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顧寒江沉沉說道,轉身離開。
越今朝和居十方心情複雜,沉默不語的跟在身後。
三人來到正武盟外的一處無人地方,越今朝終於忍不住問道:“前輩爲什麼帶我們來看這些?”
“爲什麼?”顧寒江走到越今朝跟前,擡手在越今朝額頭彈了一下,反問道:“你說是爲什麼?”
越今朝和居十方皆是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顧寒江看看居十方,又看看越今朝,繼續問道:“之前你們爲何一直躲在機巧堂內?越小哥,你告訴我。”
越今朝面色痛苦地低下頭,顫抖着說道:“我害怕......害怕別人說我害死了人,害怕被人責罵,被人鄙視,被人怨恨......”
聽到這裡,居十方也低下了頭說道:“我也害怕。”
“現在呢?”顧寒江繼續問道。
“我......還是很害怕。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親人,有朋友......因爲我,就那麼死了......我卻顧着擔心自己,逃避去想他們的事......”越今朝說着說着握緊了拳頭,惱怒自己的無能和怯懦。
“害了那麼多人,卻又不敢出去面對這一切......我最該害怕的,是這樣的自己啊......”居十方越說越激動,最後直接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越今朝聽得心煩,喝止道:“別哭了!”
沒人注意到顧寒江突然面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隨即又放下手,恢復了原樣,只是臉色蒼白了幾分。
居十方此時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越哭越傷心。
越今朝越聽越煩躁,直接走過去,一把揪住居十方的領口提了起來,然後一拳打出,居十方被打的後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我說別哭了!你聾了啊!”越今朝衝居十方喊道。
居十方頓時感覺委屈極了,大喊道:“你吼我幹嘛?”說完便俯下身子衝越今朝撞了過來,將越今朝撞的連連後退。
於是,兩人便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收拾不住,哭着罵着扭打在一起,顧寒江也沒攔着。
終於,兩人打累了,停手了,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呵呵......哈哈哈哈......”越今朝突然笑了起來,自嘲的說道:“莫名其妙就打得你死我活,咱倆真是神經病......”
“呵呵......是啊。”居十方也笑了,“今朝?”
“別跟我說話。”越今朝表示想安靜待一會兒。
“......嗯。”
兩人便這麼不顧形象的躺在地上,過了許久,越今朝終於開口說道:“剛纔打得你很疼吧?對不起。”
“疼,可疼得痛快......心裡好像砸破了道牆,敞亮了許多。”居十方回答道。
“嗯。”
兩人從地上爬起身,來到還在一旁等待的顧寒江身前。
“顧叔,謝謝你。”越今朝拱手行禮道謝。
在此之前,越今朝一直稱呼顧寒江爲“前輩”,而且因爲他謹慎多疑的性格,再加上之前顧寒江對他和越祈關係的評斷,使得他對顧寒江始終是敬而遠之的態度。直到現在,一聲“顧叔”,才終於放下了心裡的戒備,真正接受了顧寒江。
顧寒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搖頭。
越今朝此時已經完全走出了陰影,想起剛纔溫仰來機巧堂找過他們,轉頭對居十方說道:“十方,走了,我們還有事要跟左盟主說。”
“啊?嗯!”居十方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向顧寒江拱手告辭後,兩人轉身向正武盟奔去。
目送兩人離開後,顧寒江再也忍不住,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最後一點時間了,不留給小繡兒麼?”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閒卿問道。
終於停下咳嗽的顧寒江虛弱地說道:“我雖貪萬人之生,卻只怕一人之死。囡囡那麼犟,我真擔心她做什麼傻事......”
