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簡簡單單的“我不相信你”就足以讓厲景呈這樣。
他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就像他在風起雲涌的商界,聽過多少質疑,多少嘲笑,多少鄙夷。他都沒有覺得痛,只知道摔了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還能咬着牙走下去。可是裴染卻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把他的心鈍得那麼痛。
掙扎不了的感覺真難受。
“阿染……”莫司魅喚她,用着那種乞求哀傷的眼神看着裴染。這件事是他的錯沒錯,可他不也是爲了裴染?
他想讓她好,不想讓她一個女人在商界打拼,那麼累,這種明爭暗鬥的事情,他莫司魅見多了,也累了,感覺滿世界都是心機,走錯一步就萬丈深淵並且不能回頭。
當初伊人找他的時候他很猶豫。
畢竟莫司魅心裡是知道裴染想要的是什麼的,可他還是被伊人的話給誘惑了:“既然你喜歡裴染,你就應該跟我一起。我喜歡厲景呈,我不避諱,我們聯手的話,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這樣何樂而不爲呢?我想,你看着他們這樣糾纏也不好受吧?我也是。我們是一個戰線上的,當然,我不會真的讓裴氏破產,這點你可以放心,只是做個表面。”可裴染若是不答應,那破產是必須的了。
最後一句話伊人當時沒有說出來,她不是個很傻的女人,雖然也沒多聰明。但是得人心這種事她還是比較在行的。
很明顯,莫司魅動容了,表情有了一絲變化。
於是伊人趁熱打鐵繼續說:“願不願意就看你,沒多少機會的,把握不了這一次,可能就真的再沒有機會了也說不定。說實話,我看着他們在一起我也不好受,有哪個人能忍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藕斷絲連呢?”
她只是想拿這件事來威脅裴染罷了,她有資本。
可那些資本,是她父親的。
不過表面上的話還是得說過去,自然要先籠絡人心。之所以選擇莫司魅,一來是因爲他喜歡裴染,二來,她就是想看看莫司魅要是被發現了,和裴染之後會怎麼樣。
於是後來那些事,都是她設計的。
只是,莫司魅忘了,這是裴染的使命,她必須揹着着沉重的使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因爲這也是去世的父親的心血,不能到她這裡就敗掉了,她每次看到母親臉上那憂愁的樣子,她都於心不忍。
她早就想好了,這條路,是必須要走下去的。
“你很自私。”因爲自己的一己私慾,就拿那麼大的裴氏開玩笑,“你想要我你直說,不要拿裴氏來給你們糟蹋,你們有自己的公司,企業,並且擴展得很大,以後會更大。可是我呢?我只不過是在完成我父親的心願罷了,這你們都要阻撓?”從她回來以後,進了裴氏之後,各種麻煩連連朝她砸來。
甚至是裴婉,身上流着裴世豪的血的,都想要把裴氏敗掉。
她也是人啊,她也累啊。很多時候這些事,包括大的小的,重要的瑣碎的事,都令她心神疲勞。可她還是咬咬牙就堅持了下去。
莫司魅搖着頭:“不是的阿染你聽我解釋……”
“滾吧,都滾吧,你們全都讓我覺得煩躁。”
每一個字的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化成了成堆成堆的利劍,直直地朝兩個大男人射來,卻無力反抗。
而後厲景呈終於是開口:“阿染,你相信我。”突然冒出來的這樣一句話讓人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什麼。
可是裴染卻聽懂了,她勞累地搖了搖頭說:“不會了,厲景呈,再也不會了。”這句話自從厲景呈對她窮追不捨開始她就一直在說,可是並沒有什麼用。
一個男人那顆無堅不摧的心,是很難估量的。
“阿染……”
“你走吧,厲景呈。她不想看到你。”
厲景呈冷笑:“呵,她想看到你?看到
這張表面上說着愛她,暗地裡卻在傷害她的嘴臉?”他說話毫不避諱,和裴染說話的時候完全不像。
他的溫情,大概只給裴染一個人。
其他的,他再也擠不出多少來給別人了,連施捨都做不到。
“你也走吧。”裴染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那裡很痛,額頭也很痛,暈沉沉的,無精打采的,像是馬上就要昏睡過去了一般。
看出了裴染的不對勁,厲景呈走上前去柔聲問:“這幾天沒有休息好?”
