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一起回到家裡,都是心力交瘁。該說的事情在醫院裡都已經說了,回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裡,反而再也說不出什麼來。
權姜山看到祁雲裳始終訕訕地沉默着,知道她心裡難過,面對着他們老兩口,恐怕心裡更加過意不去,就說道:“好了裳裳,我的身體也沒什麼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媽,也回房間裡休息一會。”
“是,爸爸。”
各自回到了房間,祁雲裳仰面倒在牀上,放空了自己的腦子,暫時容許自己什麼都不想,只是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如今權均梟的事,權家二老都知道了,不需要再費心隱瞞,反而得到了他們的諒解。本來對於祁雲裳來說,她應該可以鬆一口氣,但是她卻覺得,胸口的壓抑更甚了。
權家的每個人都對她這樣好,她更加不能辜負他們。權氏公司是權家父子兩代人的心血,她說什麼也要保住它。不然不僅對不起權均梟,也對不起這樣深明大義的權父權母。
而權家二老回到臥室裡,剛一關上門,魏婉茹就捂着嘴巴哭了出來。權姜山沒有哭出聲,可是也紅了眼眶。
房間的角櫃上還擺着權均梟抱着圈圈照的相片,兩個月前,權均梟還親自送他們去了機場,而兩個月後回來,他們卻只能對着照片流淚了。
也不知道以後……
剛纔對着祁雲裳不敢哭,生怕哭出來更惹得她傷心。畢竟母子連心,夫妻情深,現在父子兩個失蹤了,只怕祁雲裳比他們老兩口更加難過。
魏婉茹哭的喘不上氣來,直接抵着門板滑到了地上。權姜山摩挲着照片看了半天,這纔回過頭來扶起妻子,嘆息着說:“先別哭了,現在……現在哭也沒有什麼用。”
魏婉茹抓着他的袖子,抽噎着問道:“姜山,你說、你說均梟他們還能找回來嗎?”
剛纔從醫院回來的路上,祁雲裳已經斷斷續續把權均梟失蹤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們。但是乍然的打擊之下,權姜山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分析什麼。只不過他是個男人,到底要冷靜一些,現在仔細想想,得出了來的結論和當初居姜勳的差不多。
他半是安慰半是事實地說:“梟兒他們應該還在人世,姜勳那孩子門路也多,相信是可以找回來的。”
魏婉茹腦子裡一團混亂,也聽不進那些彎彎繞繞的道理,只問:“真的還能回來?”
“有希望總是沒錯的。”
到了現在的地步,除了這樣想,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權姜山又說:“現在梟兒和圈圈的事,我們除了抱着希望等消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倒是裳裳這裡,她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公司那邊也指望着她一個人,這樣長期下去,我只怕她的身體會吃不消。”
魏婉茹擦了擦眼淚,也說道:“這孩子的確是不容易。”
權姜山說:“以後在她面前,咱們就不要總是提起梟兒的事。”
魏婉茹點了點頭,“我知道。要不然剛纔,我也不會一直忍着,直到回到了自己房間纔敢哭出來。”想了想又說,“公司的事情,你要是能幫的,也就幫幫裳裳。我看她一個人料理那些,實在是太累了。”
權姜山說:“放心吧,我會的。”
從醫院回家之後,權姜山和魏婉茹絕少在祁雲裳面前再提及權均梟父子。祁雲裳是多聰明的人,現在更是心思敏銳,當然知道二老是有意在遷就她。
她的傷好了之後,就回去公司上班。藝人們要求解約的事情還在處理,孟先生果然影響力不小,有了他帶頭留在公司,不少要求解約的藝人們都紛紛收回了自己的律師信。剩下幾個執意要走的,公司也沒有爲難,相反還給了他們不少的賠償金,讓公司在員工們心目中的形象又提升了不少。
人們紛紛在背地裡議論,說是祁總辦事十分厚道。哪怕現在公司困難到這樣的地步,但是也沒有坑騙員工和簽約藝人們一分錢。
“要我說,祁總這樣對待我們,不管公司什麼樣,我們都不能離開。”一個剛剛把律師信收回來的小明星,一邊在化妝間裡補妝,一邊就這樣說道。
給她化妝的助理也說:“是啊,當初權總出事,還以爲公司就這樣不行了。倒是沒想到,祁總一個人竟然也扛下來了。”
旁邊一位女明星是剛剛解約成功的,打算拍完這部戲就離開權氏。聽了他們的話,只覺得臉上訕訕的。
而別人還不放過她,故意問道:“玲玲,聽說祁總很大方,賠償金付的很多呀!你這次解約,到底拿到了多少錢?”
