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驚訝。
讓林樂和他一起去,爺爺這是什麼意思?
“爺爺,這不好吧,林樂以前和白家大小姐之間,是有過來往的,林樂現在好不容易忘了,又何必要讓他們再碰面呢?”
林海迅速地想出了一個比較正當的拒絕理由。
可是林老爺子的理由更充分:“那不要緊,你弟弟不可能再想起來的,再說,現在我們家就只有你弟弟是沒有職務在身的,以後由他出面和白家還有其他的富商打交道是最好的,白家我們不用上趕着去親近,但是這關係最好也是維持着吧。你弟弟也該出去和這些人認識認識了。”
還有以後?林海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這樣的安排豈不是他想要的得不到,林樂卻能常常光明正大去接近白蘇荷?
雖然林樂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他還沒忘記蘇蟬下葬的時候,林樂那一片菊海相送的大手筆。
出於男人的直覺,他百分百地肯定,即使忘了從前,林樂也還是對白蘇荷感覺不一樣的!
如果事情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真是……他都不敢往下想。
林樂很快被林老爺子喚了過來:“樂樂啊,過幾天你和你大哥去一下白家,參加白家已故長子的葬禮,白家的背景資料什麼的,你跟你哥哥先熟悉一下,還有白家那天還有哪些人到場,你都要心裡有個數。”
林海一瞬不眨地盯着林樂,可是林樂卻什麼情緒波動都不曾有,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任務:“是那個在a市被人害了的白家失蹤多年的長子嗎?哎。是挺可憐的,我一定去。”
沒有緊張,沒有詫異,沒有過分的期待。
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眼神的一次閃爍都沒有。
他一定是不記得的,可是爲什麼,自己心中會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呢,他發自內心地不想帶林樂去白家。不想讓他和白蘇荷再次見面。
林樂爲白蘇荷做了多少。他是最清楚的人,而白蘇荷當初對尋找林樂有多麼固執,他也看到了。他實在是沒有把握,這兩個人見了面,會不會……
畢竟就連姚斌,也跟他說過。林樂只是記憶被改變了,但是性格和愛好。沒有辦法變的。
可是他想再多,都抵不過林老爺子嚴厲的眼神。
“林海,去給林樂講講白家的事情吧。”
他喉頭動了一下,默默地嚥下了想要拒絕的話。
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要是他反應太大,被爺爺看出什麼來。那纔是真的麻煩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林老爺子的書房,林樂默默地跟在林海的後面。嘴角微微翹了翹,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
終於,要見到她了。
只是,要見到的,卻是一定很傷心的她。
林海在自己書房的沙發上坐定,看着對面的林樂,躊躇着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才好。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先開口的人居然是林樂。
“哥,白家的事情我在a市都聽說過了,報紙那麼天天報道,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過白家現在都什麼人啊?”
林樂還是那樣沒形象的翹着二郎腿,漫不經心地問道。
林海點點頭:“嗯,你大概知道就好,白家現在,就是白老爺子和他的義子白成遠,還有義子的妻子女兒,白成遠的女兒,你見過的,就是那個白悠悠。”
“哪個白悠悠?我不記得了。”林樂沒有任何遲疑地反問了一句。
林樂一點都不想記得那個花癡一樣的女孩子。
在他最開始回到林家的時候,林海帶他參加過一個年輕人的聚會,有一個女孩子一直纏着他,那個時候他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多理會,再加上,現在的他,應該是不記得什麼白悠悠纔對的吧?
林海一怔,然後纔想起來,那是在林樂接受催眠之前的事情了,他是不應該記得的!
“不記得就算了,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林海很快糾正了自己的錯誤。
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林樂的記憶被改動了,他什麼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倒是自己,反而差點記混了時間說漏了嘴!
林海暗暗驚醒,以後這種錯誤,絕對不能再犯了!
林樂也沒有追究林海的口誤,繼續笑眯眯的問下去:“那還有什麼人嗎?我上次給她母親送花的那位,不也是白家的人嗎?”