裴染的臉上皮膚還是那麼白,卻是被粉底遮住的,還有那隱隱約約的黑眼圈,要是卸妝,一定很明顯,眼袋掛在她的臉上,更增添了一層疲憊。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指着門口,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走吧,我想休息一會兒。”聽着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感覺越來越煩躁了,頭又暈乎乎的。也是,這幾天裴染一直在忙着裴氏的事情,畢竟裴氏成了這個樣子,沒有主,她必須站出來,挽救裴氏。即使最後的結果並不稱意,可她還是要掙扎一把,至少不讓自己失望,不讓自己都討厭自己。然而,就是這幾天的連夜熬夜,喝着咖啡對着電腦策劃之後的事情,打理公司上下,人也都走了,於是只能她一個人。忙碌之餘她真的沒有再想什麼,她覺得這是個好徵兆,於是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睡覺。有時候躺下去,一兩個小時就得起來。
她還要面對裴氏上上下下留着的那些人呢。
莫司魅看向厲景呈,眼中滿滿的都是熊熊的怒火,他瞪了厲景呈一眼以後就慢慢地走出去。厲景呈嘆了一口氣,看到裴染這個樣子,也不好說什麼,於是說:“你注意點休息,就算現在是夏天,晚上也要蓋好被子,多喝點熱水,嗯這幾天是你的生理期,照顧好自己。如果你照顧不好自己的話,那就換我來照顧你。”
裴染有些驚訝,擡起頭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端莊的男人。半晌,才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而厲景呈看到她點頭,欣慰地笑了笑,然後才慢慢地走出去,緊跟在莫司魅的身後。
這算是情話麼?怎麼說,厲景呈以前從來都不會說這些話,面對着她的都是冰冷的臉龐,他大概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說實話,隨着她心裡的驚訝一同萌生的,是一股溫暖的感覺。
她看着厲景呈的背影,抿了抿嘴,微微地扯開了一個很小弧度的笑容。
這樣想着的裴染,覺得頭上的感覺越來越深,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袋裡竄着,很難受,像是要把她的所有意識都侵蝕掉了一般,眼睛漸漸地睜不開,身體也感覺有氣無力。
——砰。
一聲聲響把剛跨出辦公室的兩個男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順着視線上來,就看到裴染正倒在地上,閉着眼,臉上紅撲撲的。厲景呈心裡大驚,就知道會出事。於是第一個衝上去,把裴染那嬌小的身體橫抱起來,她整個人依偎在她的懷裡。
抱穩了以後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出了公司纔開始狂奔着,他頂着他心裡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快步地跑着。他怕啊,怕裴染出了什麼事,知道她這幾天沒休息好,再加上又是生理期的原因,身體一定那麼差。
他多想守在她的身邊,督促着她的一舉一動,像以前一樣和她一起睡覺一起起來,一起去公司。可是呢,他現在夜夜抱着的,只是他那粗獷的胳膊罷了。
他低下頭看着他懷裡的小人兒,嬌小可愛,讓人垂涎欲滴。刻不容緩,把她抱上了車以後就直驅入醫院。
而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莫司魅,就這樣看着厲景呈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他卻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
良久,他揮舞起自己的拳頭,重重地錘向那一扇門,發出的聲響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剛纔的那些,公司裡的人可看的清清楚楚,於是開始指指點點。
“他是
不是因爲沒搶到我們裴經理就這樣發泄怒氣啊……”
“你還不知道?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可複雜了。”
“唉,都爲了一個女人這樣……我這麼好咋沒人看上我呢。”