玲玲嘟嚷着沒有說出具體的數字。當初剛拿到這筆賠償金的時候,她還覺得很高興。但是現在被人們這樣一說,她自己也仔細想想,總是覺得過意不去。
權氏公司背景乾淨,她一個
人簽了這裡,沒有任何後臺,但是公司也從沒少給過她機會。她的不少戲校同學去了別的公司,都在抱怨各種潛規則,但是這裡卻從來沒有發生類似的事情。 www ●TTkan ●c ○
前些天受到人們的挑撥,都說權氏不久就要倒閉,而且自己的片約也不夠,所以跟着人們提出瞭解約。現在想一想,覺得自己的行爲和趁火打劫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她從化妝間離開,直接來到公司去找祁雲裳。
祁雲裳正在辦公室處理合同,秘書敲門說:“祁總,孫玲玲小姐要來見您。”
現在的祁雲裳已經能把公司裡所有的簽約藝人都記清楚,這個孫玲玲她當然也有印象,問道:“她不是剛解約了嗎?還找我有事?”
“孫小姐沒有說,只是希望一定要見一見您。”
祁雲裳不明白她的來意,但還是暫時把手上的文件放下來,說道:“讓她去接待室等我吧,我馬上就去。”
等她一進接待室,那孫玲玲馬上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祁雲裳連連擺手,“別客氣,先坐呀。”她坐到孫玲玲的對面,問道:“不知道孫小姐來有什麼事?是公司給出來的賠償,不能讓你滿意嗎?”
“不是不是!”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些賠償來,孫玲玲的臉色一紅,囁嚅着說,“祁總,我是來和您說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
“是……我不該這時候要求離開公司,還要拿走這麼一大筆賠償金。”
祁雲裳釋然地笑了笑,當初她也爲這個生氣過,但是後來經過權姜山的開導,也就看開了。
藝人們都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出頭,就是爲了能接到更多的片約。現在公司沒辦法提供更好的機會,他們離開這裡,謀求更好的發展,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祁雲裳說:“你別這麼想。是公司違約在先,你們肯留下來,我是很感激。但是如果有人要走,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會怪誰的。”
她這樣一說,孫玲玲更覺得無地自容,咬咬嘴脣說:“祁總,如果、如果現在我要回來,祁總還肯和我簽約嗎?”
孫玲玲演技不錯,而且人很努力。那天她要離開,祁雲裳多少也有些惋惜。現在她又主動要回來,祁雲裳當然歡迎,“你……你真的願意回來公司?”
孫玲玲用力點了點頭,“我都想好了,公司對我們好,我們也要和公司共同進退!我不走了,就算一年一部戲都沒有,我也要留在權氏!”
孫玲玲回到公司的消息,讓還在動搖的藝人們更加堅定,都決定留下來和權氏共同進退。要求解約的律師信一封一封都被收了回去。祁雲裳看着藝人們堅定的臉,覺得自己付出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們不走了,權氏總算是暫時度過了危機。她終於保住了權均梟的心血,算是爲他做成了一點事情。
那些演員們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在接拍電影的時候自動要求降低片酬。幾部新戲都如期上映,和以前一樣,獲得了觀衆的如潮好評。權氏在短短的時間內解決了危機,在沒有權總坐鎮的情況下,仍舊沒有像某些人期望的那樣,很快就倒下去。
反而發展的更好了。
祁雲裳在短短的時間內,在重重壓力之下,完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不少商業週刊都提出來要採訪她,她拒絕了多次,但是權姜山建議說:“現在權氏雖然暫時度過了危機,但是股票形勢還是不太好。如果這時候,你能在媒體露面,宣傳一下,相信是一次不錯的公關行爲。”
祁雲裳聽從權父的建議,接受了一家電臺的採訪。
那家電臺顯然爲了採訪她做了不少的功課,問題都很有針對性。
祁雲裳坐在明亮的大廳裡,看着眼前的鏡頭,只聽旁邊的主持人問道:“祁總,我們知道您以前也是權氏的演員,還拿到過影后。後來您開了自己的設計公司,現在又挑起了權氏的大梁。每一樣您都做得這樣完美,請問您是怎麼做到的呢?”
完美?
祁雲裳聽了這樣的問題,只想苦笑。當初進權氏當演員,都是權均梟一手捧起來的。而後來開自己的公司,也是權均梟幫着運營,她自己只負責設計的工作就好了。現在獨挑權氏的大梁,也是因爲權均梟不在,她不得不負起自己的責任。
但是面對媒體,她只能做出冷靜睿智的樣子,沉穩微笑着說:“我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我的先生,權均梟。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也給了我直面困難的底氣。如果沒有他,肯定不會有今天的祁雲裳。”
她主動提起權均梟,主持人也就大膽地問:“聽說權總出了意外,祁總方便透露一下嗎?”
