莫非她真的認爲自己屯兵錦川城下,就是爲了要奪聖龍的王位嗎?難道她真的以爲自己潛入宮中是另有所圖?
是啊,經過上一次,煙兒可能永遠也不會再相信他的真心了,可悲的是,他竟然連一句辯解的話也沒有資格再講。
“你來晚了。那個愛慕你的洛靈煙,已經燒死在了潤風閣的那場大火裡!可是你現在必須要娶我,眼下只有如此才能就聖龍於危難!你已經見過我三哥了,想必也知道我時日無多。三哥不願做這個聖龍王,我也不便強逼,只是如今的聖龍,內憂外困,處境艱難!朝中無主日久,像賀千羽這等夜郎自大,卑鄙下作的亂臣賊子朝中比比皆是。如今我雖然久病難支,但到底還殘存於世,來日我若身死,他們必定會順勢而上,篡朝奪權,那個時候你當他們還會顧及聖龍神碑?還會由得紹祥這個洛家後人苟活於世?”
雖然根本看不見葉凜天的臉,但是靈煙還是順着他聲音的方向,直直的看過去。目光中雖然帶着嚴肅,卻更有一股我見猶憐的嬌弱參雜其間。她語氣微微一滯,緩了緩才說道:“可是你不一樣,你雖野心勃勃,但是卻勤政愛民,從諫如流,法紀嚴明,政治寬和!你會是個好皇帝!也許你很難相信,可是將聖龍交給你,卻是我和三哥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不謀而合!”
靈煙的這些話,他都明白,他也知道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私心裡,他卻還是難以接受。她的身體早就已經衰敗不堪了,現如今,是因爲這諸多牽掛未解,她才勉力撐持,倘若這些難題都迎刃而解,那麼她是不是也不會再如此用力的掙扎求生?是不是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存的必要?
雖然她毫不留情,果斷迅疾的策劃並實施了這場兵敗,將洛旭揚趕下王位,生囚在暗無天日之地。可是葉凜天知道不管洛旭揚如何惡行累累,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威逼脅迫於她。在靈煙的心中,他始終是她的大哥!
她無法原諒自己,無法面對自己的背叛!儘管這在他葉凜天看來,根本算不上背叛,甚至無需愧疚。可是洛靈煙就是洛靈煙,就算是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個名字,她的心不會變,永遠是那樣的善良,純淨容不得一絲污垢。
他無法對煙兒說出,自己究竟有多麼不願失去她。他又多麼想對她說,即便是黃泉之路,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隨她去。可是他不能。
他不想事事按照自己的想法,再次讓靈煙感到徹骨的絕望。他也不能,讓她繼續活在對她自己的仇恨之中!他想幫助他,想給他自己的一切,而如今看來,她想要的,他能給的,都只剩下了這一條路。
“你想要我怎麼做?”
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靈煙知道所以大喜過望。情不自禁的笑開來,語氣也輕快了許多:“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錦川城,只是不可輕舉妄動。只派使者遞上國書,表明東凌祈望和平的強烈願望,和你自己的誠意。”
“誠意便是求娶聖龍神女爲皇后,締結姻親,將征戰不休的兩國合爲一國,讓整個澗海人民得以永享太平?可是聖龍彪悍善戰,萬一誓死不降,豈不白白引起另一場戰爭?”
“不必擔心,到時你兵臨城下,朝中那些怯懦怕事,只想明哲保身的老臣,纔不會讓我發兵一戰。到時我再以天命爲由,應下這樁婚事。我敢擔保,那些人非但不會覺得受辱,反而會挖空心思促成這段姻緣。事成之後,我們也只用在人前裝裝樣子做兩天假夫妻,你的事情我不會過問。不過有兩件事,我要你以葉氏後代起誓,來日我毒發身亡之後,你一定要善待紹祥,善待洛家之後!此爲其一;還有便是,登基之日要向聖龍歷代先王一樣,於神廟祭碑,併發誓,以自己的性命保護神碑!”
“只要是你心願,我都願意不計代價來守護!只有一件事恕我不能依從。”
“何事?”雖然猜到他不會如此輕易的答應她的要求,但是聽着他此刻討價還價的語氣,靈煙仍然感到一股鬱郁之情油然而生。
“既是兩國合爲一國,洛家後人理應共享尊貴。還有聖龍神碑,它守護着天下萬民的性命,不論是我葉家還是洛家都有責任以性命相托。這兩件事我都會遵守,並且會讓它成爲葉家今後薪火相傳的責任。我不同意的是,我既已立你爲後,你便是我名正言順,堂堂正正的新娘,我絕不會答應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假裝夫妻的要求。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與你做一天真真正正的夫妻!你若答應嫁我,明日我便會按照你的要求一一做到,你若不願,我就繼續喬裝改扮留在你身邊,若是你毒發身亡,我便用了雀容,依然常伴你左右!”
“你!你不必如此……我對你的愛慕之情早已煙消雲散。你很快便是澗海之主,世間美色,任你挑選,何苦執迷於我這個將死之人!”
“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怨不得人。我也不求你能放開心懷,再次接納我。其實我根本不求別的,只要你願意讓我依夫君之禮照顧你,陪伴你,白日爲你逗趣解悶,夜晚爲你暖牀驅寒,我便知足了!”
門外,突然傳來微兒的聲音:“公主,奴婢回來了。”
只看到房門突然開了半扇,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人影之時,一個清脆的巴掌便已經印在了自己的臉上。定睛一看,不是葉凜天又是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因爲她已經看見了葉凜天手裡提着的那個……人頭。
“我要你來是要保護煙兒的,可是今日此人就在這深宮重地,在煙兒的臥房之中企圖不軌,而你竟然到現在才現身。若孤今日沒在此地,沒在她身邊,此刻你見到的人頭恐怕就不是他賀千羽的了!”
聽到他的話,微兒真真嚇得是花容失色,忙不迭磕頭謝罪:“是微兒大意了,是屬下的錯,屬下願聽憑主子發落。可是,公主此刻還好嗎,可有受……”
“是我要她出宮尋你去的,是我的錯,與她何干。微兒,不必理會他,你進來吧。”
可是看着葉凜天此時陰沉的臉色,微兒哪裡敢動,只是拼命的解釋:“屬下在宮中找了主子許久,還以爲主子出宮辦事去了。本應明日再去尋您的,可是公主說情勢嚴峻,要屬下儘快將主子請來見她。所以屬下才……都是屬下的錯,請主人責罰。”
“下不爲例,你先進去伺候吧。記住給她換個房間,這屋子裡有沾了血腥味,怕她夜裡要害怕的。”
“諾。”微兒領命離去。
葉凜天卻靜靜在站在院中,任由月華灑滿全身。他的煙兒多像此刻這輕柔的月光啊!柔美,清麗,優柔,卻還帶着淡淡的哀傷!他的煙兒啊,從今以後真正是,他的煙兒了!雖然靈煙還沒有最終下定決心,可是他知道她會答應的,她已經沒有多餘的選擇了。
說他卑鄙也好,趁人之危也好,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讓靈煙從自己身邊離開!一定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