“哦,你是說白蘇荷啊,她現在是白家的大小姐了,當然是白家的人了。”林海心裡一突,但還是鎮定地沒有什麼失態的表現。
林樂反倒是一臉同情地看着林海:“哎,那大哥你可就太可憐了,我可是記得你說過,那個白蘇荷是個嫌貧愛富的,還總是喜歡纏着你幫她做這做那的,真是委屈你了,明天還要見到她!”
林海頓時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要不是確信林樂是不記得從前了,他都要懷疑林樂是不是故意說這話來噁心他了!
那個時候,不就是爲了想打消林樂忽然對白蘇荷產生的關注才這麼說的嗎,現在卻被林樂這樣說出來堵他的心!
“好了,這話我們自己心裡知道就行,明天到了那裡你可別多話!”
林海憋着滿肚子的火阻止了林樂繼續胡說八道,說起了一些明天要注意的事情來。
林樂面帶微笑地聽着他一一道來,最後表示自己全部都記住了,才笑着跟林海告別出了林海的書房。
林海書房的門一關上,裡外的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林海仰倒在沙發上,覺得心中的鬱氣怎麼也散發不去,帶着林樂去白家,他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心中難安!
林樂邁着長腿走在林家長長的走廊上。前後左右空無一人,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終於不用再裝了。
或許沒有人能夠明白,一個一直性格孤傲的寶樂宮打手,忽然要無時不刻不裝成一個海歸身份的富家紈絝子弟,從一個桀驁不馴中帶着陰鬱的孤兒,忽然變身成一個性格爛漫的林家寵兒,在沒有真正失去記憶的情況下。是多麼地艱難。
可是再艱難。他也要裝下去。不僅僅是因爲當初和林海的交易,更是因爲他不能讓林家知道,姚斌早已背叛了他們。
不過說起來僞裝。他想起剛纔林海對他的種種觀察。
這個大哥真的不是吃素的,果然有林家人的風格,疑心重,精明。可是要說僞裝。他一個在衆星捧月的環境里長大的官二代,又怎麼比得過自己這個曾經嚐盡人間冷暖的寶樂宮二把手呢?
他在這個社會上廝混了太久。那種已經深入到骨子裡的察言觀色本領,根本不是沒有真的受過什麼委屈的林家大少爺可以比得上的。
所以林海看不出他的異常,但是他卻看出了林海的心思。
他不想自己去白家,他在自己面前詆譭白蘇荷。他卻爲白蘇荷做了那麼多。
林樂忽然覺得,他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這個念頭一出,他霍然回頭看向林海緊閉的書房門——難道說。林海也對白蘇荷起了什麼心思?
那麼白蘇荷呢?她在忘記自己的情況下,會不會也動心。會不會……
林樂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淡定和從容,心裡瀰漫着慌亂,怎麼辦,他要怎麼辦?
白成安的訃告發出沒幾天,白成安下葬的日子就到了。
縱然白老爺子有再多的不捨,也只能讓兒子葬進白家的墓地,先自己一步去陪伴逝去多年的老妻。
白家上上下下也一改平時的從容,變得肅穆沉靜,從白家大宅門口開始,有親朋好友送來的輓聯和花圈已經堆滿了通完內宅的大路兩旁,而白家大宅的正屋,安放着白成安的骨灰,設着白成安的靈位,放大的黑白照片上,白成安還是當年年輕時翩翩公子的俊朗模樣,微微一笑,凝視着每一位前來祭奠的人。
林海和林樂來到白家的時候,白家的親朋和白氏的高管,已經祭奠過了,在一邊等待葬禮的開始。
而林海和林樂雖然心裡都急切地想要早一點感到白家,但是他們兩人卻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林海雖然想要早點看到白蘇荷,但是他卻是一個很自律的人。他可以爲了白蘇荷做很多事,可以到白家理直氣壯地爲白蘇荷撐腰,卻不會置林家的顏面於不顧,來得太早。更何況是在這個他和裴玲瓏的婚約還沒解除的敏感時刻,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和做事風格都讓他絕對不會在明面上露出什麼異常來。
而林樂,純粹是決定今天一切都要裝的再正常不過。
只有這樣,當他做出不正常的事情的時候,所有的人才會覺得合理不是嗎?
