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問話,羊一愣了。搖搖頭道:“似乎有,但是小的沒細看。”
原本想讓他再去看看,蕭若想了想,還是抓着弓從他身邊走過,朝敵軍來處去。
“姑娘想知道小的過去查探就好……將軍吩咐小的看好姑娘……”話沒說話,蕭若回身手指放在脣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羊一隻得訥訥住口。
……
鳳丘和溪水所在都是稍微高的一點的地形,往東展眼,便可將東北東南一帶盡收眼底。
從東北面,確實有一隊兵馬正朝着鳳丘來,夜色中唯見一個個火把,步履整齊劃一,隱隱有隆隆車輪聲,看樣子像是步兵。
最高處,帥旗迎風獵獵,旗上字跡隱約,可分辨出來是個“典”字。
蕭若看到這個字,心裡微微一沉。
心裡能聯想到的只有曹操手下的愛將,勇悍非常,有“古之惡來”字稱的大將典韋。
三國名將排行,一呂二趙三典韋。雖然這排行是後人杜撰,不可盡信,能列在第三位,也足見此人勇武,不可小覷。
“典”字帥旗迎風飛舞,當先的部隊方向肯定,一絲不差地衝着鳳丘來。
蕭若盯着來的軍隊看了一會兒,目光忽然被鳳丘以西的一座山峰吸引了去。
和別的丘陵不同,這座山峰比較高,地下呈圓形,方圓幾裡之內卻再沒有山坡,都是平原,因此襯得這座山格外高。
“小的剛來的時候在附近打聽了。”羊一見她盯着那座山看,忙道:“這座山叫回雁山……其實不高,就是附近沒有再高的了,襯得它險峻了些。”
……
“曹賊還真他孃的狠……”
不多一會兒,睡着和巡邏的士兵都被集結到了一塊,祖朗兀自大罵:“打郯城就算了,連你我也不放過……”頓了一頓,斜眼看向徐榮:“我們這就逃?”
誰心裡都清楚,敵軍是步兵,他們多是騎兵,現在要逃可能暫時逃得過,但要命的是沒有糧草……
等到筋疲力盡,就只有全軍覆沒的分。
可若要戰,來人上千,他們人兩百多。不到三百,箭剩得也不多了,與敵軍硬碰——死路一條。
徐榮正在沉默,忽然聽見從後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還伴着羊一低低的勸說:“姑娘,姑娘……別看了,隨小的先到溪邊去……”
“羊一”
徐榮立刻沉下臉來,冷聲呵斥。
羊一聽到這聲音不善,渾身一顫,忙答:“將……將軍,小的在此。”
說着待要阻攔蕭若已經晚了,她穿過人羣,朝着徐榮走了過去。
羊一隻得低下頭,默默地跟在後面。
“不是讓你看好夫人麼?”
語調冰冷得讓周圍的空氣都隨之一涼,徐榮的目光越過蕭若,直接掃向羊一。
羊一臉色蒼白,正欲分辨,蕭若已經先一步開口替他解了圍:“他攔過了……”再掃一眼他的臉色,語氣有些虛:“將……將軍,我沒在近處看,你見來的人帶着糧草嗎?”
“嗯。”徐榮看向她的目光裡帶着些許無奈。點了點頭。
蕭若神色一喜,低聲喃喃:“正愁沒有糧草……就有人送來了……”
原本她是自言自語,這句話說得極小聲,但是現在無人敢說話,附近的人都聽得清楚。
“……”
四下寂靜。
祖朗乾笑了一聲,打破寂靜。
“可問題是他們要肯給啊!”
蕭若怔怔地:“不肯……”頓了一頓,小聲地問:“不能搶嗎?”同時暗暗腹誹一句:虧你以前還是山賊。
這麼少的人,怎麼搶?!祖朗正想着,忽想起她將田楷等人當做替死鬼的妙計,明白她又有辦法了,目光一亮,嘿嘿笑道:“徐夫人這次又要拿什麼做手腳?”
蕭若看了他一眼,神色嚴肅地吐出三個字:“脫衣服。”
祖朗吃了一驚,確認一遍:“你當真要我脫衣服?”
“嗯、我……”她點頭,正要細說——
“蕭若?”徐榮已開口打斷,語氣明顯帶着幾分不悅。
蕭若回頭看他,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就……不讓將軍脫了……”見他面色變得更差,語氣委屈:“……這都不成麼?”
