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荷那稀里嘩啦的眼淚瞬間就止住了。
這個人,這個人是瘋了麼?
還是實在看她不順眼,她痛哭流涕他就可以高興成這個樣子?
林海看着面前不再掉眼淚反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女孩子,剛剛的滿腔憤怒徹底就消散了,心情也越來越好。不哭了吧,不哭了就好。
他並不想兇她,也不想看她哭,可是有些事情總得讓她明白。
他甚至覺得,白老爺子這次被氣暈,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有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嘛。白蘇荷平時對待白老爺子,都恨不得在腦門上刻着“你欠我的,你害了蘇家”這句話,那態度橫得,讓他覺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但是在白老爺子倒下那一刻,白蘇荷卻熱淚滾滾,一聲聲爺爺叫得情真意切。
那他是不是可以認爲,白蘇荷的心底其實已經接受了白老爺子?
而且,死鴨子嘴硬,就是這個女人性格特點之一。這樣看來,帶着白蘇荷回臨海,簡直就是指日可待啊。
世事真是奇妙啊,在白蘇荷見完秦梓樑出來的時候,他還覺得完蛋了,白蘇荷心結打開的日子遙遙無期,現在他卻看到了明確的希望。
心情好起來的林海面部表情就只剩下一個,那就是溫柔。
男人笑意淺淺,眼波流轉,白蘇荷呆住了。
難道剛纔那個對她大吼大叫,各種刻薄各種指責的男人只是一個幻象?
還是,眼前這個死男人瘋了?要不然怎麼會變得這麼喜怒無常?
在白蘇荷驚愕的眼神中,溫柔微笑的男人擡起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殘餘的淚痕。指尖帶着繾綣的溫度:“好了,別哭了,我不該兇你的。走吧,去外邊說,千萬別再吵到爺爺了。”
白蘇荷一陣氣結,到底是誰先大吼大叫的?
“你,你……”白蘇荷指着他。指甲蓋兒都在發抖!
“我什麼我。傻瓜!”已經從暴怒的雄獅化身成溫柔的羔羊的男人一把抓起指着自己的那隻白嫩嫩的小手,拖住白蘇荷就往外面走去。
直到兩個人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下,白蘇荷還是覺得懵懵懂懂的。沒弄明白這男人又想耍什麼花招。
她戒備地挪了挪身子,跟林海之間刻意空出了兩個座位的距離。她心裡暗暗腹誹,神經病,神經病!
林海眼皮子掀了掀。雖然不滿意,倒也沒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只是聳聳肩,好似寬容一般笑了笑。
現在你喜歡遠着我,那你就遠着吧,總有一天你會靠近過來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坐以待斃。不是她白蘇荷的作風。
林海收回了他投在白蘇荷身上讓她感覺毛骨悚然的目光,表情漸漸嚴肅。
“白蘇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爺爺和許峻,你更恨誰?”
白蘇荷怎麼都沒想到。林海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擡頭看着頭頂的天花板,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恨嗎?她恨他們嗎?
白老爺子是蘇家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許峻是她的仇人的兒子。按說她是應該恨的,但偏偏,她恨不起來。
“我誰都不恨。”她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滿臉的疲憊,一副認命的樣子。這樣一刻都不會停歇的拉鋸戰,實在是摧毀了她全部的信念。
林海卻沒有如她想象中一樣陰陽怪氣地諷刺她。竟然也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語氣裡有淡淡的附和之意:“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該恨你爺爺的。白蘇荷,有些話,雖然殘酷,但你必須懂得。你爺爺當年做過什麼事,,我也是知道了的。但是,他有什麼錯呢?他只是在商業上爲難了蘇家,其他的,並不曾做過什麼齷齪的事。最後你的外公外婆承受不了壓力,鬱鬱而終,你爺爺雖然有間接的原因,但是全部都要怪他也太不公平。你想想,你小的時候也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的爸爸白成安在賺錢的時候就沒有打壓吞併過對手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白蘇荷,你實在不應該再去因爲那些不公平的憤怒拒絕你爺爺。你也要想想,他也是七十多的老人家了,要是他今天再也醒不過來了,你真的就不會後悔,不會遺憾愧疚嗎?你爸爸在天之靈看見你和他的父親鬧成這般生疏,就不會心痛嗎?”
“我……”白蘇荷下意識就想反駁,但她張了張嘴,竟然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要是從前,林海這樣的一通大道理,她肯定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的,可是現在,身邊的這扇門裡面,就靜靜的躺着自己昏迷不醒的爺爺,一瞬間這個老人這段時間的討好,忍耐,慈愛,種種浮上心頭,林海的這些話就顯得格外振聾發聵。
其實在白老爺子暈倒的那一剎那,她的心頭電光火石之間,曾經閃過的那絲情緒,就是明白無誤的後悔和愧疚。所以她才毫不猶豫的衝了進去喊出了那聲曾經覺得彆扭無比的“爺爺”。
她何嘗不知道,她的父親白成安,最後的心願,確實就是回到這個老人的身邊去。曾經白成安爲了自己的愛情捨棄了這個老人,但是他最後卻爲了回到這個老人身邊,間接的送了命。骨肉親情,之所以能親,除了骨肉相連,更多的其實是朝夕的陪伴和相處。她在姥爺姥姥身邊長大,關於親情的天平自然而然的是傾向於蘇家的,可是這個被所有人遠離拋棄的老人,卻也和她實實在在骨肉相連,有着斬不斷的血肉親情。
罷了罷了,她原本的計劃,也是要跟着白老爺子去接近林海的,只是這樣就被林海說服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啊。
她恢復了平靜,這是屬於一個人大哭一場發泄完了心中的積鬱之後,再被人和風細雨的說一說,勸一勸,得到的那種平靜感。
由此她臉上重新對林海露出的笑容也顯得從容真誠了許多:“你說的都對,不過,我很想知道,你這樣爲了我們爺孫的關係勞心費神到底是爲了什麼?我爺爺,到底許給你多少好處?”
林海的呼吸有一刻短暫的凝滯。他忘了,這個二百五,其實並不好忽悠。
而且這一次,他也並不想忽悠她。
他整肅了自己的表情,神情真摯,眼眸柔亮。
“白蘇荷,我說我是爲了你,你相信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