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宋爸爸和宋媽媽帶着兒子的骨灰回家了。
當天下午,班長和陳愚之也回了各自的學校。
沈瑜平靜地等着六天後的畢業典禮,表面看去, 她一切如常。
所有的行李沈瑜都在畢業典禮前一天寄回家去了, 只留下旅行攜帶的那個大揹包, 電話裡她平常地對媽媽說:
“媽, 我和同學去畢業旅行, 一個星期左右後就回家了,你不要擔心。”
沈瑜媽媽對女兒的旅行已經習以爲常,並不以爲意, 叮囑過安全問題後就掛了電話。
畢業典禮當天,沈瑜鄭重打扮, 在她心裡,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畢業典禮, 是她和宋江濤兩個人的,他沒來得及爲大學劃上這個句號, 她幫他一起劃上。
她左手無名指戴上了那枚戒指,裝着宋江濤骨灰的小瓶子,拇指般大小,她把他做成項鍊的墜子,戴在了胸口。
畢業典禮上, 沈瑜作爲優秀畢業生上臺領取了證書, 她含着笑容站在臺上。虛空中, 她知道, 宋江濤正注視着她。
宋江濤也是這一屆的優秀畢業生, 他的畢業典禮比她晚一天,聽陸波說, 宋江濤的爸爸會代他上臺領取證書。
畢業典禮結束,沈瑜隨着人流走出大禮堂。
今天是個陰天啊,她的心也一直是陰天,或許,以後,要陰轉多雲,再多雲轉晴,可能需要花上更多的時間了。
她低垂着頭,無視周邊的喧鬧,徑直走下禮堂外面的階梯。
忽然,她的手臂被握住了。沈瑜擡起頭,是陸波。
陸波看着她,嘴角帶一絲笑,把一封信遞給她。
“這是阿濤半個月前交給我的,要我爲他保密,並反覆叮囑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交給你,我沒有看過,不知道是什麼事,你看看吧。”
沈瑜的目光有了波動,迅速搶過信封撕開,打開凝神細讀:
沈瑜,祝賀你大學畢業!
我特意囑咐陸波讓他在典禮結束後再把信交給你,因爲此時,我在校門外已經爲你準備好了一個慶祝儀式,這纔是我真正想要送給你和我自己的畢業禮物。
我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製造驚喜的人了,我忍不住想要先對你預告。
沈瑜,我想請你嫁給我,嫁給我吧!!!我好想和你一起共度此生!
如果你心裡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要猶豫,現在,立刻,馬上就奔到我眼前來,我會盡力給你一個一生難忘的求婚儀式。
沈瑜,我等着你!
沈瑜一邊看信,腳步一邊向校門口移去,看完了,信紙從手中滑落,她提足狂奔。
陸波迅速撿起地上的信緊緊跟了上去。
沈瑜一口氣跑到校門口,看到三個異常顯眼的身影,是宋江濤同宿舍的同學,張磊,劉珉和王英利,在他們周圍已經有一些圍觀的人,三人發現她,一起向她看過來。
他們三人同穿着顏色鮮豔的花襯衫,大褲衩和夾腳拖鞋,手裡拿着吉他。
沈瑜的心猛烈地跳動着,緩步走近。
張磊轉頭看了一眼身後,身後不遠處原來還站着高原,她懷裡抱着一大捧跳舞蘭。
高原走上前來,含着眼淚把跳舞蘭遞給沈瑜,她說:“沈瑜,這是宋江濤送給你的。”
沈瑜雙手接過來緊緊地抱住,這是她最愛的花,她從沒對他說過,他竟然知道。此刻那耀眼的鮮黃刺痛她的心。
張磊走上前來,手裡拿着一個復讀機,對她說:
“沈瑜,這個求婚儀式,阿濤從半年前就開始準備了,爲此,他硬逼着我們三個人去學吉他。原本的安排是,他爲你獨唱,還準備了音箱和話筒,我們爲他伴奏和伴舞。我們反覆練習了很多次,這是最近一次彩排我們錄下來的。”
張磊按下了播放鍵,片刻後宋江濤歡快的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出來:
“沈瑜,爲了這一天,我真是嘔心瀝血哦。看着站在你面前的我們,是不是覺得很扎眼?更扎眼的馬上就來了,兄弟們,趕緊都把襯衫鈕釦解開,別遮了。”
有短暫的停頓,此時,張磊,劉珉和王英利配合着宋江濤的要求解開了釦子。
“怎麼樣,沈瑜,我們的身材都很好吧!我還逼着他們和我一起鍛鍊哦,你可以想象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吧,哈哈...不許對着他們流口水,你只能專注地看着我!”
