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站在那裡,盯着宋晚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宋晚致身上,看着她站在那裡,容貌和慕容白有五分相似,但是卻感覺像是兩個人。
男子勾起一絲似笑非笑:“怎麼,不敢站出來?”
他對宋晚致說話,手勁便鬆了一分,慕容白頓時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然後一邊紅着臉拼命的咳嗽一邊道:“無恥小人!欺負我妹妹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衝我來!”
男人似笑非笑道:“我秦三有沒有本事,還不需要你這個卑賤的落日族人來說。現在,我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若是她不應戰的話,我就將你扔到船上去你信不信?”
慕容白冷笑道:“老子見過厚顏無恥的,但是沒見過像你這樣厚顏無恥的!”
她出來的時候便被叮囑,華城的貴族是不大看得慣他們這些外族人的,因爲太弱小,但是直到今日,她才深切的體會到那種感覺。
秦三笑了笑:“慕容小姐,你信不信,你若再敢罵一句,本公子便將這些人全部殺了。”
“哄”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們兩人身上。
她緊緊的握着拳頭,很想不顧一切的揍上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在這個男子手下似乎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而且,自己出手死了,身後的這些人怎麼辦,難道更是受人欺壓?!
這個縱情恣意的少女,緊緊的咬着牙關,不讓自己衝上去。
“秦公子。”宋晚致慢慢的開口。
秦三聽到宋晚致的聲音,轉過頭來,笑了一下:“你想說什麼?”
宋晚致看着他,微笑道:“小女想對您說一句話。”
秦三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你想說什麼?”
宋晚致沒有看他,而是走到了慕容白身邊,然後,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白姐姐,何必爲這樣的畜生置氣呢?”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還帶着笑意,然而落到所有人耳朵裡,都大吃一驚。
畜生?!
她竟然將大名鼎鼎的秦三公子喚爲公子,這可是長房的三公子呀,便是在華城,也沒有人敢對他說這樣的話。
但是眼前的這個落日族少女?!她,她是腦子有毛病嗎?!
便是那慕容白也只能緊緊的咬着牙關承受着秦三公子的數落,而這個小姑娘,不過是那慕容白的妹妹,真是,好大的口氣!
慕容白也詫異的看着宋晚致。
然而,宋晚致只是微笑,她輕輕的握住慕容白的手,然後將她掐在自己掌心的手指掰出來。
少女的微笑彷彿波瀾不驚的海面,目光清澈,卻又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秦三的臉色卻已經變了,那張比女人還嫵媚的臉蛋瞬間凍結:“你說什麼?!”
宋晚致這才慢悠悠的轉向秦三:“我說,你這樣的人,持槍凌弱,便是,比畜生也不如。”
沒有人想到眼前這個少女還真敢說出來,一時之間,全部都呆了。
秦三怒道:“找死!”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侮辱他!
他擡起手,然後,瞬間衝了出去!
慕容白大喊一聲:“讓開小心!”
然而,宋晚致只是微微一錯身,然後擋在了慕容白麪前。
她現在武力連知己境和知彼境都沒到達,但是她站在那裡,卻似乎山間清風。
知己。
知彼。
百戰不殆。
慕容白的手以極快的速度捏住宋晚致的琵琶骨,冷笑道:“我現在,就毀了你!”
——
蘇夢忱不是個愛熱鬧的人,這世間所有的繁華和凋零他都曾經看過,然而行到此處,見着在海上悶了好些日子的小白,也就隨了它的意。
小白站了起來,甩着自己的大尾巴,然後看了看周圍那些飛奔的人馬,不由冷哼一聲。
跑的一點也不優雅!不過就是看熱鬧而已,看熱鬧也要把自己的氣勢和優雅拿出來!
