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落英山的半山腰上,光禿禿的落了一座四合院,系掌門賜給白秋寒的私宅。
雖說白秋寒是掌代弟子,但大師兄莫休終日侍奉掌門左右,行事低調。二師兄顧霜塵更是山門中的一把手,時常爲了日常事務忙得暈頭轉向。新來的弟子不知道白秋寒育有一女,故此或多或少都覺着有些不忿,他們覺得師傅確實是偏袒了些。大師兄二師兄都沒有此等待遇,怎麼就輪到白秋寒了?
因此原由,近年來挑釁鬧事時有發生,表面是爲了他們崇拜的二師兄打抱不平,但在木子他們看來,實則是爲了分化。於是下面的人怎麼鬧,他們權當不知道,隨他們去了。
今天正是大年三十,是人間團圓的日子。
這一年的年三十格外清冷,細雨接連飄了數日,今晚更夾雜了片片雪花,木子下意識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回頭卻見晏伯仍舊一臉溫柔的微笑,冷風灌在他身上似乎毫無感覺,彷彿陰寒都繞了個彎避開了他一般。
“晏伯,您沒有家人嗎?”
“有啊,但是他們太忙了,沒空陪我。”晏伯眼神平靜,看不出波瀾。
木子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的落寞,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索性將話鋒一轉,調笑道:“十年過去,您還是這般模樣。歲月在您身上留不下痕跡,真是讓人羨慕。”
晏伯揚起嘴角,搖了搖頭,看向山巔的方向輕輕說了句:“這未必是好事。”
“……”木子莞爾,只覺得今日的晏伯同記憶中的他很有些不同,但也具體說不出是哪出了問題。
“啊,我們到了。”木子站在一座四合院前,有些遲疑的推開門。只見門內橫七豎八倒着許多物件,有笤帚有水桶,也有沒用完的顏料,將四合院渲染得十分雜亂,就像剛經歷過一場殊死搏鬥。
“這可是進了賊人?”晏伯一驚,便要擡腿進門。木子連忙攔住他,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道:“晏伯莫慌,這實是小女頑劣所致。”說着,她用劍輕輕向上一挑,門上立刻掉下來一包麪粉,不偏不倚,落在晏伯腳邊。
木子尷尬的笑了笑:“木笙從小獨自住在這裡,與她玩耍的只有阿靖。從小無人管束,性子百變難以捉摸,近來更是愈演愈烈,日後恐怕要辛苦您了。”
“小孩子都這樣,放心的交給我便是。”晏伯淡笑着走進門去。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突然出現一名小童。童子一臉大驚,跑過來怪叫道:“四師兄!不好了,出大事了!”
木子心一沉,連忙關上了門,冷然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好好說話!”她禁止任何人入內,所以這處宅子不時就有好事之人前來打探,好在有結界看護,否則真是不勝煩擾。
小童斂了斂神,道:“是二師兄讓我來這找你的,說是扶搖山來人了。”
“來人了又不是來老虎,你急什麼?”木子蹙眉,本還想與晏伯寒暄幾句,這下看來沒譜了,於是朝門內喊了句:“晏伯,我去去就回。”
屋內之人立刻回她:“去吧。”
木子說完,提劍上山。
“呸,有什麼可拽的!”面對木子的背影,小童小聲啐了一口,然後對着四合院翻了個白眼。做完這一切後臉色一改,瞬間又堆起滿臉笑意,小跑着向木子貼了上去,“四師兄,等等我……”
他的這些小動作又怎麼逃得過木子的靈識?他在背後是怎樣一副嘴臉,在人前又是如何,這番原由令得木子更加沒好臉色。這樣的事很多,於是山內中人,許多都不待見她,她也不在乎不解釋,反而覺得樂得清閒。
到了正殿,便見黑壓壓的坐了一地人,他們盤腿坐在蒲團上,皆是地位排靠前的一衆子弟,領頭的正是顧霜塵和玉梨子,在他們身邊還站着一個女人,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師傅您找我?”
玉梨子點點頭,朝她招了招手:“秋寒你過來。”
“出什麼事了?”
