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醒酒湯,餘生要換衣服,才發現自己的衣物被陸司淳悉數拿去洗了。她正躊躇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陸司淳遞給她一個禮品袋。他笑着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海,映着她單薄纖柔的身影,深深淺淺透着朦朧笑意,“枝枝,這是我方纔出去給你挑的裙子,你試試看?”
她接過禮品袋,垂眸時眼波里有光華流轉,“謝謝姐夫。”
陸司淳出去後,她打開禮品袋,發現是一襲淺櫻色的真絲長裙。裙子胸口處繡了一朵淺緋的山茶花,用銀色絲線一針一針繡就,花瓣層層疊疊翻卷而出,繁巧精緻。下襬則綴滿了無數水晶,瑩瑩潤潤好似水滴,順着裙裾,蜿蜒流淌而下。
她換上長裙,看着鏡中的自己霰。
眉目清麗,肌膚皓白如玉,素着一張臉,半點胭脂也無。一頭烏黑松軟的長髮散亂地蓋在單薄的肩頭。模樣看起來淡極了。她便從包包裡找來口紅,輕輕塗上去,她的脣便像玫瑰一樣醞釀着紅寶石。
一時間她的臉上有了光彩似的,明豔動人,脣色亮起來,整個人像月亮般安靜而又充滿誘惑。
走出房間時,陸司淳回眸來。
她踩着陽光向他走來,眉眼清減,肌膚皓白,裙子的淺櫻色一襯,更顯瑩潤細膩。美得就像一枝擎着雨露的山茶花詢。
他淡淡一笑,“很漂亮,枝枝。”
迎光而語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縈縈繞繞纏上心尖,逐漸攀得緊了。聞得他一聲贊,餘生垂眸看着自己細長的手指,靜默無言,內心卻柔軟得如絲綿蘸着胭脂,剎那間就洇得一塌糊塗。
吃過早飯,餘生見時間不早不遲,回去上班也趕不及了,便自己給自己放了半天的假。陸司淳也正好無事。兩人便下了樓四處逛逛。
酒店樓下有一條歷史悠久的老街,街衢上全是風格古典陳舊的建築羣落,長廊和花窗,低檐和朱牆,柵欄和青石小道。這會已經接近秋天,牆壁上面蔥鬱繁茂的爬山虎漸漸紅了,像火一般,從這一頭滾滾燃燒到那一頭。也有爬山虎的碎葉子鋪散在青石小道上,一步步踩上去,會發出脆脆的輕微聲響。
“姐夫,我醉了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吧……”想不起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完全不記得了。
“沒有啊。”陸司淳回答得很快,毋庸置疑似的。
天外微微露出魚肚白,薄霧淡涼,籠罩着餘生本該剔透清亮的眸子,那裸露在空氣中的一張小臉卻是的固執的,神情倦怠且黯然。雖然對他的話持着將信將疑的態度,但餘生還是盈盈一笑,說:“我的酒品一向很好,所以我肯定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來的。”
陸司淳微微一笑。
餘生又說:“在姐夫面前,我覺得自由且隨意。想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毫無顧忌的去做,就算做錯了也頂多挨一頓罵。做對了呢,只要你給我一點配合:說一句褒獎的話語,或是給一個鼓勵的眼神。我就覺得很開心了。在你身邊,一切都似乎變得簡單起來了。很隨意簡單的生活。就像清晨起來能夠看到漸次泛白的黎明天宇,能夠聽見鳥鳴,聞見花香,肚子餓了可以吃到牛奶和麪包。”
日光薄薄的,細密的一束一束,從雲層罅隙裡抖落下來,和着清清涼涼的風,染得陸司淳眉宇間也似多了幾分溫潤。他回眸來看着餘生,目光幽暗如潭,視線帶着灼熱而滾燙的溫度,看得她心都快怦怦怦沸騰起來了。
然後,他柔聲說:“在我身邊不簡單隨意,在誰身邊能這樣呢。”
像是在反問,又像是在篤定自己。
兩人慢悠悠穿過老街,去了旁邊的公園散步。此時已經是上午10點了,城市清晨呈蟹青色,天光幽然,公園裡的人也漸漸多起來。有老大爺在廣場上舞劍練太極,有阿姨在跳廣場舞,也有帶着小孩的媽媽,和玩鬧的大孩子們。
噴泉準時隨着音樂跳起舞來,時高時低,時起時落,像浪花迭涌,像煙花爆破,最後墜落下來,又像一顆顆斷了線的水晶珠。
驚起一片水霧迷濛。
陸司淳突然興起,去租車行租了一輛雙人自行車,回來時看見餘生正坐在木椅上休憩。頭頂上枝葉繁茂,燦然細密的日光從枝葉間漏下來,餘生的發線上,裙衫上,都彷彿鋪了一層朦朧細密的銀箔。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頭烏黑如藻的長髮蓋了下來,遮住她白皙的側臉,唯有那一雙清灩灩的眸子裡汪着水,安安靜靜的。
風起,吹得旁邊細碎潔白的花朵豐豐繞繞披紛而下,他便對她說:“枝枝,我帶你去溜達一圈,怎麼樣?”