於是,小白慢慢的擡起自己的腳,優雅的晃動着自己的尾巴,慢慢的朝前。
蘇夢忱看着小白,然後袖子一揮,便捲了小白。
小白落到蘇夢忱的肩上,看到自家的主子,然後默默的低下了頭畫圈圈。
主子,我再也不走那麼慢了,你放我下去看看吧。
蘇夢忱懶懶的看了它一眼,然後便將它扔在了地上。
而後,這一人一狐正準備往前方走去的時候,一把聲音從他的後面響了起來:“這位公子,等一等。”
蘇夢忱停下腳步。
不爲其他,只爲這個聲音。
彷彿冰山雪玉,那種叩擊的韻律,有一種另外的空曠之意。
蘇夢忱回頭。
眼前,立着一人,一馬。
人是白衣,馬是白馬。
那人站在那裡,彷彿這烈日下的光彩也淡了幾分,而他即便帶着半張面具,也遮蓋不住那容色,皚皚冬雪遍地瓊瑤,拂了那滿身雪色,猶如天上泓。
乾淨,到令人戰慄的感覺。
看着那雙眼睛,蘇夢忱的眼前,不由浮起少女那張澄澈的眼,清凌凌的,卻又有着異樣的溫暖和堅定。
那人走上來,然後,對着蘇夢忱彎了彎腰:“你好。”
蘇夢忱微微頷首:“你好。”
那人道:“在下想請公子幫個忙。”
蘇夢忱道:“在下能有什麼能夠幫忙的?”
那人道:“我不知道公子懂不懂藥理,只是,我這匹馬這幾日像是出了點問題,所以,想請你幫忙。”
蘇夢忱看了那馬一眼。
那人道:“公子不要誤會,在下並沒有看輕公子之意,只是,這匹馬跟隨我許久,而周圍也只有公子我叫得住。公子若無辦法,在下先道歉,再去找人。”
他說的隨意,語言自有一種謙遜氣息,讓人聽了非常的舒服,宛如清泉。
蘇夢忱走了過去,看着這匹馬。
這是匹老馬,已經有十多年了,相處這麼久,焉能沒有感情?
蘇夢忱走過去,只見那匹老馬神色懨懨,一雙眼睛都快耷拉下來,若非主人愛護清理,恐怕現在雙眼已經髒的沒法看,而它的四隻蹄子,卻已經暗暗發黑,甚至,都快脫落了。
蘇夢忱道:“公子這匹馬不知道吃過什麼?”
對面那人搖了搖頭,憐惜的在馬頭上摸了摸:“我也不知道,走過太多地方,按理說這馬兒也是有靈性的,不會亂吃東西。”
蘇夢忱道:“這匹馬是中了劇毒,看起來也有數個月了。在下也只能幫你到這裡,其餘的,在下也無能爲力。”
那人點了點頭:“無論如何,都要多謝公子,在下姓蕭,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公子?”
蘇夢忱微微頷首:“無足掛齒之名罷了。”
說完便轉身,帶着小白往前方走去。
身後的白衣男子站在那裡,輕輕的撫摸着老馬,然後伸出手,那老馬便輕輕的舔着他的手心。
彷彿老友。
而這時間,孰真孰假,孰善孰惡,誰又能分得清呢?
——
河道旁邊,所有人都看見秦三握住了宋晚致的肩胛骨。
那個纖細的少女站在那裡,宛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旁邊的人都忍不住驚呼一聲!
肩胛骨廢了,那麼,這個人也就廢了!
然後,大家的眼底又露出嘆息和可憐之色。
哎,逞一時口舌之快,明明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何必要給自己惹麻煩!
秦三看着宋晚致,眼底突然閃過一抹厲光,而後,冷冷一笑:“現在,我就讓你付出代價!”
他的手使勁一捏!
慕容白大喊道:“妹妹!”
所有人都不忍心聽到那肩胛骨碎裂的聲音,畢竟,眼前的,是個小姑娘。
而後——“咔嚓”!
慕容白立馬衝了上來:“阿晚!”
但是,她猛地停下了腳步。
然而,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們。
因爲,一個人倒下了。
倒下的,竟然是秦三公子!
這是怎麼回事?!
宋晚致依然好好的站在那裡,安然無恙。
旁邊的那個秦夫人瞬間就衝了上來:“公子!”
這可是從華城那邊過來的長房三公子啊,他若是出了點什麼事那還得了?!
她奔過來,就只看到秦三面色發白的躺在那裡,然後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斷裂的,是秦三的膝蓋!
