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吞沒天地。
晚霞的最後一絲兒光隨着小夜的到來而迸發出從未有過的豔麗,然後,又歸於黑暗。
沉瑾站在那裡。
爲何,要回來?!
白骨一愣。
謝雲生一愣。
少女的剪影在瞬間掠來,她在瞬間站在了謝雲生的面前。
黑暗裡,少女的眼睛宛如明珠。
明通境巔峰。
謝雲生手裡抓着沉瑾,看着奔回來在她面前站定的小夜,冷笑道:“小丫頭,你簡直是在找死。”
小夜看着她,臉上依然帶着笑意:“不啊,難道你不覺得,你在找死?”
“你打不過我的父皇。”
“也打不過我的姐姐。”
“我不過年紀小,但是,若是真的要比試,你未必比得過我。”
“未必比得過你?”謝雲生冷笑一聲,然後,直接將手裡的沉瑾給扔了過去。
小夜急忙一伸手,然後扶住他。
一接觸到沉瑾的身體,小夜便被那種極致的寒意給凍的一個激靈,但是,她仍然面帶微笑的看着眼前的那個人。
這是一個半聖,幾乎靠近巔峰,曾經在陳國的那個幽谷裡,她曾經不顧一切的爆發血脈,才勉強救回自己的一條命,但是,那段時間成爲空白,醒來後,自己的實力意外的突破了明神境。
然而,上次是因禍得福,現在她若是再次爆發,還會有生機?
謝雲生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的男子和少女。
明珠榜和青雲榜的榜首。
但是,又能如何呢?
一個剛剛被解禁武力,而另外一個,卻是自身難保。
鮮血從他的藍袍滲透開來。
白骨掙扎着站了起來,然後,擦乾淨了嘴上的鮮血,譏諷的笑道。
“樑國國師,你看看,你現在,像不像一條狗?”
“哈哈!還有夜非你,什麼明珠榜榜首,一個昭陽公主,什麼夜帝之女,你看看你現在,不過是,我們手裡的困獸?”
“你拿什麼來做明珠榜榜首?”
“你拿什麼,來做未來的樑國女帝?!”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這邊走來,有謝雲生在身邊,彷彿一切都有了倚仗。
她要將在天地大試中所受的侮辱,一步步的拿回來!
但是她的話音剛落,突然間,少女的身子便飛快的掠了過來!
白骨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小夜竟然還敢將身後的空門完全的留給謝雲生!
“你!你想幹什麼?!”
白骨的身子頓時不斷的往後退。
小夜站在她面前,然後一擡手,抓住白骨!
這個時候,這個少女的身上,雙目如電,只剩下冷傲和獨斷!
“你,你想……”
“砰”的一聲,小夜的拳頭已經打了上去,那樣狠的拳頭,聚集起九分的力道,帶起獵獵的風聲,如此近,而又如此近距離的落在那張臉上!
“誰是一條狗!”
白骨即使再壓抑,但是,卻依舊發出一絲慘呼,她可以輕易的感覺到,身上的每一寸都被那種滋味所覆蓋,從頭骨開始,眼前的一切都在碎裂!
小夜聚集起第二拳頭。
“謝前輩,救救……”她終於開始忍不住放聲大喊!
如果沒人救她,她一定會被打死的!
“你連狗都不如!”小夜一聲冷喝,然後,再次一拳頭,沿着她的肩膀開始揍下去!
“咔擦——”
白骨開始渾身戰慄。
不!
不要這樣!
又是她的琵琶骨?!又是她的琵琶骨!好不容易恢復的武力,怎麼可能這樣失去?!
爲什麼謝雲生不救她?!爲什麼!
謝雲生站在那裡,“咯咯咯”的笑,她比任何人,都享受那殺戮的快感,這世間有很多很多修煉的道路,但是,她和曾經的一個人一樣,選擇了,修羅道!