……
原本是故意沒將想法說出來,有意開個玩笑……可是……明顯有人開不起玩笑。
只得識相地打住,拉着他獻寶般將自己想的辦法絮絮叨叨地說了出來……
……
大軍在黑夜裡穿行,浩浩蕩蕩。
腳步聲,車輪聲,主帥的馬蹄聲……
火把光下,馬上大將身着藍色戰袍,玄色堅甲,濃眉虎目,眼裡精光四射,身形高大魁梧,兩把短鐵戟別在腰間。隻手按轡,威風凜凜。
“典”字大旗隨風飛揚,呼呼有聲。
“好威風……”遠處的灌木叢裡,羊一驚歎了一聲,目光轉向了他身後的隊伍:“姑娘,將軍沒猜錯,運送糧草的車果然在隊伍中間。”
蕭若輕輕吐出一口氣,從懷裡掏出陶壎,輕輕一吹。
嗚嗚的一聲,響在夜空中,只一聲,便止住了。
這個信號是,按計劃進行。
她吹完,注視着遠處通過的軍隊,嘴角浮上了一絲微微的笑意。
一陣風吹來,羊一外袍被蕭若收走了,只剩下單衣,凍得渾身發抖,牙齒打着顫,輕輕地問:“姑娘……你讓咱們脫衣服……到底用來幹嘛?”
“這個……你一會兒就知道了。”想到剛纔爲這個,某個開不起玩笑的人還一臉要怒不怒的樣子,蕭若心裡暗暗好笑,不再言語。專心看着遠處的戰況。
……
壎聲響起的瞬間,典韋立刻警覺,環顧四周,忽見前方一隊騎兵正緩緩朝此處來——
“停!”他立刻下令,拉住馬繮。
行軍因爲走的是平原自動成了長條的方陣,命令一層一層傳下去,龐大的隊伍緩緩停了下來。
看清楚當先一名大將的模樣,目光轉向他手中的長槍,典韋拔出雙戟,一手一把拿着。
“你便是那日帶兵去襲我主公的賊人!”
他厲喝一聲,聲如洪鐘。迴盪在平原上。
徐榮也認出這就是那日危機關頭上去救援曹操的大將,目光凝定,神色不動:“不錯。”
典韋沉默片刻,冷冷地道:“追的就是你這賊人!”掃一眼他帶的不過百人,也不吩咐手下列陣,直接一夾馬背衝上前去。
徐榮也上前,打馬迎戰。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兩人已經幾次交手——
典韋收起輕敵之心……
徐榮目光微變,神色嚴肅起來。
幾十個回合下來,正當典韋的人馬正要上前之時,徐榮忽然虛晃一槍,拉轉馬頭。
典韋只道是他要逃走,正要策馬追上去——
“司馬,後方有敵軍突襲!”
……
典韋聞言,懷疑徐榮故意引他出陣,要調虎離山,立馬撥轉馬頭帶兵朝部隊候風衝去。
然後剛走到一般,後面響起一陣哀嚎之聲,副將從後奔來,大喊道:“司馬,那人又殺回來了!”
話音剛落,前方也響起慘叫聲——
典韋瞬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一咬牙,想到人多,便對副將道:“我領五百往前,你自領五百斷後,不得有誤!”
……
遠遠看着敵軍成功地從中間被分成了兩隊,一隊典韋帶着,去追擊徐榮,一隊似乎是典韋手下的將領,打回來去追祖朗,祖朗也策馬急退。
被分開的兵馬朝兩個方向衝去……
中間押運糧草的車輛比不上部隊的速度,暫時被剝離了開,只向着前方走。
蕭若轉頭看向回雁峰,目測距離,看準了時間,對羊一輕輕道:“該我們了。”
實際上徐榮只帶了八十人,祖朗也只帶了八十人。剩下的都在蕭若身邊。
他們的任務也只不過是趁亂搶幾車糧草,在老虎被調開的情況下變得容易起來,先是亂箭齊發,接着火速往前,搶了裝糧草的車就走。
一直策馬奔到了回雁峰以西幾裡處,蕭若才拉住馬繮,停了下來,回過頭。
羊一氣喘吁吁,百思不得其解:“姑娘……糧草拿到了,可……將軍和祖朗怎麼脫身?”
蕭若不說話,盯着夜幕中的回雁峰,掏出陶壎,放在嘴邊又吹了幾聲,不成調子,十分尖利,四野都聽得見。
她放下壎,沒過多久,回雁峰一南一北,幾乎是同時奔來了兩支人馬,南面是徐榮,北面是祖朗,兩支部隊的士兵都用槍戟木棍撐着一件又一件的衣袍,高高揮動着……
繞着山勢,祖朗和徐榮的人馬幾乎是正面相撞。
刀兵之聲可聞,幾百件衣袍迎風鼓舞,視線變得越來越亂……
羊一揉了揉眼睛,還沒看懂到底是怎麼回事,徐榮已經和祖朗退了出來……
等他們走近,祖朗的手下和徐榮的親兵都到了。
徐榮先看一眼蕭若,見她安好,點了點頭:“走吧。”
祖朗忍着笑聲,低聲吩咐手下:“推好糧車,走了走了……”
此時羊一回頭,見衣袍還在漫天舞動,只不過大部分都是被風吹着動的……
而不一會兒,他們人都退光了,刀兵之聲竟然還在響!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瞬間眼睛睜大,不可思議地盯着蕭若看。
蕭若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笑了起來:“他們沒看清,自己和自己打起來了……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