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陳笑吟吟地看向瑤光:“瑤光啊,看來你是沉默太久了,久到這些後輩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了。”說着,輕輕一點定光禪師,勾陳繼續說道:“這個還是封神之戰時上來的,還曾經是上清聖人門下的弟子,居然都不知道你。”
“‘曾’是上清聖人門下?”注意到勾陳微妙的用詞,瑤光看向定光禪師的神色中就帶上了幾分厭惡,“封神之戰時叛門投敵的那些?”
封神之戰,雙方各爲其主,打得你死我活,包括瑤光在內,不管有沒有攪進去,所有的大神通都不說什麼,但對於臨陣叛變的那些……
上古洪荒時代,對師門的重視,遠超如今凡間對父母君王的看重。師父是什麼?是教導你知識、幫助你在洪荒之中站住腳跟之人。洪荒生靈,天生地養,無父無母。若無明師指導,僅憑自己摸索,不知要走多少彎路,又有幾人能得證大道?況且,天地初開之時,洪荒可不是什麼安樂之地,實力不足的話,又沒有師門在背後撐着,被人殺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在洪荒,最不值錢的就是天才。除非是天道欽定的少數幾人,否則的話,就算是再天才,在還沒成氣候之前,隨時都可能夭折。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正當定光禪師心裡有些許不安時,瑤光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差點把他嚇死。
瑤光只是說了一句:“正好,通天教主近日正在京中,由他料理門下叛徒正好。”說着,瑤光右手微微一擡,一道幾不可見的星光一閃而逝,遁入虛空之中。
定光禪師頓時滿腦門的汗。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不敢置信地說:“師尊……他老人家在京城?”
話音未落,一個滿含譏諷的清朗少年聲就傳了進來:“貧道可當不起定光歡喜佛這一聲師尊啊!”說着,通天教主緩步走入殿內,看着定光禪師,冷笑了一聲:“既然已經入了佛門,就非我玄門弟子。師尊云云,還是少提爲妙。”
定光禪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反倒是皇帝一拍扶手,怒拆道:“哪來的道人。居然擅闖禁宮!”
倒抽了一口冷氣後,定光禪師看向皇帝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失望。連最基本的局勢都看不清楚。真不知道這個皇帝到底是怎麼當的。
事實上,皇帝並不是看不清局勢,只是他裝糊塗而已。真的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吃虧的鐵定是他,不如裝作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一口咬定按人間的規矩來。再怎麼說,他是皇帝。在名分上就佔了優勢。
可惜,皇帝這招用錯了對象。若是換了旁的神仙,出於對人皇的尊重,受限於天規天條的束縛,在人間時多半也是照着人間的規矩來的,只不過,眼前的這幾位。恰恰是少數可以不甩天規天條不用看人臉色的主。
通天教主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壓根就直接把皇帝當空氣,反而言笑晏晏地跟瑤光打招呼:“許久未見,星君倒是逍遙自在。”
瑤光笑了笑:“逍遙自在?少了那些不成器的弟子拖累,通天教主纔是真正的逍遙自在吧?”
一旁的勾陳直想掩面。瑤光這是怎麼了,哪壺不開提哪壺?三界之中。誰不知道通天教主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封神一戰時陣亡的那些弟子。而且依着通天教主的性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正常現象,勾陳已經做好了拉架的準備工作了——反正只要護着靖姑娘無事便可,其他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難得的,通天教主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順着瑤光的話往下講:“有這等欺師滅祖的弟子,真是師門不幸,都清掃出門也好,我正好落個清淨。”
定光禪師額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要是通天教主上來就喊打喊殺的,他反而倒不怕。再怎麼說,他也曾經是碧遊門下弟子,多少總有一絲師徒情分在,通天教主又是個顧念舊情的人,最多把他揍個半死,總不至於真殺了他。可現在,聽通天教主這話,他又不敢確定了。
掃了定光禪師一眼,瑤光問通天教主:“定光歡喜佛?這名號我未曾聽過,倒不知道是你哪個弟子投了佛門得的封號。”
通天教主臉色一黑,未及開口,就聽到勾陳涼涼地說道:“還能是哪個,盜了六魂幡的長耳定光仙唄。”
難得的,居然是個名字早就在瑤光那裡掛了號的主。“就是那個,連着兩次帶着重寶叛逃師門的長耳定光仙?”說着,瑤光看向定光禪師的眼神就有幾分微妙,“敢情也是個叛門的慣犯了?”
