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峻生生打了一個寒噤,下一刻卻幾乎是瘋狂地衝了過去,一把推開了林樂,把白蘇荷緊緊按進自己懷裡,語無倫次地怒斥着林樂:“你胡說什麼?你想蠱惑小荷什麼?你不要胡說八道!”
“小荷,不要聽林樂胡說,不要聽!”許峻緊緊地抱着白蘇荷,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甚至沒有注意到白蘇荷被他粗暴的動作勒的面露痛苦,只是固執地重複着自己的話,嘴脣都在哆嗦:“不要聽,他都是胡說的!小荷你不要聽!”
白蘇荷被許峻有力的雙手緊緊地按着,上半身的骨頭都覺得疼痛,但是她卻沒有掙扎,最初的驚愕過後,她只是睜大了眼睛盯着許峻,雙眸空洞而絕望!
如果說從前她還抱有一點點希冀,希望許峻對那些事情都是一無所知的,希望那些欺騙只是他的家人做出來的事情,他是完全不知情的,那麼現在,白蘇荷已經徹底死心了!
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慌亂和害怕又是因爲什麼?沒有驚訝,沒有否認,就只有這樣的欲蓋彌彰!
這樣殘忍的現實擺在了她的面前,她想逃避都無從逃避!
白蘇荷緊緊地抓住了許峻的衣襟,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許峻的胸前。
“許峻,其實你都知道的吧,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她無力地倚在許峻的胸前,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不僅僅是顛覆了,而是崩塌了。
許峻也被這樣輕輕地一句話,定格住了全部的心神。
他這才知道,剛剛那樣的恐懼算什麼,這纔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他辛辛苦苦瞞了四年的事情。再也瞞不住了,這把火終於是燒透了那張他用來自欺欺人的薄紙!
白蘇荷閉上眼睛,收緊雙臂環抱了許峻一下,下一刻,就決然地推開了許峻!
許峻毫無防備之下,被白蘇荷猛然一推就順利地推開了,白蘇荷已經擺脫了他的禁錮。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彷彿從前那樣總是盈滿笑意的溫柔眼神都只是夢裡的幻影。
許峻覺得頭皮發麻,懷裡猛然的空落落讓他想也沒想地再次對白蘇荷伸出了手。試圖把她抓回來,但是白蘇荷卻忽然尖叫了一聲:“別碰我!”
“小荷……”許峻的眼睛更紅了,他忍住了竄上鼻尖的酸意,絕望地停住了自己的手。
“你都知道的。許峻,你什麼都知道。但是你跟他們一起,這樣騙着我,這樣把我當成一個傻子!呵呵,許峻。我多傻啊,我以爲那都是你的親人,我可以爲了你忍受她們對我的偏見。可是我竟然忘了,那都是你的親人。她們纔是你的親人!我算什麼呢,我只是一個沒有父母,沒有親人,連記憶都沒有的傻子,你們想怎麼騙就怎麼騙!哈,我怎麼會這麼傻,所以活該被你們騙了一輩子,騙到死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們是哪裡來的!”
白蘇荷指着自己父母的墳墓憤怒地控訴着,但這遠遠表達不了她內心的絕望和憤怒!
許家的人欺騙她,許峻原來也是欺騙她,那麼上輩子的許峻呢,上輩子的許峻是不是也知道這一切?
她因爲許峻的死,心灰意冷,愧疚得恨不得以命相抵,她以爲她的重生只是爲了許峻而來,她滿心滿眼只有許峻,可是,許峻給她的回報,又是什麼?是和他的家人一樣的傷害!
上輩子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一起,聯手欺騙了她,冷眼看着她過了那樣的一輩子!
許家的人從來都不喜歡她,這樣對她她除了憤怒並不意外,但是許峻呢?她兩輩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許峻呢?他的欺騙才更加讓她撕心裂肺!
“小荷,我不是有意瞞着你的,我實在是害怕,我不想失去你!”許峻明明知道自己沒什麼可辯解的,但是他還是紅着眼眶說了出來,只希望能減少一點白蘇荷的憤怒。
白蘇荷卻完全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那你這樣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來騙,你就不會失去我嗎?”