“沈瑜,我知道,你沒有打算過一畢業就結婚,可是,我真的已經迫不及待了,就像你當初願意給我機會,最終接受我信任我一樣,沈瑜,也請你再次給我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讓你一輩子都捨不得離開我。”
“沈瑜,我早已把你的幸福當成我一生的使命,我一定會做得很好的,你也相信我的,是不是?你點頭了,太好了!”
錄音裡傳來他的歡呼,他歡呼着大叫:“那麼,沈瑜,準備收禮物吧,收下這份禮物後,你——就——是——我——的——人——啦——!”
“張磊,先暫停一下,我有點激動,剛纔叫得太大聲了,等我先緩一緩。怎麼辦?只是彩排我就控制不住激動了,萬一那天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對着我點頭,我激動過頭忘記了歌詞怎麼辦?......啊?你沒按暫停啊,好吧,那就繼續吧。”
“沈瑜,好好看着我,準備收禮物吧!(一聲響指)ready?go!”
張磊按了停止鍵。
沈瑜淚流滿面,身體不停地抽動着,擡頭看他。
他說:“後面就是表演的錄音了。沈瑜,今天我們三個人代他一起演唱,把這份禮物送給你。”
張磊把復讀機塞進她手裡,走回去站在劉珉和王英利中間。
沈瑜抹掉眼淚,努力在臉上綻出一抹笑容,她一定要笑着看完他們的表演。
張磊從褲兜裡取出一副太陽眼鏡戴上,看看左右兩人,打了一個響指,“ready?go!”
三把吉他同時彈奏,前奏過後,三人放聲齊唱: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龜水中游
慢慢的爬在沙灘上數着浪花一朵朵
你不要害怕你不會寂寞
我會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讓你樂悠悠
日子一天一天過我們會慢慢長大
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麼
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愛上我
因爲我覺得我真的很不錯
時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頭美女變成老太婆
哎喲那那那個時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經是個糟老頭
啦啦我們一起手牽手啦啦數着浪花一朵朵
……
時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頭美女變成老太婆
哎喲那那那個時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經是個糟老頭
啦啦我們一起手牽手啦啦數着浪花一朵朵
……
這一刻,他們似乎就是正在海邊瘋玩的三個大男生,邊唱邊跳,臉上是陽光般燦爛的笑,重複最後一遍副歌時,三人已經是嘶聲高唱了,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三人的眼淚也同時滾出來。
他們保持着仰頭看天的姿勢,喘着氣,一會後,劉珉大聲地喊:“阿濤,你看到了嗎?我們代你在沈瑜面前完成了表演,你一定在天上看着的吧!我們都很想你!”
沈瑜已經支撐不住蹲了下去,淚流滿面環抱着自己,死死咬着牙齒控制着自己不要痛哭出聲。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陸波大步走上去,在她面前蹲下來,把她緊緊抱進懷裡。
沈瑜死死咬住他的肩膀,身體不停地顫抖抽搐,脣角偶爾溢出幾聲小獸般的嗚咽。
張磊他們三人情緒平復下來後,依次走上前來,伸手輕揉她的發頂,給她無聲的安慰。高原也走上來,哭着從身後抱了她一會。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沒有再停留,沉默地收拾放在一邊的吉他盒,一起離開了。
此時的校門口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一片寂靜。
他們都安靜地看完了全程的表演,好多人都已經眼含熱淚,他們都已看明白,這是一場求婚表演,更是一場特殊的悼念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