“你對我家公子做了什麼?!”秦夫人怒罵着宋晚致。
宋晚致微微一笑,聲音恬淡溫和:“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秦公子,有時候,打敗一個人,即便我沒有武功,也可以。”
她說着,一轉身,突然間,抽出旁邊落日族族人的一把劍,然後,指在了秦三的頭上。
秦夫人簡直要暴起:“你不想活了嗎?!”
所有人震驚的看着宋晚致。
誰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纖細的少女,竟然能夠將讓秦三吃虧,還大膽的將劍指在了他的頭上!
她就不怕被秦家人報復嗎?!
宋晚致指着秦三的頭,淡淡的道:“秦公子,你以爲你很厲害嗎?”
“你身上,不過留着秦家的血液,但是,卻沒有留下秦家的風骨。”
“你的身份是你的祖宗給你的,你的武功是你的血脈給你的,你現在耀武揚威,不過是因爲你姓秦。”
“所以,你有什麼驕傲的?”
“低下你的頭顱,看看你究竟是誰。”
少女的聲音很淡,像是一點都不帶火氣,從她冰玉相擊的聲音裡出來,卻意外帶着一股威懾的力量。
宋晚致收回了劍,然後扔到一旁,接着轉身,道:“如果你不想秦家就此失去信譽,那麼可以不把河道讓出來。不過,我看你們秦家人也沒多大信譽了。”
秦三想要站起來,然而,一低頭,膝蓋上的針卻傳來猛地刺痛,他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下暗手!
他咬着牙,道:“我們秦家人什麼時候不講信用了?!你們什麼時候走,秦家人護送便是!”
宋晚致看向慕容白。
慕容白回過頭,道:“聽說你們鄴城今晚很熱鬧,所以,咱們想玩玩,過了半夜記得送我們哦!”
過了半夜,這不折騰人嗎?!
然而,秦三卻只能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好。半夜就半夜。”
然而,慕容白哪裡還在乎他,只是轉頭,勾搭着宋晚致的肩膀,然後高興的道:“哎呀妹妹你太厲害了!”
宋晚致微微一笑。
慕容白一邊走一邊問:“用的那個針是什麼針?”
宋晚致微笑道:“就是一般的針,只是出其不意罷了。”
慕容白哈哈大笑道:“出其不意的好呀!”
……
身後的秦三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是的,出其不意,若非自己大意,怎麼會讓這個少女對自己下手,還當年侮辱了自己一翻!
他黑着臉,冷冷的看着遠去的隊伍。
等到了華城,看我不弄死你們這些人!
而等到人羣剛剛散去,一個布衣男子才帶着一隻小狐狸走了過來,恰好碰上剛纔一個喊他的人,那人看着蘇夢忱,搖了搖頭:“你怎麼纔來呀?好戲都完了!真是,看這種比試都不主動點,還能幹嘛呀!”
語重心長的說完,那人便嘆息走了。
蘇夢忱站在那裡,看着滿地狼藉,淡淡含笑,然後,轉身便走。
小白也踢踢踏踏的跟在後面。
哼!熱鬧有什麼了不起呀!熱鬧爺都看了三百年了!洋氣什麼?!
