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靜默了許久,很多路過想看衣服的人都感覺到了這怪異的氣氛,轉身離開了。
林樂見此也還是沒有出聲,只是高挑着眉頭睨着這兩個人。
原來如此。
現在要是誰敢說白蘇荷跟許峻之間沒什麼,林樂肯定要跳起來給他個大嘴巴子!
很顯然,他們彼此喜歡。
俊朗的少年,喜歡上了自己家收養的孤女,他的爸媽反對,要把這個孤女趕出家門。
真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劇情!林樂在心裡大笑,卻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難怪許峻每次見了自己就像只炸毛的公雞,看起來那麼溫和的人卻對自己百般嘲諷,口出惡言,原來都是因爲這個!自己每次的不平和挑釁,此刻才顯得多麼可笑!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記得他第一次找白蘇荷麻煩的時候,這兩個人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只是兄妹,去你的兄妹!林樂憤怒地低咒着。
林樂心裡的勃然大怒沒有表現在臉上,卻傳達到了眼裡,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白蘇荷,看着這個少女冷靜的容顏,清秀內斂,平靜無波。但林樂還是敏銳地發現了白蘇荷鼻尖上出現的細密汗珠。
她在緊張。
她該有多麼喜歡許峻!
他不明白自己生氣是因爲什麼,怎麼忽然間這麼介意這件事情?自己是在爲白蘇荷這樣卑微的愛情覺得不平吧?肯定是這樣的,她是自己的朋友嘛。
林樂覺得自己想岔了,不應該這麼生氣。
他們之間是什麼糾纏,關自己什麼事?他的朋友只是白蘇荷,是對自己沒有任何歧視的白蘇荷,她和許峻之間的狗血劇並不影響這一點!
想通了這一點,林樂很快冷靜下來繼續閒閒地看戲。
兩個人的目光一直黏在一起,沒有火藥味,靜默的哀傷。
最後,許峻敗下陣來:“好吧,小荷,我不阻攔你。但是,讓我和你一起吧。”
白蘇荷聽到這仿若天籟的話語,滿心的忐忑和心酸都一下子衝破了表面的冷靜,連忙捂着嘴壓制着自己的哽咽,眼淚潸然而下。
她知道她的許峻不會讓她失望!她也能想象得出許峻說出這話之前內心的掙扎!
從小一帆風順的許峻,前世一直都那麼低調地高傲着的許峻,可以爲她來做這種他看不上的事情!
她覺得她的重生一定是爲許峻而來,一定是爲這樣的許峻而來!
夕陽西下,空氣裡的燥熱越來越少,但是林樂看着身邊這兩個人那滿面的紅光彷彿空氣還是那麼熱似的。
他不屑地揚了一下嘴角,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一千瓦的大電燈泡,照亮着那兩個人愛情的道路。
呸呸呸,這是自己的攤子好不好?他們纔是燈泡呢!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許峻天天陪着白蘇荷去跟林樂一起擺攤兒,慢慢的臉皮練出來了,也沒那麼多偏見了,賣起衣服來毫不含糊,跟買衣服的人討價還價也有模有樣的。林樂對他的態度好了不少,許峻投桃報李也沒和林樂再起衝突。
而李月對每天的消失時間和白蘇荷出去的時間重疊了很快就察覺出來了。面對她的逼問,以及對白蘇荷的破口大罵,許峻再一次選擇了撒謊。
每天白蘇荷先走,他再從家裡出來去附近一個同學家轉悠一圈繞道去南區公園,對李月解釋說是去幫同學家的弟弟補課去了。對於這個說法,李月悄悄跟蹤了幾次之後就相信了。只要兒子不和白蘇荷摻和在一起,她就放心了。
這期間許峻接到了a大的錄取通知書,本來他因爲想跟小荷一起去外地遠離爸媽的監視,要報考別省的大學,但是許恆志和李月又怎麼允許呢,還是強硬地讓他報了本地的學校。
許峻覺得人生簡直一片黑暗,所幸的是他的光明很快就來了———白蘇荷也收到了a大的錄取通知書!
白蘇荷拿到通知書的時候激動得手足無措,什麼也說不出,只有眼淚唰唰的往下掉。良久才笑着歡呼:“許峻,我終於可以跟你一起上重點大學了!”
白蘇荷覺得老天待她真是不薄,給了她再一次的新生,還讓她得償所願!自從重生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朝着這個目標努力,雖然盡了全力,想着結果不會很差,但是當這個結果真的得到了,她還是這麼地感激和驚喜!
她也可以有一個良好的臺階來起步,將來會努力賺很多錢,會努力變得更優秀,那麼許峻爸媽上輩子反對的那些理由,這輩子就不成立了!她一定會配得上許峻,一定可以和許峻在一起有個美好的未來!
許峻微笑着拭去白蘇荷臉上的淚水,溫柔地凝視着喜極而泣的白蘇荷,他大概明白小荷爲什麼會對這張薄薄的通知書這麼在意。她一直在爲他們的將來努力!他雖然表面上顯得很平靜,但是內心的情緒激烈程度不比白蘇荷差多少!
許峻從小荷說她也喜歡他那天開始,就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夢,這個夢美好得讓他唯恐什麼時候會醒來!他何德何能,讓小荷這樣爲了他全心全意,不遺餘力地拼搏努力!
他一定不能辜負這樣的小荷,他一定要比她還要努力,不管將來會如何,都決不放棄!
再有兩天就是白蘇荷的生日了,過完生日,她就得按照約定從許家搬出來了。許峻不是沒有和李月鬧過,但是白蘇荷不願意再那樣強求了,既然要獨立,就不要再讓許峻爸媽和自己的關係再惡化下去了。
這天收好攤兒,林樂叫住了準備回家的白蘇荷和許峻,豪氣地拍拍身上裝錢的挎包:“來,給你們分錢!”
