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婷被自己的猜測打擊得鬥志全無。
還說什麼錦繡前程,以後跟着自己這個骨子裡都散發着自私氣息的母親,她能保證自己不被餓死就不錯了,還談什麼前程?
這案子鬧得這麼大,許恆志是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日子了,以後的日子,誰來供她們母女吃喝,誰來管她戶籍和上學的問題。
許寶婷非常明白,現在自己的狀況,還不如上輩子呢,上輩子至少還有許恆志養着她們吧?這輩子,難道要靠自己出身風塵,除了賣笑什麼也不會的母親去重操舊業?
許寶婷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上輩子她被人看不起,私生女是一方面,母親的出身也是個硬傷,這輩子她可絕對不想雪上加霜。她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了幾下,想起來一個問題,許峻這麼把許家整垮了,他以後又該怎麼生活下去呢,許家的那麼大一筆財產,他真的就捨得?
許寶婷歪着腦袋想着許峻這在她看來純屬腦子進水的舉動,再想想白蘇荷對許峻的一往情深,忽然之間像是腦子開了竅,一下子就想通了。
白蘇荷那麼喜歡許峻,上輩子許峻死了之後,她在許峻的靈堂上被李月那麼一推就給推死了,很多人都說是她自己傷心太過的。這麼一個爲了許峻的死都不想活下去的人,就算許家跟她有這種不共戴天的大仇,她也不會太過於怪罪許峻吧?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許峻一手捅出來的,白蘇荷肯定會跟許峻繼續在一起的,那以後他們要是結婚了,這筆家產。是姓白還是姓許,有區別嗎?
許寶婷這才覺得,不是許峻的腦子進了水,是自己的腦子進了水。瞧瞧,許峻這算盤打得,這樣一來,他該撒的氣也撒了。許家的財產自己這個妹妹更是一分也別想得到了!
可是。他既然在自己這裡掛上了哥哥的名兒,兩個人也終歸是有着割不斷的血脈聯繫在,那麼有些事情。就不可能讓許峻這麼如意了!
許寶婷稚氣的小臉上閃過一絲堅決,不再遲疑地走向了自己的媽媽。
“媽媽,爸爸不在,我們去找哥哥吧?”
阿琴止了哭聲。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兒,覺得她這話沒頭沒腦的。什麼哥哥?
許寶婷如果能夠光明正大地翻個白眼,她一定會好好給自己這個胸大無腦的母親幾個鄙視的眼神,就這反應能力,上輩子還老是想着進許家的門?除了裝柔弱。扮可憐,您還會動動腦子嗎?
許寶婷也不跟她浪費口舌,直接指着報紙上白蘇荷的照片。對阿琴奶聲奶氣地誘導着:“媽媽,你看。這不是哥哥的女朋友嗎?她有錢,哥哥就有錢,哥哥有錢了,我們不就也有錢了嗎?”
阿琴愣愣地怔住了。
女兒說得也對,許恆志是進去了,但是許家不還有個許峻麼,不管怎麼說,寶寶都是他貨真價實的妹妹,他怎麼也得管不是?
阿琴好不容易想通了這其中的關聯,立刻就打起了精神來,一把抱起許寶婷在她臉上“吧唧”地親了一口:“還是寶寶腦子好使,我們這就找哥哥去!”
許寶婷眯起了大眼睛笑了起來,還好,母親雖然不聰明,但好在聽話。
可是出門的時候,阿琴抱着懷裡的女兒,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
許寶婷跟許恆志說,是小朋友笑她的,可是許寶婷根本沒有接觸過什麼小朋友!那時候她心裡覺得怪異得很,但是後來打了個岔就給忘了,現在想想,這個女兒,似乎真的是有些不同尋常了,不然的話,一個三歲多的孩子跟她說出這番話,到底是無意的,還是真的……
阿琴低頭看了看懷裡毫無所覺的女兒,心裡有些抖抖索索的,一陣秋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差點把懷裡的女兒掉到地上去,她趕緊一把抓緊了女兒。
但是懷裡的女兒突然間卻發出了一陣尖叫:“啊!你是不是又想摔死我啊?”