——
夜晚的鄴城很美。
鄴城作爲大梁最有名的城市之一,不僅僅源於它的水道,更多的在於這座城市裡面,有許許多多的小族羣,甚至落日族都有一些人在這裡居住,而今晚,卻又恰逢百家會,十分的熱鬧。
白天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大家的熱情。
慕容白將壓箱底的衣服給拿了出來,然後給宋晚致套上,落日族的衣服本來便符合他們的大膽熱情,露出胳膊和一截雪白的小腰,但是腰上系滿了金玲,所以隨着走動而發出清脆的響聲,手腕上也帶着一串串的手串,隨着走動也有散碎的聲響。
慕容白看着宋晚致穿上這衣服,雪膚紅衣,整個人都散發着奪目的光芒。
宋晚致有些不適應,很久沒穿過這樣的衣服了,素慣了的人,一下子鮮豔起來,覺得有些異樣。
然而,她還沒有反應,便被慕容白拉了出去。
整個鄴城燈火通明。
來來往往的全部都是各族的姑娘和少年,相對而言,落日族的姑娘算是穿的不太出格的了,人們陷落在到處的歡聲笑語中,一片擠擠攘攘的世界裡,到處是花燈和爆竹聲。
那種氛圍,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熱鬧的。
慕容白剛開始還和她一起走,後來看到個帥小夥,便甩下了宋晚致去了,宋晚致無奈的看着她的背影笑,而她正在笑着,一個穿着另外服飾,露出健壯胸肌的男子羞澀的站在她旁邊,然後遞來一朵開的紅豔豔的花。
宋晚致當時便愣了,然後急忙擺手。
她知道這些民族的少年們,都太大膽熱情,若不拒絕,恐怕不好走。
那少年依舊固執的舉着手中的花。
宋晚致急忙轉身一溜兒的混入人羣中,轉了好幾回,等到沒看到身後的人的時候,方纔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招架不住了。
旁邊的紫薇花連片開,一朵朵的繁盛撐開,這邊人比較少,宋晚致便一個人沿沿着道路前行,然而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紫薇花叢中人影閃動,她頓時快走幾步,然而又走了幾步,卻見少女少女擁抱在一起細細的親吻,宋晚致頓時紅了臉,一時間倒是有些無措,然而目光瞥過少男少女的樣,腦海裡卻不由浮現幾個月前幽谷的那吻,像是夢境一般漂浮着,一點也不真實。
她頓時低頭,然後轉身想往回頭,然而一轉身,便聽到慕容白低低的聲音:“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宋晚致頓時便僵在那裡,十三歲之前那樣簡單的生活,而她這十六七年裡僅有的旖旎,也是在蘇夢忱的手中慢慢的暈染,卻哪裡想到還有這千百種手足無措?
一時之間,宋晚致再也顧不得許多,只有悶着腦袋往前方迅速的走去。
等到終於過了這條暗道,宋晚致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而臉頰卻還是微微的燙。
幸好走過這一段路,卻再也沒碰上,反倒別樣的安靜,宋晚致穿過一片紫薇花叢,突然間,一道柔亮的歌聲傳入她的耳朵。
雄雉于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雄雉于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
思念的曲子在少女們柔軟動聽的歌聲裡傳開,在這樣的節日裡,這樣的歌聲,彷彿能將一切融化。
宋晚致站在那裡,聽着那歌聲,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升起多少的滋味。
她一邊聽着曲子往前,一邊念着那句——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她擡起頭,望向天空,然後,轉向另外一邊。
而當她轉入黑暗的時候,旁邊的河岸卻停下了一隻小船,布衣男子緩緩的從船上走下來,然後,看向前方。
整個世間,似乎都陷入那“悠悠我思”的尾音之中了。
宋晚致轉過去,又是那種極致熱鬧的人羣,剛剛經歷過那安靜,突然又被這樣的人聲擠滿,一時之間,彷彿心底裡也開始升起歡喜的滋味來。
她剛剛走了沒幾步,便遇上了小黎,這姑娘正拿着一串糖葫蘆吃,看見宋晚致,頓時將糖葫蘆一收,大概覺得不好意思,但是一收後又覺得這樣更不好意思,然後慢騰騰的將糖葫蘆拿出來,在嘴裡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個:“姐姐要不要吃呀?”
宋晚致忽然就想起小夜。
或許,來到陳國最大的歡喜,就是能和小夜再次相逢。
她搖了搖頭,微笑:“乖,你吃吧。”
小黎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黎啃完了糖葫蘆,然後抓着宋晚致的手道:“姐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完便拽着宋晚致跑了。
等到停下的時候,宋晚致才發現,眼前有一棵巨大的樹木,恐怕要有十人合抱才能抱住,上面掛滿了小小的東西,旁邊有許多的姑娘們正在誠心的寫下囑祝福,然後甩上去。
“姐姐,這可是咱們的神木呢!很靈的,要是在這上面寫下祝福,就一定會實現。”
宋晚致擡頭,看着眼前的這棵樹木,上面密密麻麻的掛滿了許許多多的小牌子,不知道有多少萬個,牌子下面掛滿了鈴鐺,被風一吹,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些木牌,到底承載了多少的悲歡離合,又承載了多少人的溫柔心願?