野獸聞着氣息而來,在他們的周圍,漸漸聚集起了一片獸潮。
千萬只野獸。
放眼看去,彷彿,這纔是土地的根本。
鮮血和殺戮,獸性和屠戮。
你們,看到了嗎?!
小夜擡起腳,然後,狠狠的踩在了少女的身上!
去死吧!
她的本性,依然是那個狂暴的少女,夜家人的血脈本來便是不顧一切的殺戮!
白骨這回連慘呼都發不出,接着,便像是一塊破布一樣,直直的扔了出去!
狠狠的摔在獸羣中。
羣獸爲伍。
但是現在,這些野獸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它們只追求最爲強大的血脈,白日的時候它們臣服,但是當黑夜降臨,越強大的血脈越能讓他們有狩獵的快感。
而現在,小夜的血脈讓他們感到興奮!
多年之前,曾經在這片天地的大雨中,它們曾經嗅到過這樣的味道!
而現在,這個少女,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然後,轉身,看着謝雲生。
“我知道你很厲害。”
“但是我夜非,便是蘇夢忱也想拿來腳底下踩一踩的,所以,你對我而言,並不算什麼。”
“夜家的血脈,可以承受死亡,卻不可以,承受,成爲別人的階下之囚!”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少女的身子在瞬間躍起!
謝雲生冷笑。
愚蠢!
羣獸被屏蔽在他們的視野之外,少女的周圍,開始瞬間聚攏起一股強大的力量,然後,草木開始往上飛舞,然後,彷彿化爲利刃,圍繞在小夜的周圍!
謝雲生的眼底露出殺戮的光芒,然後,擡起了琴。
望月琴。
天上有月,而琴,卻在望月。
望着血月,彷彿,琴絃上也有了斑駁的血色痕跡。
殺!
一撥!
錚——
第一次,真正的琴音!
於是,有風捲來,半聖之力和琴音一起狂放的散開,於是,羣獸發出一聲激烈的嘶吼,十里之外的樹木也開始翻卷波浪!
所到之處,那琴音化爲一道割裂的刀風,然後,撕裂一切!
殺人的聲音!
羣獸發出痛嘶,鮮血隨着琴音翻起來,在茫茫的獸潮中,翻滾出血色的波浪!
這是摧毀的一切!
然而,這所有所有的殺戮,聚集的所在,是那個跳躍起來的少女。
她很強大,然而在此刻,她很弱小。
她那震撼的屏障,在謝雲生的包裹下,不過螳臂當車!
眨眼!逼近!
小夜閉眼,然後,擡手。
沉瑾在瞬間躍了起來:“住手!”
小夜!住手!
你的血脈,已經經受不住再一次的爆發了!那樣,你只有死!
只有死!
謝雲生看着兩個人,然後,哈哈大笑,接着,擡起手,再次撥動琴絃!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如此的力量,眼前的少女,顯得異樣的卑微!
“無知小兒!蚍蜉撼樹!”
蚍蜉撼樹!
天地間都開始起了泣血的琴音,看着獸類的屍體被切割,她狂放的笑着,然後,看着小夜被包圍,被收攏!
小夜豎起的數十米的屏障在瞬間擠壓,然後,不過十米。
沉瑾猛地撲上前,然後,一把將小夜抱住!
“收手!”
他低吼!
身受重傷的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少女的動作,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然後抱住少女,替少女阻擋那樣洶涌的力量!
住手,小夜……
被他抱住的小姑娘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那那雙無法掩飾的關切和着急的眼神,看着他以血肉之軀撲上來。
爲什麼?
而在這個剎那,小夜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釋然,或許曾經的曾經彼此之前有過太多的懷疑和猜忌,都曾想着用盡一切擺脫對方的控制,但是現在,就這樣吧。
其實,沒什麼。
她對着眼前擁抱住她的男子露出一個微笑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雪白的牙齒露了出來,小小的八顆,很美麗,很可愛。
“謝謝你。”
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帶着一絲獨特的屬於她的溫柔。
然後,她一把將沉瑾給拉開,接着,雙目看去!