“去死……”
嘰嘰喳喳的聲音越來越多,莫司魅覺得有些聽不下去了,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他還是控制不了他想要去找裴染的衝動。
他還記得她說過,她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那讓她心慌和煩躁。現在他要去守護她了。
夢裡一片朦朦朧朧的,像是很多的霧氣環繞在裴染的身邊,她站在很多個畫面的中間,有些迷茫,身上穿着的是令她心慌的病人服,而前方,是父親穿着和她一樣的衣服,躺在病牀上,緊閉着嘴脣,之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她捂着嘴脣蹲了下去,沒有發出哭聲。
而後,就能看到她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臉憂傷地走在路燈下面,頭頂上是漆黑的夜空,和地上白雪皚皚的畫面相互對比着。然而,就在下一秒,那讓她心碎的畫面再次浮現出來,她躺在雪地裡,身下是冰涼而漂亮的雪積成的堆,可是它的冰冷,直直地穿透到她的心,她無聲的吶喊,她奮力的掙扎,都是爲了保住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然而身下流淌的鮮紅滾燙的血液,把大片的雪都融化了,之後她就躺在了那裡,兩眼直直地看着漆黑的夜空,上面有着幾顆星星,最後突然滅了,她的心裡的希望也跟着滅了,一行滾燙的淚水自眼角流下來。
夢裡的裴染,突然癱坐了下來,在一片漆黑中,只有周圍環繞着的發着亮光的影像,而那些影像,卻讓她心痛,很心痛,比起回憶,這樣以上帝的視覺來看,更痛,甚至是幾倍,幾十倍的疼痛,那些事,一股腦兒地竄入到她的瞳孔裡。
已經沒有再多的淚水來流了。
再之後,就是各種人的謾罵,朝她直直地砸來,而她無力去反抗,也無力去閃躲,只得把那些委屈,那些痛,都吞入肚子裡,再無人知道。
厲景呈的不信任,莫司魅的邪惡嘴臉,裴婉的麻繩,都全部朝她砸來。她最恨的不是別人,而是厲景呈,她曾經那麼依賴,而又那麼信任的厲景呈。他冰冷的臉龐,比冬天裡的雪花還要冰冷,他沉默的樣子,他淡漠的表情,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刺痛了裴染。他們之間,除了沉默,就是爭吵,這一切都源於他們對彼此的不信任。
再到美國的那段日子,那些沒有厲景呈的日子,每天頂着那些傷痛,在那裡苟延殘喘着,好在熬了下來。
最後就是現在,厲景呈和莫司魅的窮追猛打,她的一次一次的拒絕,還有他們臉上的表情,伊人那張半黑不白的臉,在深處看着他們,似乎在隱隱籌劃着什麼。還有裴婉,母親,張楠,所有的人都突然出現在這裡。
讓她嚇了一跳。
於是手指動了動,她迷迷糊糊地覺得,這個夢好像快要醒了。微微地顫動了幾下睫毛,涌入鼻腔裡的,全是醫院那股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好難聞。裴染還沒有睜開眼睛就這樣想着,覺得臉上好像已經沒有那麼熱乎乎的了,頭也沒那麼暈沉沉的了,手上還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有什麼插進了手裡,隱隱還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輸入到她的手臂裡,再傳送到體內。
這麼細微的觀察,估計只有裴染才能了。
緩慢地睜開眼睛以後,那漂亮的瞳孔再次展現在這個世界上,光亮讓她的眼睛眯了眯,睜不開的感覺。身邊好像還趴着一個男人,埋着頭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像是永遠也不會分開一樣。
“嗯……”裴染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聲響。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憊的原因,厲景呈始終沒有擡起頭來。
裴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看向那烏黑的頭髮,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
軟軟的,記得她以前就經常玩他的頭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