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獨孤皇后不禁微微猶豫道。
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此時突然大了些,碩大的雨珠打在窗格之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正如房間中三人都無法平靜的心跳。
“皇后娘娘,”薛縈望着獨孤皇后,微微屈身行了一禮,恭順道:“娘娘難道忘了,妾身…妾身根本就沒有雙手了…”話及此處,薛縈更是淚凝香腮,沙啞的聲音更加哽咽:“所以妾身即便有心爲娘娘親手泡茶,也是無法,還要勞煩娘娘殿中的人…”
“好了,”文帝望着獨孤皇后猶猶豫豫,不禁心中更惱,擺了擺手,冷然道:“就依阿縈說的辦。皇后,阿縈不經手,你總不會懷疑這茶中有蹊蹺了吧。”
獨孤皇后雖然明知這事情一定沒有這麼簡單,可是一時之間卻又實在沒有什麼辯駁的理由,而文帝又越來越惱,只得頷首勉強答應道:“是,妾身遵旨。”
宮婢很快便泡好了一壺茶,又分在了兩杯之中。熱氣伴着沁人心脾茶香在空中肆意瀰漫着,然這淡白色的煙霧在這等氣氛之下看來卻沒有半分暖意,似鬼魂一般可怖。
“好了,讓我來端。”薛縈阻止了那宮婢,回身用袖口擦了一擦臉上的淚痕,原本在脂粉掩蓋下的觸目驚心的傷痕,此時已在那白皙的面上顯露無疑。可她猶自不覺,回身向文帝行了一禮,道:“妾身雖然沒有了雙手,可依然可以用雙臂來端茶盤,爲顯妾身恭敬之心,請陛下允許妾身親自將這茶盤端過去。”
文帝望着她原本傾城之貌上的條條傷痕,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得點一點頭,道:“好。”
薛縈輕輕躬身端盤,原本散在背上的青絲順着香肩兩側一滑而下,垂在了胸前,髮梢不易察覺地輕輕地滑過了盤中的兩杯茶水。
她端起茶盤,盈盈走到獨孤皇后身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請用茶。”
獨孤皇后端起茶杯,然而纖纖素手卻是不停的顫慄着,額上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這杯茶真的沒有問題麼?她不信…她知道,薛縈今日,定然是
來報復自己的!
“皇后,”文帝更加不滿,眉心已然緊緊蹙成一團,有些嫌惡道:“這茶是你宮中人所泡,會有什麼問題麼?”
獨孤皇后勉力一笑,道:“不會。妾身只是覺得太燙了,妾身…這就喝。”
“妾身也喝,”薛縈嘴角一翹,佈滿傷痕的臉上露出瞭如文帝初見之時的那般明媚:“陛下,妾身手上不便,煩您來喂妾身如何?”
文帝憐愛一笑,自然是沒有任何意見,起身端起茶杯,便小心翼翼地喂着薛縈服了下去。
獨孤皇后見薛縈面色坦然,文帝又一直望着自己,只一手執杯,而另一手寬大的袍袖輕輕掩面,輕輕喝下了一小口,然卻在袍袖的遮擋下輕輕吐在了衣衫之上,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出來的。
薛縈望着杯子,調笑道:“娘娘,妾身的原意是以茶代酒呢,娘娘還是喝光吧。”
獨孤皇后無法,只得蹙起眉頭,將杯中剩餘的茶一飲而盡。這樣多的茶,總是不能全吐出來的了,獨孤皇后只得吐出小半盞,剩下的,卻不得不嚥下。
文帝見獨孤皇后喝下,這才轉過頭來望着薛縈,道:“阿縈,皇后已然喝下,你們二人的恩怨也解了。”
“解了?”薛縈沙啞的聲音從喉嚨傳出,語氣之中滿是刺骨的寒意,而眼神更是一轉,再不復適才的溫柔,反而是隱如刀鋒:“毀面之辱,斷手之仇,豈是說解就解的麼!”
“阿縈,你…”文帝望着薛縈的突然轉變,心中突然一驚。
一聲驚雷炸響,照亮了薛縈慘白的面色,更映出了她眸中正在燃燒地熊熊怒火:“我如何?獨孤jian人已飲下了毒,過不了多會兒,便會中毒身亡了。”
“你!”
獨孤皇后的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胸口不禁一陣陣的噁心,彎下了身子想把適才喝下的茶吐出,口中恨恨道:“你這個jian人!”
文帝一驚,連忙道:“御醫,傳御醫!”
門外的人已然聽見了動靜,連忙
有下人跑去傳御醫,然而大內侍衛爲保聖駕早已在外守候,此時一進房間便明白了大致情形,一個個都拔出了刀,將薛縈牢牢地圍住。
薛縈眉目一挑,眼中皆是視死如歸的平靜,也不顧文帝滿臉的驚訝與痛心,便望着獨孤皇后冷冷笑道:“獨孤伽羅,你纔是jian人。你當日對我那樣殘忍,即便今日沒有我,你也遲早會遭到天譴!你自己做下惡事,這是天譴!”
說罷,她脣角的笑意更濃,然面上的傷痕也隨着她的笑而微微抽搐,愈發顯得可怖:“jian人,你可真傻,喝下的茶,難道還能吐得出來麼?”
“阿縈!”文帝連忙扶住幾乎要站立不穩的獨孤伽羅,痛心疾首道:“阿縈,你爲什麼要這樣?”
“爲什麼?”薛縈面上的血色也悄然褪去,眸中也愈發清亮起來:“你若是被人這般對待,你難道便不想復仇麼?陛下,你不會真的以爲,這等大仇,只需一杯茶便可化解了吧。我薛縈會是那樣的女子麼?那不叫溫婉賢淑,那叫死有餘辜!什麼以德報怨,那樣的蠢貨,死上千次百次都是活該!”
然而話一說完,一抹嫣紅便從薛縈的嘴角輕輕涌出。血腥的氣味在一瞬間便瀰漫了整個房間,而這個穿着明黃衫子的削弱身影,也終究是慢慢倒了下去。
“阿縈!”文帝見獨孤皇后無恙,反而是薛縈倒了下去,連忙命令大內侍衛退下,上前保住了薛縈即將倒下的身軀,不可置信道:“阿縈,爲什麼…難道你也…”
薛縈望着文帝緊張的神色,臨死前,心中竟突然涌現出一陣暖意,沙啞着嗓子道:“我…我自己也服了毒…”
“阿縈,爲什麼!”文帝緊緊抱着薛縈冰冷的身子,搖首道:“朕知道,朕對不起你,朕委屈了你,可你爲什麼不給朕一個彌補的機會!即便你的容貌毀去了,身體殘疾了,可朕是真心待你的!”
“真心…”薛縈黯淡的眸中突然一亮,身體有了些掙扎,用斷腕輕輕觸着文帝的臉,道:“陛下,你說,你是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