關於權均梟的事,外面的小報紙小雜誌早就有諸多猜測。但是公司裡的人們也好,祁雲裳也好,都沒有給過正面的迴應。現在藉着機會,祁雲裳說
道:“權總現在的確不在公司,但是請大家相信,他不久就會回到公司來主持大局。也希望持有我們權氏股票的朋友們不要擔心,權氏現在很穩定。”
這樣說,不過是爲了安定人心。然而祁雲裳自己更希望,她說的都是真的。
公司的情況越來越好,不管是員工,還是簽約的演員明星,都凝聚在一起,陪着祁雲裳渡過難關。一件大事總算解決了,祁雲裳猛然送出一口氣之後,一直被忙碌壓抑的悲傷再次涌出來,其實她從未放下過權均梟的事情。
不管是面對媒體,還是面對親友,祁雲裳爲了安慰別人,一直都很肯定,權均梟和圈圈還活着,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但是她心裡又總是冒出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他們其實是不在了,他們再也不能回來了。
這兩種念頭每日在心裡天人交戰,不停地折磨着她。她有時候甚至是幻聽了一般,總覺得耳邊有個聲音,是權均梟在低柔地叫她:“雲裳……雲裳……”
“均梟你回來了!”祁雲裳乍然一回頭,可是背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這時她正在公司裡開會,會議室的人們聽到她喊出那麼一聲,都是嚇了一跳。而貼身的秘書馬上過來提醒:“祁總,在開會呢。”
祁雲裳環視一下會議室裡的人們,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連連對大家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有些走神。大家在討論新方案吧?繼續,繼續說。”
大家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繼續討論起合作方案的事。可是祁雲裳雖然回過神來,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對於權均梟的意外,她仍舊十分自責。最近這段時間,她每隔兩天就要和居姜勳聯繫一下,但是都沒有權均梟和圈圈的消息。她心裡越來越沒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們都還是安全的……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這個念頭不停地灌輸到自己腦子裡,因爲只有這樣她纔有堅持活下去的動力。時間一長,這念頭簡直成了心裡的魔障,她時不時就會聽到權均梟的聲音,然後不分場合地走神,在回神發現只是幻覺的時候,又止不住心頭的失望。
晚上這種幻覺來的更清晰,一個人躺在兩個人的房間裡,那種空洞的感覺只好靠着幻覺來彌補。
祁雲裳知道幻覺的出現不是好兆頭,但是她又貪戀這種幻覺。因爲只有在這虛幻裡,她才能看到心心念唸的權均梟。
“均梟,你工作了一天,早點休息吧。”祁雲裳再次看到了權均梟,他此時正躺在牀上,眼睛明亮如寒星,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以前每次他想求歡,就會用這樣灼熱直白的眼光盯着她看。而當她害羞地拒絕,他就會不顧她的反抗,霸道地撲上來,直接把她撲倒在牀墊間。
只是這次,她委婉拒絕之後,牀上的“權均梟”始終沒有動靜。祁雲裳甩了甩頭,定睛一看,牀側空空蕩蕩,哪裡有什麼權均梟。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終於忍不住,抓起枕頭就摔到了地上,然後自己趴在牀上大哭起來。那種揪心的感覺她再也不想體會,衝進浴室裡,拿起權均梟慣用的刮鬍刀片,衝着自己的手臂就劃了下去。
她腦子裡還殘存着理智,知道自己沒有自殺的資格,所以連割腕都不敢,只是拿着刀片在手臂內側一下一下輕輕地划着。
刮鬍刀片很鋒利,輕輕一蹭就是一道紅色的血痕。因爲刀太快,痛意要在鮮血涌出來之後才慢慢泛上來。她一邊看着手臂流血,一邊“享受”着劇烈的痛感,覺得這樣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內心的壓抑好像隨着那些血液涌了出來,暫時讓她覺得輕鬆。
人在一種疼痛無法忍受的時候,總是會尋找另一種疼痛來將它遮蓋。就好像頭疼難忍的人會用頭去撞牆,用撞擊的痛來遮蓋頭部的痛。
現在的祁雲裳,就是想用身體的痛,來遮蓋自己的心痛。但是內心的痛苦太深,不管身體怎麼疼怎麼流血,都還是遮不住。
大概是因爲失血太多,她眼前又開始出現幻覺。權均梟抱着圈圈站在她的眼前,溫和對她說:“雲裳,我很快就回來,你一定要等着我。”
祁雲裳扔下刀片,哭着說:“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那你答應我,不許傷害自己。”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不傷害自己!”她喃喃自語着,彷彿生怕權均梟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連忙打開花灑去衝手臂上的鮮血。
水流都被染成了紅色,順着潔白的地磚流下去。而眼前的幻象再次消失,祁雲裳明白只不過是一場白日迷夢。發泄過了,人就更加無力,她頹然靠坐在牆壁上,任由冷水把全身都澆透了。薄薄的真絲睡衣貼在越來越消瘦的身體上,祁雲裳覺得,如果再沒有權均梟的消息,她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也許是死了,也許就會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