兩個人同樣的身材修長高大,同樣的外表出色,風度絕佳,甚至面容都有五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走在前邊的林海身上多了幾分沉穩,而後面的林樂,長相更爲出色。
兩個人幾乎是一出現在白家正屋的門口,就吸引了全部來客的目光。
人羣中掀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天啊,怎麼林家的兩個公子都來了,林傢什麼時候和白家關係這麼親厚了?”
“快看,後面的那個就是林家找回來的二少爺,果然是林家人啊,瞧瞧這一表人才的!”
“哎,我覺得還是大公子看起來更沉穩,到底是臨海市排的上號的人物,這氣場,就不一樣!”
……
種種夾雜着驚疑不定的議論時不時傳入步入正門的兩個人耳中,但是誰也沒有爲之動容分毫,兩個人依舊目不斜視地直奔白成安的靈堂而去。
待會兒或許是需要和這些人攀談的,但肯定不是現在。
兩個人一踏入正屋的大門,站在靈堂一側的一個少女就眼睛一亮,很快就飛奔了過來:“林樂哥,你來了!”
清脆的聲音很是討人喜歡,但是此時忽然迴響在這沉重肅穆的靈堂上,就讓人覺得很突兀。
眼睛亮晶晶的少女在林樂面前站定,仰起頭衝林樂露出一個歡喜的微笑來。
林樂倒退了一步,皺眉看向她:“你是?”
白悠悠愣住了:“林樂哥……你,你不記得我了?”
她隨即有些不相信:“你怎麼能不記得我了呢?”
林樂搖搖頭:“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不認識你,而且,這是在別人的靈前,如果要敘舊,還請等我祭奠完長輩再和你說話吧。”
前方的林海也停下了腳步,先是看了白悠悠一眼,又往靈堂那邊掃去,白老爺子坐在靠裡的一張椅子上,白成遠和一羣人似乎在圍着他安慰什麼,所以才放了白悠悠跑過來犯蠢了嗎?
林樂不應該記得這個白悠悠的,那麼白悠悠她就不應該在林樂面前晃!這就是林海的行事思維!
所以他一點也沒有客氣,轉過身來,幾乎是遷怒般地朝白悠悠開口了:“白二小姐,你就算看見長相好的人想要花癡,也請你注意一下場合好嗎?”
林海不打算給白悠悠留什麼臉面,所以他的聲音根本沒有任何的掩飾和壓低,那邊本來沒有注意到他和林樂的到來的白老爺子和白成遠聽見這話,頓時都望了過來。
白成遠一望見自己女兒臉上的表情,心裡就暗喊了一聲糟糕!
白悠悠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就被林海這樣含諷帶刺的話給驚呆了!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林海怎麼能這麼說!
這不是直白地在說她白悠悠不要臉嗎?
白悠悠的又氣又怒,頓時臉都漲紅了。
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這是在自己名義上的大伯的靈堂前,她這樣,確實是不妥,可是,可是林海怎麼能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呢!
她也在第一時間接收到了四周投射過來的一道道目光,不知道哪個角落裡甚至還傳出一聲不屑的輕語:“到底不是親大伯,裝也裝不出個樣子來!”
“林公子,你們來了!”
白成遠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自己女兒委不委屈的,急忙走過來跟林海打招呼,而白老爺子本來就悲傷過度站立都沒有力氣,現在更是氣得直抖說不出話來!
真是太丟白家的人了!
林樂見到林海把這個麻煩接手過去了,也就不再看白悠悠,而是先把目光投向了靈堂的一側。
那裡,正靜靜地跪坐着一個身穿黑色喪服的女孩,低眉斂目,神情哀慼,好似這邊發生任何事都影響不到她一樣,她對正在弔唁的人一一回禮,恪盡一個女兒的本分。
林樂覺得眼眶發熱。
終於見到你了啊,白蘇荷。
大廳裡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白悠悠委屈的辯解聲音都一一遠去,他的眼睛裡,看到的,只剩下那個心心念唸的身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