“霜塵,你來說。”
“是。”顧霜塵點頭,隨即走上前,道:“秋寒師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扶搖山派來的苦行弟子云嵐,想在我們這修習幾個月,直到水陸大會爲止。你的修爲在我們幾個掌代弟子之中是最高的,所以,她跟着你修行最合適。”
“苦行者?交流學習?”木子側頭,眯起眼打量她。只見她生得是鳳眼含桃花,一雙眸子勾魂攝魄,額上還有一彎美人尖,讓人難以忘懷。這般模樣說她是苦行者,真是叫人百萬分的不相信。
玉梨子輕咳了一聲,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道:“秋寒,雲嵐是客人,你可要好生款待。”
木子一見他這樣便知曉他定是在說反話,於是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知曉該怎麼做了。
“秋寒師兄,初次見面,我是雲嵐。”雲嵐不卑不亢福了一禮,整個人看上去很有大家小姐的風範,讓人挑不出錯處。木子撫了撫下巴,她深切的明白眼前的女人不簡單,但她不在乎,跟在她身邊每日接觸的除了修行還是修行,想作怪是不可能的。
木子微笑,未加細想便應了下來:“以後你就跟着我罷。”
“可是……人家想跟着顧師兄學習。”雲嵐低頭,眼波流轉,將眉眼拋在了顧霜塵身上。顧霜塵被她這麼一看,居然很沒志氣的臉頰一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木子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很沒好氣的大手一拍,將雲嵐拎出了大殿,邊走邊道:“顧師兄沒空!你安心跟着我便是,別老想些有的沒的。”
人羣裡發出幾種不同的聲音,有人笑雲嵐當衆被拂了面子,發騷不成反被羞辱。也有人罵白秋寒不懂憐香惜玉,掉了落英山的臉面。
木子眼一橫,一概不理。
而云嵐則面色一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山間。木子提着燈籠走在前頭,面色陰陰沉沉,雲嵐跟在後頭,好幾次想搭訕都被木子擋了回去。
她對她,根本不繞彎子。
雲嵐吃癟,如何都想不到這白秋寒比傳聞中更不近人情,那臉色簡直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不過這也不怪木子心中多有不耐,她本來想與晏伯敘敘舊,卻不想被這廝打擾了,年三十的,真是晦氣啊!
雖說早就知道外頭不會讓他們平平靜靜的參加水陸大會,可木子如何也想不到,他們會在年三十派來一個苦行者——一個細皮嫩肉看上去風一吹就會死掉的女子,莫非扶搖山認爲他們會爲美色所迷不成?
不日前,沖虛觀也曾送來一名女子,名叫秋彤。她是沖虛觀的掌代弟子,卻相貌平平無奇,毫無特點,屬於讓人看了無數次也記不住她長什麼模樣的類型。她來後一直安安分分,沒惹過事,只是得了空就跟在白秋寒身邊一副虛心討教的模樣,大夥也就由得她去了,這裡頭或多或少因爲她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
雲嵐看了看四周,發現人煙越來越少,漸漸地似乎只剩他二人。她心下惴惴,不死心的又問了句:“秋寒師兄,我們這是去哪?”
想到秋彤似乎是唯一一個不找事的行者,木子心情好了點,道:“帶你去住處休息。”
“我不跟大家一起住嗎?”
“你是貴客,需要特殊款待。”
“這樣啊……”雲嵐低下頭,不再疑慮,跟着木子繼續趕路。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她們總算到達了住所——一個兩面灌風的山洞。
“我們……住這?”雲嵐瞪大了眼睛。
木子面無表情:“不是我們,是你。”
“我一個人住在這裡?!”
“苦行之人必是不同旁人,我這是爲了你好。”木子說的一本正經,煞有其事的模樣讓雲嵐差點就要覺得她真是在爲自己思慮了!
“雲嵐師妹好生休息,秋寒先告退了,明日早晨再來接你。”
“可是……”沒等雲嵐說完,木子便將燈籠遞給了她,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雲嵐就差沒氣得七竅生煙。這落英山真是讓她大開眼界,原以爲自己會被好生款待,卻不想被丟在了山旮旯窩裡。好似自己比之洪水猛獸更可怕一般,簡直恨不得將她趕到天邊去。
雲嵐嘆了口氣,拭去了眼角因委屈而淌下的淚水,轉身進了山洞。
洞中倒是別有洞天,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沒有想象中的蜘蛛網老鼠窩,一切都顯得十分乾淨,幾近無塵。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陣微風吹過,緊接着眼前紅衣一閃,轉瞬即逝。
雲嵐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穿的是白衣不是紅衣,於是心下開始打鼓:“莫不是見鬼了?”她呆坐在地上觀察了片刻,才發覺一切如常,沒有別的異動。隨即放下心來,只當將才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這一頭,知曉木子將雲嵐送去後山後,玉梨子當下摔碎了一盞茶杯。
“什麼!你把她丟到後山山洞裡去了?”
“是啊,”木子點頭,“有何不妥?”
玉梨子扶額,半晌才又道了句:“我不是吩咐過誰也不許靠近嗎?”
“那裡荒廢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利用起來了。扶搖山派來的人,難不成你想把她安置在內院不成?”
“……”玉梨子嘆了口氣:“那你們……可有發現什麼?”
“沒有啊,”木子擡起頭,眼中一派澄淨,“一切安好。”
玉梨子鬆了一口氣:“如此便好,你且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儘量隔日更,儘量……淚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