阿琴想要撫慰女兒的手就僵在了那裡,什麼叫做又想摔死我?
“寶寶,你說什麼?”阿琴的嘴脣都白了。
許寶婷的臉色也跟着白了。
糟了,說漏嘴了!
但是這也怪不得她啊,誰讓剛剛那差點甩出去的感覺讓她一瞬間就想起了自己上輩子死前的那種感覺!也是這樣摔出去,失重感之後,就牢牢地釘在了那排鐵柵欄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嗚嗚……媽媽,寶寶好害怕!”許寶婷當機立斷,肉肉的小手立刻抓住了阿琴的前襟,開始大哭起來。
阿琴最受不了女兒的哭聲了,被她的哭聲一打擾,只好趕緊抱着她開始哄,哪裡還記得自己剛剛想問什麼來着。
等到兩個人直奔向許峻公司的時候,許寶婷才悄悄地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小臉上露出幾許後怕來。
哎,還是上輩子活得時間短啊,說話一不小心就會漏了陷,以後可得千萬謹慎,謹慎啊!
a市的人,對於白家和許家的這場豪門恩怨,茶餘飯後都會津津樂道上一陣子,這件事徹底被傳的沸沸揚揚。
而事情的當事人白蘇荷,卻對這種狀況出離憤怒,正在指着林海的鼻子質問:“是不是你找的記者?”
長相俊美的男人兩手一攤,語氣十分無辜:“怎麼會是我找的記者,我躲他們都來不及!好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兒上,我也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事情是你爺爺乾的。”
“我爺爺?”白蘇荷瞪大了眼睛,她還沒打算認這個爺爺好吧?
林海立刻對着她擺手:“你也別做出這副不想承認的樣子,不管你認不認,他都是你板上釘釘的爺爺——說起來,這事兒也怨你,昨晚你爺爺就到了a市。但是你說你不想見,你爺爺就已經知道你的態度了。薑還是老的辣啊,你爺爺當機立斷,立馬就找了媒體記者,直接宣佈找到了白氏的唯一繼承人,這樣一來,你覺得你認不認。還有什麼意義?全世界的人都該知道他是你爺爺了。”
白蘇荷沉默了下來。確實。她是不想見到那個從沒見過面的爺爺的,但是現在這個局勢,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對於自己昨晚拒絕見的那個人有了新的認識。這是一個真正的商人,時機的把握,做事的手段,都是她無法望其項背的。她不肯認他。好,他乾脆就昭告天下。她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又怎麼能不隨波逐流?到了這個地步,她見不見,有什麼區別嗎?那倒不如去見見這個一手整垮了蘇家。逼死了外公外婆的人。
在他的眼裡,真的有過自己的位置麼?白蘇荷嘆了一口氣,對一直在對她進行遊說的林海松了口:“好。我去見他。”
林海的臉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很好。這個任務,他又圓滿完成了。這次被派出來,事情都還是順利的,要解決的事情解決了,還順手賣給了白家一個天大的人情,等他回去,老頭子應該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吧?