這是,曾經有過的萬種希望。
“姐姐姐姐,你許點吧。很靈的。”小黎拉了拉宋晚致的手。
宋晚致知道,這一定是小姑娘認爲靈驗,方纔不斷的讓她寫的。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在下面那一個個的木牌中,輕輕的揀起一個,然後,拿過了旁邊的筆。
她看着那木牌,再擡起頭看了看那棵樹木。
她溫柔的用筆尖在木牌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這個世間,原本最尊貴的名字,或許,已經沒有人敢寫。
然而,現在,她不過是千千萬萬個卑微的人裡,懷着最虔誠的心,用最微末的力量祈禱的一個少女罷了。
夢忱。快樂。
願你不再有求而不得之苦,不再有力所難及之憂,不再有無能爲力之痛,不再有顛肺流離之傷。
宋晚致她不過一個微末的人,你的天空遠遠比她來的更廣闊。
夢忱。
快樂。
她在心裡輕輕的喚着這名字,然後將木牌虔誠的放在合十的掌心裡,輕輕的祝願。
她睜開眼,問道:“小黎,是掛的越高就越好嗎?”
小黎點了點頭:“是呀姐姐。”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往後一退,接着,將手中的木牌拋了上去。
小小的木牌,帶着被風吹散的鈴聲,然後,一個跳躍,輕輕的,掛在最高處。
最高處不過是一個少女最虔誠的祝願罷了。
她本沒有多大的心願。
她轉頭,微笑,卻發現小黎正呆呆的看着她。
“怎麼了小黎?”
小黎小心的問道:“剛纔,姐姐在想喜歡的人嗎?”
宋晚致看着她,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着光,宋晚致一愣,接着便笑開了,然後,使勁的點了點頭。
“是。姐姐,在想喜歡的人。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這個人,值得天下最好的東西。”
她說着,牽着小黎的手走向大街。
蘇夢忱慢慢的往前,只是,忽然頓住了腳步,他猛地擡頭,然後四處看去,空蕩蕩的到處都是人聲。
剛纔,爲何聽見那冰玉一般的聲音在喊他?
他站在那裡,然後,終究還是繼續向前,風中吹來鈴鐺的聲音,少女的聲音細碎的傳來。
“哇,剛纔掛的真高呀!”
“哼,以後我一定會掛的更高!”
……
小小的姑娘們,計算的得失,卻也只爲了一個心願。
蘇夢忱含笑,然後,走了下去。
宋晚致被小黎拉着,又去轉悠着買了許多好吃的東西,沒有哪個小姑娘不喜歡小零食的,小黎雖然比不得小夜,但是也是邊走邊吃。
宋晚致心裡惦念着小夜,看着那些東西,想着小夜在這裡一定很喜歡,但是可惜的是又不能帶走,於是找了幾樣,自己嚐了嚐,又細細的看了看,想着等遇上小夜的時候便做給她吃。
空氣裡都是紫薇花的花香,一點點鑽入人的鼻子裡,宋晚致和小黎前行的時候又遇上了送花的男子,但是這回不知道怎的心底倒平靜許多,彷彿耳邊還回蕩着那句“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她一邊微笑一邊拒絕,然後慢慢的向前。
小黎跟在後面不解的道:“姐姐,你爲什麼不接呢?”