聞見他的聲音,她擡眸。因逆着光,他整個高大頎長的身形好似被包裹在無數細密的金黃光束裡,看不分明。她瞅了他半晌,微微笑起來,眼角眉梢都似帶着光,“當然好啊,求之不得。”
陸司淳笑了。
餘生坐上了陸司淳的自行車後座。
“枝枝,坐好了,我們的飛行穿越之旅,要啓程了。”陸司淳回頭來看了餘生一眼,便
握緊把柄,一隻腳踩上單車腳踏板。
“好。”餘生抱緊了他的腰。
話音一落,單車便疾馳起來,像一陣風,呼哧呼哧順着便道飛去。四面皆拂來清清涼涼的軟風,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纖薄如紙美人的餘生刮到天上去。
途中經過許多美麗的地方,餘生都來不及看。一雙手緊緊擁着他,害怕得將臉緊緊貼在他背上,感受到他體溫的灼熱,她的心竟漸漸平靜了。像塵埃落定,一切迴歸原點,唯有自己的靈魂最深處被什麼揪住了,生疼生疼的。
陸司淳。
她在心底默默唸着他的名字,只覺的負重千萬斤似的。
曾經這個名字這個人,佔據了她所有的少年時光。他是她生命裡不同的,惟一的,澄淨的,明亮的,月光一樣的美好。也是她藏在心尖上,愛着念着的,爲之傾其所有的,日復一日的夢想。
說到底她還是愛過他的,哪怕是愛成了灰,時間的灰,她對他的深愛也還是一座華美的墓穴,裡面埋着她的青春與不悔。
風聲在耳邊嗚咽,她閉上眼,任淚水流回心底,心如宋明山水,慢慢的變寧靜了。
最後陸司淳將單車停在了玫瑰園。
雖然如今已是秋天,但秋意未深,夏意正濃,大片大片嬌豔欲滴的玫瑰灼灼盛放着,從園子裡伸出枝椏,攀到外面來。
陸司淳停下單車,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她點點頭。
日光傾城,洋洋灑灑傾瀉下來,好像一盞盞紅豔豔的聚光燈,將一路的楓槭都點燃了,滾滾燃燒起來,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紅。玫瑰園裡的玫瑰千姿百態,花姿豔逸,一簇接着一簇灼灼綻放,端麗冠絕。
兩人步入其中,好似步入一幅優美絕倫的畫作中。
周遭滿是幽幽的芳冽清香,牽得餘生眸底笑意一現,她俯下身,輕輕嗅着一枝玫瑰馨香,說:“姐夫,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我很喜歡。”
陸司淳垂下頭,眼前的女子單薄纖柔,站在層層疊疊的光線裡,背後是一片殷紅欲滴的玫瑰。她那身姿更顯窈窕妙曼,點點燦然日光自她背後悄然露出,細細密密,朦朦朧朧,恍如夢境,迤邐散入他深深的視線中。
“喜歡就好。”他微微揚脣,笑意如絲。
回去的時候,陸司淳專門向賣花的姑娘手裡買來一枝嬌豔的紅玫瑰,那玫瑰上面還殘留有晶瑩的水珠。他細心地將玫瑰上面的尖刺摘掉,再折斷莖幹留下花朵。最後,他將那朵玫瑰別在餘生的鬢角上。
“鮮花美人,兩不或缺。”
“什麼鮮花什麼美人,枝枝如今都不再年輕了。姐夫……你就別調侃枝枝了。”餘生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哪裡,枝枝在我眼中……一直是初見時候的模樣。美好,堅韌,潔淨獨立,溫婉歡顏,令人不甚歡喜。”
他清緩一笑,低沉溫柔的聲音傳入餘生耳中,嫋嫋繞繞纏繞在她心尖上,慢慢的攀緊了。
餘生垂下眸子。
陸司淳突然俯下身,吻了吻餘生光潔白皙的額頭。
蜻蜓點水的一吻,癢癢的。
餘生臉刷地一紅,她別過眼,濃密細長的睫毛輕顫,如透明蝶翼撲扇一般,蓋住了自己眸底的不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