“分錢?”白蘇荷和許峻對視了一眼,覺得不可思議:“這還沒到合作結束的時候吧?”
“哥哥我知道兩天後就是你十八歲生日了,你不是要搬出來嗎?沒錢怎麼行,來來來,我都算好了,給你三千塊!”林樂一邊說,一邊摸出一沓超片就開始點。
“三千塊?”白蘇荷驚叫。
林樂趕緊去捂她的嘴:“聲音小點祖宗!深更半夜的,別亂喊行不行?”
許峻也很驚訝這小小的地攤兒挺能賺錢,但是也沒忘記及時拉開林樂去捂白蘇荷的那隻手,這人真不自覺,動手動腳做什麼!
白蘇荷指着林樂,手指抖了幾抖才壓低自己的聲音:“林樂,你膽子可真大,出來擺攤兒身上還揣幾千塊錢,你可真是土豪!”
“什麼是土豪?啥意思?是不是說我很土?”林樂對於白蘇荷上輩子聽慣了的這個詞語瞬間有了誤解,然後沒等白蘇荷回答又接着說了:“你叫什麼叫,嫌錢少啊?不過我也沒多的了,咱們這一個月賺的都在這裡了,我全給你行不?也別嫌我土,沒給你弄張銀行卡什麼的,我主要是想着這樣你用起來方便。”
“算了算了,我不數了,反正掙的錢全給你,我自己留點零頭週轉週轉就行了,你點點吧!”林樂乾脆把手裡的錢一把塞到白蘇荷手裡,一副爺不差錢的樣子。
白蘇荷急忙把錢往回推,解釋道:“我沒嫌少,是覺得太多了,我這真要說起來就是幫你看個攤兒,哪能要這麼多錢,你給我一千就很不錯了!”
“你廢話怎麼那麼多啊!老子我樂意給你你就拿着,說好了利潤平分,有一半是我借你的,將來你掙大錢了還得還我啊!你的學費,加上生活費,開學前的租房費,這都不一定夠,當我是朋友就別這麼矯情!”林樂修眉一揚,俊眼一瞪,開始展現自己的暴脾氣嚇唬白蘇荷。
雖然白蘇荷不怕林樂的這個模樣,但她也明白了林樂的意思,他是真心想幫她的。除了許峻,這是第一個對她表現出這麼大善意的人。她在昏暗的公園路燈下,想要把這個人看得更加真切一些。林樂還是那副很久都沒出現了的桀驁不馴的欠揍樣子,她心頭酸酸的,這個熱心又彆扭的傢伙!
“那好吧,我就不矯情了,將來我一定會還給你的。謝謝你。”白蘇荷也沒數那些錢,直接裝進了隨身的揹包裡,她相信林樂,他說多少就肯定是多少。
許峻看着白蘇荷收下了那些錢,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作爲一個男人(他覺得自己算得上個男人了),看着自己喜歡的人接受別人的幫助,他心裡五味俱全,既感激林樂的慷慨,又恨自己的無能爲力。最可恨的是他還不能說不讓小荷接,因爲他攢的零錢還不到一千塊,遠遠不夠。
他現在才真正覺得,自己這麼驕傲,到底是憑什麼呢?
他想了想,也跟林樂道謝:“謝謝你,林樂,你對我們的幫助我永遠銘記在心。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儘管說。”
林樂瞅瞅許峻,對大家曾經議論過的的這個有錢人家公子哥,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說:“不謝,我幫助的是我的朋友白蘇荷,不是你們。”他特別強調了“你們”兩個字。
話說出口林樂就鬱悶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他是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自己這樣,真的好嗎?怎麼覺得有點醋醋的感覺?
林樂還沒後悔完,就聽見白蘇荷問他:“對了林樂,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生日?我沒跟你說過啊!”
“哦,這個啊,我那個,我去學校領畢業證的時候打聽到的。”林樂提起自己去打聽別人的私事,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白蘇荷也看出了林樂的尷尬,忍不住笑了:“你怎麼那麼笨啊,你不會問我啊,我難道會不告訴你啊?又不是什麼怕被人知道的事情。”
林樂這纔不那麼羞愧欲死了:“這樣啊,我沒想到,那你生日那天,我們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啊?慶祝我搬家?”白蘇荷故意問。
“搬家有什麼好慶祝的,慶祝你十八歲成人了!十八歲生日很重要的好不好?”
“到時候我們請你吃個飯好了。”白蘇荷最後決定。她上輩子成爲孤兒的二十一年裡,對於生日就沒有慶祝過,遠離許峻了,誰會給她慶祝啊?
林樂不同意這個方案:“不會又是請我吃碗拉麪了事吧?這樣吧,你不用管了,到那天等我通知你吧。”他還是不習慣說你們,這真沒辦法,唉。
“那行,我看你到時候能變出個花來!”白蘇荷也沒把這放在心上。
我就像個旁觀者。在一邊燈影下已經沒什麼存在感的許峻心裡只有這一個感受。
好像從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活潑隨意的小荷,這樣輕鬆地和一個人談笑風生,自己卻插不進去什麼話。昏暗的燈光下,白蘇荷雙眸閃亮,明潤生輝,整個人都沒有了過去將近十年的微弱不起眼。她變得像一朵真正的花,盛開在這清風朗月的夏夜。
許峻有些失落,又有些着迷。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經恍恍惚惚,也沒注意他們是如何告別的,只是緊緊跟在白蘇荷的身後,看着她神采飛揚地一路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