“小荷,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離開我!”許峻一想到“失去”這兩個字,不輕彈的男兒淚,就伴隨着噬心的疼痛一起涌了出來!
白蘇荷覺得自己的頭都在嗡嗡作響,她咬着牙說出了讓自己覺得心如刀割一樣的話:“許峻,我不再是你的白蘇荷了!我再也不要做那樣的白蘇荷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倉皇轉身,向着來時的路奔去,腳步虛浮無力,幾乎跌倒在地。
旁邊有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手伸出來扶住了她,帶着她向前走,她淚眼模糊的視線也沒有轉向那隻手的主人,此時此刻,只要不是許峻就好,她要離開他,她只想離開!
“小荷,你聽我說,我是想把那一切還給你的,我想過要把屬於你的全部奪回來給你的,你相信我!你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把我的心挖走!”
許峻緊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白蘇荷,苦苦哀求着,他淚流滿面的樣子深深地刺痛着白蘇荷的眼睛。
可是白蘇荷已經決定,把自己的軟肋變得堅硬了,她不要看見他!
“屬於我的,已經回不來了,永遠都回不來了,許峻,上輩子永遠都回不來了!”
白蘇荷回頭看了一眼那座淒涼的孤墳,輕輕地說道。
許峻,上輩子發生的一切,白蘇荷已經品嚐了一輩子,她沒有辦法忘記了!那些怨恨,那些痛苦,都是刻在靈魂裡的印記,就算回到了這個世界上,也永遠都抹不去了!
“上輩子?”許峻一陣恍惚,小荷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回不來了?
白蘇荷推開了許峻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不敢再回頭。
我曾經欠你的,我一定會還給你,同樣,你們欠我的,我也一定要討回來!
林樂看了看自己左手上提着的袋子,裡面裝着劉家大媽幫忙準備的香燭之類的祭品,最終嘆了口氣。把袋子輕輕放在地上。騰出來手來雙手抱扶住了白蘇荷,沿着來時彎曲的山路,帶着她大步離去。
許峻醒過神來之後。向前大步追了幾步,卻想起白蘇荷說的那些錐心的話,忍不住對着那遠去的背影大喊起來:“白蘇荷,你說過的。我的小荷就算再生氣,再難過。也絕不會放棄許峻。你說過你這輩子都不會放棄許峻,白蘇荷,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白蘇荷在林樂的懷裡顫抖了一下。眼神迷濛起來,是啊,她說過那樣的話。
可是。那樣讓她全心全意愛慕信賴的許峻,去了哪裡呢?
在她身後質問這些話的這個人。她的愛慕或許還在,信賴,卻已經隨風而散了。
她閉了一下眼睛,彷彿關上了心裡的一扇門,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清楚明亮。
她做不到那樣的一心一意了,做不到那樣只有愛情不管其他的白蘇荷了。
就這樣吧,許峻,我的世界裡,不再只有你了。
白蘇荷無言地繼續自己的腳步,她的答案就已經昭然若揭。
許峻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跪倒在地,卻又忍不住捶地痛哭起來!
他多麼想不顧一切追上去,求她不要走,多麼想阻止住她離開的腳步,可是,他心裡又是多麼明白一切已經被小荷知道,覆水難收,現在的小荷怎麼會留下來!
他心口的地方,那麼空,那麼疼,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吼,迴盪在無人的山林間。
許久之後,許峻才從地上站起來,往那條路上走去,他不能就這樣放棄,絕對不能!
小荷可以暫時離開他,但是不會太久,他一定會想辦法把一切還給她,那樣,她就會回來的,就會回到他的身邊的!他要回去想辦法,要去和他的那些親人抗爭!