既然做了這個決定,白蘇荷也不矯情,跟着林海直接去了白家老爺子下榻的天源大酒店。
白家老爺子自從接到林海的電話,就一直沉思不語。
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後代了,成安唯一的一點骨血了。可惜,可惜是個女孩子啊,要是個男孩子……唉,終究是成安去得太早了。
五星級酒店房間的門被推開的時候,他的鬍子明顯的動了動,但是他多年大風大浪的經歷終究是讓他沒有挪動一下自己的身體,仍舊穩如泰山一般坐在沙發上,等着門口的人走到自己面前來。
門口站着白蘇荷和林海。
林海他認得,林家難得的一個青年才俊,這幾天爲了他們家的事,也算是跑前跑後,出力不小。
另一個女孩子,他一眼望去,幾乎就怔住了。
如果時間倒流二十多年,如果她的眉宇間沒有那麼多的戒備,他幾乎都要認爲,這是自己那個從來都沒承認過的兒媳婦,蘇蟬。
他見過蘇蟬幾面,那是一個稱得上大家閨秀的女子,容貌秀麗卻不張揚,微微一笑間,都散發着溫和從容。
如果不是後來蘇家的那些要求,他對這個兒媳婦其實是沒什麼意見的。但是誰能想得到,最後……不管他有沒有意見,那個溫婉柔和的女子,終究是陪着他的成安長眠地下了。
想起往事,白家老爺子冷硬的眉宇間硬是擠出了一絲溫和之意來,他對着門口招招手,語氣惆悵:“蘇蘇,過來。”
白蘇荷站在這個門口的時候,是有一股氣在支撐着她的。她對自己的爺爺做的事,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都是不認同的。她已經做好了和他爭辯的準備,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充盈着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她甚至想過,他見了她,第一句話會不會責問她問什麼不想見他。
可是,那個端坐於沙發上,髮絲鬍鬚皆是銀白的老人,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蘇蘇,過來。
這就像是她心底最柔軟的琴絃,被這個面色冷峻卻語氣低落的老人輕輕一撥,就亂了音調,泄了氣勢,她所有的戒備和抗拒都化成了鼻腔裡濃濃的酸楚。
她已經十四年沒有聽到過這句話了。
幼時的她,總喜歡趁着大人不注意隨便亂跑,但是每次爸爸媽媽找到她,第一句話都是,蘇蘇,過來。儘管他們滿心焦急驚怒,恨不得把她提過去狠狠打一頓,卻又都是強忍了下去,唯恐把她嚇着。
那麼前方的這個老人,是不是也是滿心焦急驚怒,卻強忍着不想把她嚇跑?
之前想好的那些要理論的言辭和滿身的敵意,忽然間就褪了個乾淨,白蘇荷擡腳走了過去,似乎覺得,就爲這一句難得的“蘇蘇”,她也要走過去。
別人都叫她小荷,誰又知道,其實她叫蘇蘇。曾經承載了白成安和蘇蟬無限愛戀的兩個字,蘇蘇。
她在老人面前站定。林海很識趣地沒有跟過來,而是悄悄帶上了門留在了門外,把這方空間留給這彆扭的爺孫倆。
“你坐吧。”老人上下打量她的眼神中透露着難以察覺的熱切,似乎是在她的臉上尋找着什麼痕跡。
她長得像母親多一些,想必他會很遺憾吧。白蘇荷也不無遺憾地想着,自己並沒有跟爸爸削似的地方。
但是一個有心的父親,總能在別人察覺不到的地方找到自己兒子的痕跡。
他眯起眼睛看着不卑不亢坐在他對面坐下來的女孩,看得出自己那一聲“蘇蘇”讓她軟化了不少。
或許是因爲這個空間的密閉,或許是因爲太久不曾有過這樣激盪的情緒,他還是沒忍住嘆息出聲:“你,長得像你母親,其實,內裡像你的父親……他也是像你這樣,對認準的事情倔得很,偏偏有時候又心軟,天真得像個孩子……”
白蘇荷心底一陣悽然,是啊,都是一樣的天真,果然是像得很呢。
“可憐我的成安,那麼年輕,竟然就……我們這麼多年沒找到他,總還抱有一點希望,想着他肯定又是任性不想回家躲到哪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沒想到,沒想到,我連再見他一面都不能夠!”
剛剛還在白蘇荷臉上逡巡的目光忽然間就黯淡了下去,老人冷凝的眉宇間,也泛出了絕望的暗色,銳利精明的眼睛裡,瞬間帶上了星星點點的淚光。
白蘇荷的眼睛,也被霧氣蒙了個嚴實,凝聚成苦澀的眼淚。
兩個從無交集的人,似乎忽然間因爲同一個血脈相連的人,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因爲有着同樣的悲傷,這一刻的心緒有了共鳴。
她失去了父親,他失去了兒子。
“蘇蘇,回到我的身邊來吧,回到爺爺的身邊來,好嗎?”
老人的鬍鬚微顫,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但是他這樣的請求,也在一瞬間把白蘇荷從那種深切的悲傷氛圍里拉了出來,她凜然想起,自己來見他,也是有許多話想問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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