通天教主眼角餘光掃到定光禪師油光浧亮的腦門,心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若是長耳定光仙只是盜了六魂幡投到元始天尊門下,通天教主也不會那麼氣,再怎麼說,元始天尊都是他師兄,鬧來鬧去也不過是家務而已,偏偏長耳定光仙盜了六魂幡投了玉虛宮後,又着六魂幡跳槽到西方教,這差點沒把通天教主給氣炸了,要不是最後道祖鴻鈞順手替他把六魂幡拿了回來,加上如意在一旁勸着,通天教主早就拎着誅仙劍陣殺上靈山清理師門了。
對於通天教主這一級別的神仙而言,只有魂飛魄散才能被稱爲真正的“死亡”。因此,雖然對於封神之戰時自己的弟子死傷無數之事極爲不滿,也爲了此事跟自己的二師兄幾乎翻了臉,但也只是幾乎而已。他的弟子,雖然從凡人意義上來講是死了沒錯,但魂魄尚在,於通天教主而言便不算死,嗯,只除了少數幾個倒黴到了極點的徒弟,比如通天教主親傳弟子龜靈聖母——所以,通天教主更恨的是西方教而不是自己的兩位師兄。
雖然長耳定光仙不是唯一一個投了西方教的玄門弟子,但其他人,幾乎都是被迫的,唯獨長耳定光仙是主動叛道投佛,也怪不得通天教主連半分師徒情分都不想念着了,憋着一口氣想清理門戶。
聽到瑤光輕蔑的話語,在場的文武百官的神情各異,不自覺地看了眼皇帝鐵青着的臉色,魏正的眼神中更是帶上了難掩的失望。雖然不及洪荒生靈,但文人士子亦是極重師恩,對長耳定光仙這等叛師投敵、而且還做了兩次的人,就算是神仙佛陀,也沒幾個人看得起他的人品,魏正不禁懷疑起皇帝看人的眼光了,順便懷念了下眼光毒辣到極點的前朝女帝、如今的昭慧長公主李盈。
正當長耳定光仙絞盡腦汁想着要怎麼脫身的時候,瑤光和通天教主的臉色同時一變,勾陳更是怒斥一聲“豎子爾敢!”就瞬間消失了。
隨即地面一陣晃動,猝不及防之下,有好些人差點摔了。舒靖倒是半點事都沒有,穩穩當當地站着,只是心裡突然升起濃濃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讓她一陣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看向瑤光,問道:“這是……”
瑤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龍脈。”
舒靖也隱約猜測出了一些事情,所以這麼積極地來爭這個皇位,一聽到瑤光說“龍脈”,心裡頓時一驚:“是小雪?”
瑤光點了點頭,復又安慰道:“無妨,勾陳已經過去了,你便不用擔心了,只是……”
“只是?”舒靖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安,聽到瑤光這麼說,連忙追問:“只是什麼?”
瑤光並沒有回話,只是拿眼睛看向通天教主。通天教主一攤手:“既然那位請你護佑靖姑娘,那靖姑娘的事情自然是你做主了。左右不過是個小王朝,如何跟當年的虞夏商周相提並論?”
聽懂了通天教主的暗示,瑤光拿定了主意,轉身看向御座之上的人,輕啓朱脣:“皇帝陛下,你退位吧。”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落了地,滿場側目。因爲內容太過震撼,一個個都被震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瑤光,一時間反倒沒有人站出來抗議。
反倒是舒靖早就習慣了自己這個神仙妹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爲,擔憂地問道:“阿容,你這麼隨意插手凡間帝王事,好嗎?”她還記得,瑤光曾經跟她說過,神仙最大的禁忌就是插手凡間帝王事,也因此,舒靖無數謀劃都不曾想過要借用自己這個神仙妹妹的力量,怕的就是萬一讓瑤光犯了禁忌,如今瑤光居然直接插手到皇位的去留之上了?
瑤光聽明白了舒靖的擔憂,心裡有幾分暖意,輕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聽到瑤光這麼說了,舒靖也只能相信她的話了。畢竟,瑤光纔是神仙,她才知道一些神仙中的潛規則,而舒靖不知道。
直到這時,皇帝也反應過來了,一甩袖,鐵青着臉呵斥道:“胡鬧!”
瑤光不爲所動,淡淡地說道:“擇日不如撞日,陛下今天就退位讓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