“她也是我的小囡囡。”閒卿倚着牆柱低聲說道。
“今後拜託你了。”顧寒江轉身向閒卿走近幾步,語重心長地說道:“閒卿,這些年來勞煩你許多,多謝。你多珍重。還有,人海茫茫,難得遇見有緣人,可別錯過了。”
“囉唆。”閒卿不耐煩地說道。
顧寒江沒在意閒卿的態度,說道:“我們去找繡兒吧,她應已發現我偷溜出來了吧?卻沒有隨你一起來,定是又自己偷偷躲起來傷心了。”
小時候的明繡每次想起孃親傷心難過的時候,便是自己偷偷躲起來哭泣,每次都要顧寒江到處找,這次亦是不例外。
“隨我來。”
閒卿丟下三個字後便向某個方向走去,顧寒江則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
憑藉狼妖超強的嗅覺和感知能力,閒卿帶着顧寒江來到河邊一處偏僻的地方,果然,明繡正獨自抱膝蹲坐在河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裡。
顧寒江看着明繡的背影,十分心疼,想要前去安慰。明繡發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竟是顧寒江和閒卿,不想讓師父看到自己狼狽哭泣的樣子,連忙起身逃開。
顧寒江看明繡逃跑,剛準備追上去,突然傷勢加重,發出痛苦的聲音,捂着胸口停在原地。
明繡聽見聲音回頭看去,發現顧寒江佝僂着身軀,捂着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氣,連忙返身回去。
“師父!”明繡跑到顧寒江身邊,關切地查看師父的身體情況。
顧寒江強忍着站直身體,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可找到囡囡了。”
“師父......”
顧寒江笑了笑,來到河邊,盤膝坐下,然後招呼道:“師父累了,囡囡,陪師父坐會兒。”
明繡已經察覺到顧寒江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本想勸顧寒江回去休息,可是她知道,師父的脾氣比她還倔,只好聽話來到顧寒江身後,搖搖頭表示無奈。
顧寒江自顧自說道:“剛收養你的時候,你時常躲起來偷偷哭,每次都要師父去尋你。今後不許這樣。不開心就同朋友們說,至不濟還有閒卿啊。”
明繡聽到顧寒江這麼說,不由得淚流滿面,哽咽道:“師父......我不要跟別人說,繡兒一輩子只要師父疼,不要別人。”
顧寒江也瞭解明繡的倔強,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傻囡囡,師父總要比你早走的。你當師父是老妖怪呢?”
想到顧寒江即將離去自己,明繡十分難過心痛,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只是喃喃着:“不要......我不要......”
聽着明繡傷心哭泣,顧寒江也是心疼不已,安慰道:“生死輪迴,有死方有生。若無死之消亡,何來生之可貴?”
顧寒江看了看手上突然亮起的無垢鑰環,說道:“九泉鑰環只認一主,若非現任主人自願交出或死去,否則絕不會易主......”
知道明繡一直以來強烈牴觸成爲無垢守護,也不再強求,於是看向閒卿說道:“閒卿,拜託你,守護一職————”
“師父,我要繼任九泉守護。”明繡打斷了顧寒江的話。
“繡兒?”顧寒江十分不解。明明之前一直牴觸九泉守護,還認爲守護泉眼無用,爲何現在突然改變主意?
“這是師父的鑰環,我不給別人,閒卿也不給。”明繡擦乾眼淚,倔強地說道。
顧寒江鄭重說道:“囡囡,九泉守護並非兒戲。”
明繡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討厭看見未來卻無法改變,並不是認爲師父守護泉眼沒有意義!”
“囡囡,你問過我爲何要來景安。無垢可預見未來之可能,之前我便在無垢中,看見了正武盟在邪教總壇死傷慘重。”
明繡疑惑道:“可是除了在後門傷亡較多外,這次正武盟可說是大獲全勝......”
“師父不是一直告訴你,未來並非不可改變嗎?”顧寒江說着,手腕上的無垢鑰環已經黯然消失,再次亮起已經是在明繡的手腕上了。
顧寒江繼續說道:“有機會預見未來的走向,將其導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保護想保護的人,師父以爲,身爲無垢守護,是件很幸運的事。”
“用自己的不幸換別人的幸福,哪裡幸運了......”明繡反駁道。看着重傷的顧寒江,一點不覺着這是幸運的事。
“傻囡囡,以後你會明白的。不過,師父此時倒希望你永遠不要明白的好......”
顧寒江看向對面的景色,回憶起以前的往事,緩緩說道:“最初遇見你那日,你哭得那麼傷心,哭得師父心疼,心想,可不能讓你再那麼哭了。囡囡,對不起啊,師父讓你難過了......”
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顧寒江的頭已經自然垂下,閉上了眼睛。
“師父?”明繡輕聲呼喚,卻再也沒有得到顧寒江的迴應,她知道,那個一直照顧她長大的師父永遠離開了。
抑制不住的心痛,明繡癱坐在地上,輕輕倚着顧寒江,把臉貼在他的背上,閉上了眼睛,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