在這個小姑娘身邊,彷彿也沒什麼拘束:“因爲,姐姐有喜歡的人啦。”
小黎不懂,疑惑的道:“爲什麼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接了呀?我們那兒的姑娘都可以接好多個,大小姐也說過,人這一生,總要多接點花,多,嗯,多睡點男人,才能算快活。”
宋晚致頓了頓,輕輕的道:“因爲,有些人,一輩子,或許只喜歡那一朵花。”
她閉上眼睛,卻又覺出一點惘然的疼來,帶着些刻意忽視掉的無能爲力,但是瞬間,她便又笑了,然後拉着小黎的手,衝到了旁邊的人羣中。
人羣正圍成幾個圓圈,一層層的,唱着歌跳着舞。
小黎還是小孩子,被裡面那熱鬧的氛圍一感染,然後便飛快的融入進去了。
那歌聲洋溢着別樣的歡喜,是這個節日裡,最美的音符。
笑聲伴隨着歌聲傳來,影影綽綽,聽不清楚。
蘇夢忱也走在大街上,向着前方那圍着跳舞的人羣走去。
他穿着布衣,雖然容貌平凡,但是在這樣節日裡,每個人都有吸引人的魅力。
他正在走着,卻不料一羣穿着露肩小衣服的姑娘們唱着歌便走了過來,今日已經不管是誰了,她們看見蘇夢忱,然後便往他的懷裡遞來花朵。
少女的身體鮮嫩如花,年輕的容顏嬌俏可愛,她們遞來花朵,大概只是看着這個男子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人羣中走着,一朵花都沒拿,便好意的伸出手來。
看,我們都很喜歡你呀。
蘇夢忱微微頷首,瞬間便退開少女的包圍,她們連男子的衣服都沒挨一下,便看見他轉身,悠然的消失在人海。
他在人羣中,卻無塵埃染。
而在少女們的身後,歌聲和舞蹈仍在繼續。
宋晚致隨着跳了一圈,夏日本來熱,已經微微的出了點汗漬,她退了出去,然後走到旁邊,看着這一城的燈火和歡喜,卻又忍不住微微的笑了。
小黎也跟着退了出來,然後,笑嘻嘻的看着宋晚致:“姐姐,開心嗎?”
宋晚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嗯,很開心。”
小黎笑嘻嘻的道:“我也很開心。”
但是,她瞬間又低落了下來。
“怎麼啦?”宋晚致問。
小黎道:“我又不開心了,因爲,馬上要離開了。”
宋晚致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小姑娘們無憂無慮,但是,他們的開心與不開心,都是這麼的簡單和直白。
馬上就是夜半了。
宋晚致看着小黎腦袋上的汗,然後從懷中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熱嗎?這汗流的。”
小黎嘻嘻一笑,然後,乾脆抓住帕子自己擦,宋晚致鬆了手。
她一轉身,便看見慕容白向她走來,眉間閃亮,有種別樣的豔麗,她擦了擦嘴脣,嘆息道:“怎麼就夜半了呢,哎,走了走了。”
宋晚致想起這姑娘大膽不羈的行徑,不由微微一笑。
這世間個人有個人的活法,開心便好。
慕容白扯着嗓子道:“喂!小黎,快回來!”
小黎停下腳步,苦兮兮的回頭,看着宋晚致道:“姐姐,我將你的帕子弄丟了。”
宋晚致看着擠擠的人羣,還有身後吹來的夏風,微笑道:“弄丟了便弄丟了,走吧。”
“哦。”小黎走了過來。
宋晚致摸摸她的腦袋,然後和慕容白一起回去。
河道上,秦家的人早就在等着了,他們看到回來的人,然後揉了揉眼睛,便讓他們上了船。
慕容白折騰了許久,也是累了,反正有秦家人守着,自己出了問題秦家人臉面可就沒了,他們這些人將臉看的比什麼還重要,所以不必擔心。
她拉着宋晚致的手,然後道:“走走走,睡覺去。”
宋晚致回頭一看,只見整座城市,還在繁盛的燈火中,想起那塊高高拋起的木牌,不由微微一笑。
快樂呀,蘇夢忱。
——
蘇夢忱走了一圈,目光轉轉蕩蕩,終於開始往回走。
有時候,千萬道路程,卻不知,擦肩而過多少次。
他穿梭在人羣裡,卻無一人捱過他的衣服,而當他終於站定的時候,目光卻突然一縮。
一縷風捲着一縷餘香送來。
千萬道香氣,卻唯有這個,深入骨髓。
這個一向泰山蹦於前而面不改其色的男子,突然回頭。
人羣中一個少女拿着手帕揮舞:“這是誰的帕子呀?看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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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的帕子呢?
小小的遺落,輾轉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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