許峻似乎瞬間想明白了,他加快了腳步,卻踩到了什麼東西。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是一個袋子,裡面裝着香燭供品。
他停下了腳步,彎腰撿起了那個袋子。往昔兩個人一起做的事,卻被這樣攪擾了。
許峻回頭望望那座孤墳,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又要上涌到心間的悸痛,轉身走了回去。
斑駁破舊的墓碑前,青煙嫋嫋,紙錢翻飛。
灼熱的陽光散落在墓前跪着的男子身上。他一邊焚化着那些紙錢,一邊唸唸有詞。
“叔叔阿姨,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原諒我,讓小荷不要生我的氣,我會給你們一個公道,一定會的……”
從來不敬鬼神的許峻,第一次開始真切地希望,這個世間,真的還有靈魂這回事。
林樂開着車,行駛在彎曲蜿蜒的盤山道上,速度放的很慢,不時轉頭看一眼副駕駛座上眼睛紅得像兔子卻還是在抽抽噎噎抹眼淚的白蘇荷。
“白蘇荷,我車上可就這一盒紙巾,用完了可就沒了。你別哭了,省着點!”林樂揶揄地說了她一句,試圖改變一下她這樣哀慼的樣子。
白蘇荷拿着紙巾的手頓了一下,狠狠地擦去了自己滿臉的眼淚和鼻涕,轉過頭去看着車窗外。
她也不想再哭得這麼丟人的,可是,巨大的痛苦一直在襲擊着她的心臟,一刻都不肯停息。窗外的世界滿目青翠,陽光明媚。但是她的心裡,卻是灰濛濛的一片,怎麼也晴朗不了。
林樂有些泄氣,看來還是得他來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白蘇荷,回去以後,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心理醫生?”
白蘇荷的抽噎聲果然瞬間小了下去。
林樂趁熱打鐵地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想要弄清楚十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你的記憶就要儘可能地找回來,這很重要。你八歲的時候還是一個孩子,什麼樣的刺激能讓你記憶全失呢?或許,你想知道的一切,和那些刺激到你的事情,關係很大。”
白蘇荷終於有了明確的反應,點了點頭。
以前她還在猶豫,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逃避心理在作怪,現在,想都不用想,這一步是必須要走的。別人不肯實話告訴她的事情,她自己來弄清楚,而那段失去的記憶,就至關重要了。
那會是些什麼樣的記憶呢?是溫馨的童年,還是殘酷的經歷?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剛纔激動之下一口氣支撐着她硬着心腸拋下了許峻,但是現在平靜下來,她卻忍不住去想,許峻怎麼樣了。許峻一定是深夜前來的,在那個荒無人煙的山坡上伴着她爸爸媽媽的墳墓呆到天亮。他等了那麼久,卻只等來了這樣的結果。
她不後悔自己的決然,她只是改不了這樣根深蒂固的習慣。
“那好,回去之後,我就幫你聯繫心理醫生,早點把這些事情搞清楚,你也好早點決定你接下來的人生。哎,我估計啊,你爸媽生前一定是很有錢的大富豪,五百萬呢,想想,這還是在十幾年前,他們得多有錢啊!白蘇荷,你以前肯定像那個小石頭說的那樣,是個公主!”
林樂儘量地去跟白蘇荷暢想一下她的未來,儘量往好的方向去引導。
白蘇荷卻是疲憊一笑,公主麼?她卻覺得自己是一個灰姑娘。
不,連灰姑娘都不如,灰姑娘至少還有個父親不是。
那些錢,聽起來的感覺離她那麼遙遠,她對五百萬那個數目也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真要說有,就是心驚和悲哀。
林樂絮絮地說了一路,直到進入市區,發現白蘇荷的情緒已經沒有太大異常了,這才試探着問了一句:“白蘇荷,你和許峻,今天,這算是決裂嗎?”
白蘇荷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在說不是,還是在說不知道。
林樂知趣地摸摸鼻子,沒再問下去。
只是白蘇荷忽然悶悶地說樂一句話:“林樂,今天,我還沒有祭拜他們……”
林樂想起自己丟下的那個袋子,想了想,笑了起來:“白蘇荷,我們過幾天再去吧,以前,你們一起去的,以後,我來陪你去好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