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過空曠的原野,闖入繁華的都市。一路上漂浮的是和諧的旋律,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寧靜裡,醞釀着一場殘酷的風暴。
重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在三個女孩的身後。隨着人流出了車站,夜晚的冷風徐來,格外清涼。道邊的路燈明亮,照得人睡意漸濃。
欣然跑到路邊,買了四個雞蛋灌餅,一一分發。重拖着熱騰騰的美味,卻沒有什麼食慾。
欣然道:“我說教授,這一路上你都一言不發,你什麼意思?”
如花道:“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重打起精神,呵呵笑道:“沒有,我是有點累。”
他張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讚道:“好吃,好吃!”
寒曉道:“教授,你慢點吃,別噎着。”
她邊說着,邊打開水瓶,遞給了重。重一看,還是寒曉體貼,一股暖意襲上心頭,眼角竟然有些溼潤。
他想,我們怎麼又相遇了?而且是三個自己都喜歡的女孩,不會是做夢吧!怎麼可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巧合呢?她們沒有一點矛盾和嫉妒,這不只有在夢裡纔有的和諧嗎?現實怎麼可能是這樣?他不敢相信這一切了。倒是後悔當初,爲什麼不控制自己的心,爲什麼要同時愛上這三個人,到底怎麼選擇呢?她們如果有一個站出來,撕破這可怕的平靜,也能讓他的愛情有個結局呀?而如今,三足鼎立,互不攻守,他能花落誰家?
他想着想着,就到了宿舍樓前,三人和重道別,重朝她們揮着手說:“晚安,三位美女。”
她們三個笑道:“教授怎麼變得這麼嘴甜?”
三人搭着肩膀,說說笑笑地回去了。重看着這情景,恨自己不早生幾百年,問題不就都解決了。
他低頭笑笑,走進了宿舍樓。宿舍樓空空蕩蕩,他們幾個去逍遙了。
他洗洗臉,爬到牀上,打開了收音機,聽到裡面播音員急促地播報着新聞,重心都提到喉嚨口,只聽裡面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正在席捲中華大地,白衣天使奮戰在抗擊非典第一線。廣州新增兩例,上海新增五例,一人死亡。各個地區都及時地建立了體溫檢測點和隔離區。下面播報幾輛列車發現的疑似病例:
??????”
開往天津方向的1462次列車,發現兩個疑似病例??????這些疑似病例,均已順利送到隔離區??????”
1462,重嚇出一身冷汗。他們回來時坐的就是1462次列車,他爬下牀,找個體溫計,趕緊給自己量體溫。三分鐘過後,他懷着忐忑的心情,仔細一看,36.3攝氏度,心中石頭才落了地。也不知寒曉她們怎麼樣?應該沒事吧!
第二天,學校就召開了全校的緊急會議,爲每位同學頒發口罩和體溫計。
非典來襲,學校也戒嚴了。重也成了班裡負責監測體溫的記錄員,監察體溫,及時彙報。
早晨的薄霧漸漸散去,但是大家緊張紛亂的心情卻不能控制。在學校裡的還好,可是到外面旅遊或是打工的同學可就慘了。考試不能考,如何畢業呀?如何去找工作呀?再者也不知道何時解禁,無論你在哪裡,也就只得在那裡安營紮寨,獨自過活。
重到電話亭打電話,一看排得是人山人海,恐怕一時也打不上了。他走回宿舍,心裡忐忑不安,望着樓下的電話長龍,無可奈何。也不知道父母怎樣了,可千萬不要出行呀!可千萬不要被傳染呀!自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去,SARS肆虐,能好好活着就要知足。恐怕我要在這裡終老了,找工作,討老婆。這每天感染病例都在增多,很多白衣天使也被傳染,甚至有的已經殉職。再怎麼開朗的人,心頭也都會壓着一塊巨石。
下午,快上課了,同學們要在宿舍樓下排隊,重點完名,隨着隊伍離開宿舍區,到教學區去。陽光依舊那麼溫暖,小鳥也在歡快地叫着。多麼寧靜的好日子,怎麼就被SARS給破壞了呢?經過電話亭,沒有幾個人了。他心頭竊喜,把隊伍帶到教學區,他隻身返回,電話亭沒有人,他衝過去,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只聽是父親接了電話,重道:“爸,現在鬧非典呢,家裡人都沒事吧!”
父親道:“沒事,咱們縣沒有一例,很安全。你放心。你們那也沒事吧?”