看向琴音如同這世上最凌厲的刀鋒!
看向羣獸鮮血如同這世上最污濁的無力!
看向那個哈哈大笑狂放笑着的半聖如同那吃人的野獸!
“但是!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我自己這樣住手!”
“我不同意我自己這樣退縮!”
“我不同意讓別人擋在我的面前!”
“身爲夜家人,我從來只有一條道路!”
“衝!上!去!”
小夜的右手落下,然後,落在胸前。
胸前有一朵珠花。
十分美麗的珠花,五朵花,用的彷彿是最簡單的珍珠,在整個樑國的商鋪裡,只要一進門,都被被商鋪老闆熱情推薦的珠花。
但是,能佩戴在她胸前的珠花,又怎麼會普通?!
第一次,將這朵唯一的珠花拿下來,那是她母親唯一的遺物!
這是,春花!
以崑崙之力,鑄就的五珠花!
她拔下珠花,一揮!
以善對惡,以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愛,來對抗,一個屠戮者的快感!
橫空出世,莽崑崙,閱盡人間春色!
開始!殺!
——
黑暗吞沒的,還有宋晚致面前的光。
當那個男子溫和的拿着書卷第二次開口的時候,天地間的光亮,突然被黑暗吞噬了,但是這個地方白天和黑夜向來沒有任何的規律,所以,大家沒有在意。
所有人在意的,是那個答案。
被問到的人頭上已經滲透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是的,那些書上的字跡鐵畫銀鉤,然而,根本認不出來!
但是,誰都知道,只要他回答不出來,肯定和上一個人那樣,就這樣死在這裡面,在這裡留下的人,哪個不是外面的絕頂高手,但是在那個人的手下,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這也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而現在,那個溫和的男子還在等着答案。
被問話的那個人已經是滿頭大汗。
他根本說不出來。
而時間過去,那個男子的臉色已經在變黑。
人們的心,也隨着那個男子壓低的臉色而低下來。
看見沒有人說出來,那個溫和的男子臉色不再溫和,他的臉色變得譏諷和冷漠,然後慢慢的開口。
“就憑你們這資質,也想進入歸星書院?”
他說着,突然間擡起劍來。
而就在他擡起劍的時候,宋晚致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知,可否予我看看?”
那個人聽了,轉頭看着宋晚致,微微眯起了眼:“你?”
語氣有些不大確定,似乎懷疑。
但是,宋晚致還是點了點頭。
那男子走了過來,然後,將書卷展示在她的面前。
“這是我院首寫的,我們院首天縱奇才,是這片大地裡從未有過的人物。給你看一眼,都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宋晚致看了一眼,而後,微微一呆。
那男子看着宋晚致呆愣的模樣,然後,昂起了頭:“你懂不懂?把意思說出來?”
宋晚致剛纔一愣,不過是因爲,這些,她曾經在歸星書院見過,在那本破舊的書上,也寫着這樣的天書,宋晚致不認識這樣的字,但是在那字下,卻有批註。
那是,曾經的歸星書院院首的批註。
批註的字跡古樸飄揚,那種隱約的大家之風,即便隔着千年的時間,也依舊深深的刻鏤在宋晚致的腦海裡。
她開口道:“大道無情,太上忘情。”
太上境,這是太上境的批註。
而當宋晚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個男子突然眼睛放出光芒,然後,道:“來!進入歸星書院!”
宋晚致對着蘇夢忱看了一眼,蘇夢忱對着她微微一笑,然後頷首。
接着,宋晚致便上前邁了一步。
不過是邁了小小的一步而已。
但是,眼前的景色卻在瞬間改變,然後,宋晚致看見歸星書院的一切,到處都是朗朗的書生,一排排穿着白色衣服的歸星書院弟子站在那裡,接着,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院首大人!”
