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住三界的結界內,東皇鐘被敲響,低沉的九聲鐘鳴,是爲羲皇奏響的遲來的喪鐘。
鐘聲中,三界之內一片哀慼。
爲了這場戰爭,爲了獲得勝利,爲了三界的存亡,無數人前仆後繼,將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投入戰局之中,只爲了爭取那一線生機。羲皇之後,是龍帝、凰後、周天星君……
一聲接連一聲的鐘響,是爲無數犧牲在這場戰爭中的人獻上的祭禮。
瑤光抱膝坐在殿內一角,整個人都被埋在雲霧之中,遠遠看去似乎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不僅僅是羲皇。
身爲主帥,身爲這場戰爭的最高指揮官,每一道命令之下,都伴隨着無數的鮮血。這場艱難的勝利,是她用無數人的生命和靈魂堆出來的。偏偏只有她,因爲是主帥,所以受到最嚴密的保護,安危無恙地活到了戰爭的結束。
不得不將同伴推入險境死地以換取縹緲的希望來爭奪勝利,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永遠地消逝,這種感覺,在戰爭結束後的現在,成爲瑤光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心魔深種。
瑤光深知,如果再這樣放任下去,她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個心魔給毀掉。
可是,如果這麼容易就能拔除的話,那就不叫心魔了。
瑤光苦笑了起來。
“……”輕輕吐出一個名字後,瑤光閉上了眼,“這就是您將山河社稷圖交給葉瑛的原因嗎?”
因爲葉瑛手上有晚晴夕照,因爲瑤光必須守護阿靖,所以終有一天,瑤光會找上葉瑛取劍。而將山河社稷圖作爲守護晚晴夕照的關卡,將瑤光拉入幻境之中,重演當年舊事,撕開看似痊癒的傷疤,逼瑤光無法再欺騙自己,不得不直面心魔。
不得不說,這個方式是最直接、最危險的辦法,但如果瑤光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掙脫幻境的話,擺脫心魔的困擾也是近在咫尺的事。
只可惜,鳳孃的這一番苦心,似乎沒能取得預期的效果。再次看到羲皇在自己眼前隕落,對瑤光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如果她不是先天星君,如果不是有天道護佑,瑤光早在心神受創的那一瞬間就走火入魔了。
與此同時,葉瑛在進入山河社稷圖後,上演了一出“母子重逢”的戲碼。
站立在無盡星空之中,葉瑛有些錯愕地看着他眼前的幻影,簡直不敢相信方纔自己聽到
的話。那是一個端莊美貌的宮裝女子,看向葉瑛的神情帶着無盡的寬容與慈愛。雖然只是一個幻影,卻依然讓人不由得心生孺慕之情。
好半天,葉瑛按了按額頭,手指無意間撥開額前的劉海,露出藏在其後的梅花狀印記。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葉瑛收起震驚的情緒,帶着幾分無奈地對眼前的幻影說道:“鳳娘,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這事情太離奇,我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鳳孃的幻影聞言笑了起來,她身上玄色長裙幾乎與無盡星空融爲一體,肩上披着一件泛着朦朧光暈的珍珠色羽衣:“吾兒,無論汝是否相信孤之言,事實就是這樣。”
葉瑛神色一肅,語氣極爲認真地問道:“鳳娘,我只有一個問題。”
“吾兒但說無妨。”鳳孃的幻影對葉瑛的態度極爲溫和,對他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當然,這也是因爲葉瑛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從來沒有提過任何過分或是出格的要求,也怪不得鳳娘如此疼愛於他。
“我只想問,”頓了頓,葉瑛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小小聲地說:“您……還認我這個兒子嗎?”
鳳孃的幻影微微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葉瑛爲什麼突然問這麼個問題。
沒有得到迴應,葉瑛心臟一縮,難過的情緒浮上心頭,神色顯露出些許黯然來,明知可能只是個笑話,但還是堅持說出口道:“哪怕,您不認我這個兒子,我還是認您這個孃親的。儘管,我知道我是高攀了……”
在葉瑛開口的時候,鳳孃的幻影有瞬間的錯愕。隨着葉瑛的話說出口,鳳孃的幻影反而微笑了起來,打斷了葉瑛的話:“吾兒在擔憂什麼?”
葉瑛驚訝地擡起頭來,直面向鳳孃的幻影。
微微嘆了口氣,鳳孃的幻影搖了搖頭,看着葉瑛的眼中帶上了笑意:“吾兒爲何擔憂?”
葉瑛頓時臉上一紅,期期艾艾地說:“畢竟您是……”
鳳孃的幻影一挑眉,擲地有聲地咂下四個字:“那又如何!”
葉瑛頓時心安了,對着鳳孃的幻影展露出笑顏:“我知道了,娘。”
“這便是了。”鳳孃的幻影這才欣慰地笑了起來:“吾兒便當如此纔是。”
心頭的大石落下之後,葉瑛將話題導回正軌:“方纔孃親說過,這個關卡是特意爲瑤光所設……”
鳳孃的幻影微微一嘆,神色沉鬱了下來:“瑤光……她再如此下去,遲早會毀在自己的心魔上。”
“所以孃親您爲瑤光準備了這道關卡?”葉瑛問道:“連同山河社稷圖都是?”
“吾兒怎知‘山河社稷圖’之名?”話一出口,鳳孃的幻影當即醒悟過來:“是了,定是瑤光與勾陳說與你聽的。”
回想了下當時的場景,葉瑛道:“是勾陳先說出‘山河社稷圖’之名的。聽他和瑤光的語氣,似乎對‘山河社稷圖’的出現十分驚訝。”
鳳孃的幻影道:“那是自然。這山河社稷圖乃先天至寶,可鎮氣運,其內可自成一界,攻守皆宜,威力絕倫。”
葉瑛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勾陳說連他都動心了。”
鳳孃的幻影滿帶笑意地問了一句:“哦,吾兒知曉勾陳?怪哉,勾陳不似到處炫耀之人。”
“他連名字都不改,加上瑤光的名字,我自己猜出來的。”頓了頓,葉瑛的語氣感慨萬千:“若不是孃親您……我還真不敢相信勾陳的身份。”
“瑤光身份與勾陳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到那個她疼到骨子裡的女孩,鳳孃的幻影神色更柔和了,“只是她於當年之事心有愧疚,數次分封均拒受尊號罷了。”
葉瑛笑了起來:“一點都不出來啊。勾陳和瑤光居然是如此位高權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