重道:“我們學校戒嚴了,不讓進也不讓出,還好我在學校。我們學校也沒有一例,您放心。”
父親道:“你們快畢業了,在學校好好的,別擔心家裡,不管什麼時候解禁,都彆着急。生活費,爸爸給你打過去。”
重道:“沒事,大不了我在這裡找工作,也沒什麼不好。我的生活費卻是不多了,您就給我打一千吧,我想辦法去取。我的獎學金剛發不久,還能撐幾天。”
父親道:“是呀,你長大了,有的事要自己拿主意,記得一定要考慮周全。
重道:“好的,您和我媽多注意身體。我會盡快回去的。讓妹妹也小心點。我要去上課了。”
和父親通了電話,心裡平靜了許多。不管是在天涯,還是海角,只要自己的親人都好好的,何必在意流浪他鄉!
回到班裡,同學們陸續地到重這裡報告體溫,重耐心地紀錄着。欣然,寒曉和如花也過來幫忙。在這封閉的日子裡,還好有她們。不然,到哪裡尋找陽光,尋找希望呀?
生活中就是這樣,只要有愛,就有活着的勇氣。哪怕是飢餓難耐,哪怕是鮮血淋漓,都會咬着牙奮起。
欣然玩笑道:“教授,我們要是回不去怎麼辦?”
重道:“如果回去了,我們還能一起做同學呀!”
欣然道:“那也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做同學吧?”
重道:“如果學校不解禁,我們誰也出不去,不在這裡去哪裡呀?”
如花道:“在這裡也不錯,倒省得畢業分別的不捨,也不會有工作的牽絆。”
寒曉笑笑:“順其自然吧,簡簡單單也不錯。畢竟我們都還好好活着。”
重道:“我看這情形,就是簽約了,也沒法去報到了。靜觀其變吧!”
上課了,三人坐到了重的前面,重邊聽着課,邊欣賞前面三個摯愛的背影,欣然的短馬尾,寒曉的中短馬尾,如花的長馬尾,參差不齊,在低頭之間,輕輕搖擺。不一樣的旋律,不一樣的高度,卻是一樣地迷人。如果時間可以凝滯,情願就這樣塵封,那這種溫馨與美好,就會持續永生永世。
想象外面的世界,匆匆的人羣,帶着口罩,不知路在何方?那些感染的人,在隔離室裡,獨自苟活,不知生死,不知前程。每天,由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送飯。打開小窗口,關閉小窗口,一天吃喝三頓,小窗口開關三次,多麼枯燥,多麼無情。哎,和犯人沒有區別。只怪SARS無情,讓人無處可逃。
下課了,距離集合還有半個小時。重聽說校園裡開了一個臨時的小超市,他拉着康去採購了。遠遠地一個小房子,突然從校園裡冒出來。就是用鐵皮焊接的簡易房子,還沒有報亭氣派。拉開鐵門,走進這鐵屋子,一個年輕的女子,在擺放着貨物。她聽到腳步聲,站起身,撩一下額頭的髮絲,纖手劃過白皙的臉頰,顯出無限優雅。定睛細看,她也就一米六的身高,但是穿着一身鑲着黑色條紋的白色連衣裙,還是很有魅力。
重最後看着女子的大眼睛,竟呆住了。女子道:“小夥子,要點什麼?”
重被康捅了一下,方纔回過神來。忙道:“先看看,先看看。”
重移開視線,看看四周的食品,竟然有自己兒時吃過的動物餅乾。拿過一包,大概有四五斤重。一看標價才五元,而且是家鄉生產的。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他對康道:“來包這個。”
康道:“教授,你沒事吧,SARS把你嚇傻了吧?怎麼買這麼幼稚的食品?”
重道:“如此境況,何必在意那麼多,只要物美價廉,又能填飽肚子就好。大姐,來包這個。”
女子接過錢,觸到了重的手。她剛忙縮回手,看看重,臉有些微紅,淡淡一笑。重的手卻僵在那裡,收不回來。
女子道:“再來呀!”
重卻沒有迴應,康拉回重的手道:“教授,病啦?”
重笑笑道:“沒有沒有,您忙吧,大姐。”
重扛着餅乾,和康回到隊伍裡。全班同學嘁嘁喳喳,議論着重肩上的東西。隊伍行進了,重和康走在隊伍的前面。重只顧得走了,感覺肩上的餅乾在減輕重量。後面同學也是鴉雀無聲,重很納悶,一回頭,看着男生女生們都在大口地嚼着餅乾。重趕忙把餅乾袋子拿下來,一看後面有個大窟窿,餅乾也所剩無幾。
重喊道:“我的餅乾!”
大家笑作一團,齊聲道:“感謝教授,讓我們迴歸童年。”
康道:“還得感謝我,是我開倉放糧食的。”
欣然尖叫道:“那教授不是地主惡霸啦!”
大家又笑了,少有的笑聲。非典風暴來襲,這笑聲多少驅散了一些心頭的愁雲,也預示了自由的到來。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