伴隨着這個聲音,此起彼伏的,數千人的歸星書院弟子齊齊吶喊出聲!
“院首大人!”
“院首大人!”
即便是宋晚致,也不由感到好奇,好奇那位在歸星書院留下第一個手印的人,好奇那個獲得四國國君親筆蓋印的人,好奇這個,第一次爲太上境批註的人。
而後,在白色衣服的盡頭,同樣出現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很普通的白色衣服,單單看着這件衣服,和其他人也看不出不同來。
而那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乍看,也和其他人沒有不同。
但是,在萬萬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一個少女,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女,一個看起來和平常人沒有任何不同的少女。
不過,十五六歲。
但是,非常的乾淨,那種迥乎尋常的乾淨,使人想起澄澈的天空,天空下的一朵白雲,白雲下的一隻鳥影。
那是和雪衣少年完全不同的乾淨。
可是,在她的身上,卻成爲一種哪怕是站在天下頂端也絕不遜色給任何人的感覺。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竟然這麼年輕就讓所有人因爲她而驕傲,到底是怎樣的風範?
但是瞬間,宋晚致便看見,那個少女直直的朝她看來。
宋晚致以爲這是幻境,但是,當那個少女看來的時候,她便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存在於虛無的真實。
但是,誰又能說出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無呢?
宋晚致看着她,卻發現看着她的這個少女,眼底突然滑過一道狠厲的光。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伴隨着那個少女的目光向她看來。
宋晚致微微一笑,也看向她。
這是,跨越時光的,這浩蕩的時光之河上最爲出色的兩個少女的隔空相對。
如果宋晚致不曾三年間停止修煉的話,那麼,在這個少女這樣的年紀,她也依然可以成爲萬人仰望的所在。
但是現在,這兩個史上無雙的少女對望,卻並沒有任何的聲音。
然而,更多的聲音是來自於周圍。
“她是誰?”
“她是想要挑戰我們書院院首麼?”
“太可笑了,就憑她?”
“雖然她看起來並不令人討厭,但是,想要挑戰我們院首的人,都是不可饒恕的。”
……
聲音嘈雜。
宋晚致感覺到一種完全的不受控制,她看着對面的少女,那個少女對着她露出輕蔑的眼神。
“一個下賤的農女,也敢在我的面前耀武揚威?”
“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自信?”
“我不是來挑戰你的,我是來,殺你的。”
宋晚致的嘴巴張開,竟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說出這三句話,她心智向來十分強大,不知道陷入過多少次幻境,但是現在,這樣的他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竟然連掙扎都沒有感覺。
而她的這三句話,瞬間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數千人的場地瞬間涌動起來,無數人拔刀,然後對着宋晚致亮開!
齊刷刷的一片冷光。
反射出一張張憤怒而譏誚的臉。
而那個少女變得不再幹淨,她的腰間佩戴着雪劍,此刻的那把雪劍在少女的腰畔,竟然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那是服帖,那是溫柔,即便是對宋晚致,也完全沒有過這樣的千依百順,而當宋晚致說出那兩句話的時候,那把被掛在少女腰畔的長劍,突然發出一聲清鳴,然後,想要對着宋晚致衝過來!
而那個少女一步步走了過來。
這個歸星書院的少女院首,看着宋晚致,接着,目光冷冷的落在宋晚致的腰上。
“這是我的劍,你搶了我的劍。”
“這把劍,不是你配擁有的。”
宋晚致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腰畔的長劍。
雪劍?
怎麼回事?
一瞬間,巨大的疑問鋪天蓋地的朝着她涌來!
到底哪把劍纔是真正的雪劍?到底眼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虛無?
而就在她思考的時候,那個少女已經輕蔑的對着她開口。
“你想要挑戰我?你看看你夠資格嗎?”
“這裡的所有,都是我的領地!”
“你在我面前,只有,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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