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重心情還是很暢快,因爲他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看了那麼多武俠小說,今天算是做了一回有勇有謀的英雄。
第二天清晨,竟然有幾隻鳴蟬在叫,是夏天來了。時間就是這樣匆匆,美好的春天,還沒來得及欣賞,晴好的春光,伴着一地落花隱去了。夏天裡,怎會有溫情細膩的曲線,怎會有細雨綿綿的婉轉?就像北方,盡是黃沙漫漫,冷風蕭瑟,不會有南方的山清水秀,風景如畫。
每個季節都有每個季節的色調,人的心情也會隨之改變。只不過是誰也不清楚到底哪時哪刻是季節交替的界限,所以心情在不知不覺中就會發生變化。
重爬起來,走出宿舍,還沒到教學樓,就發現門口停着兩輛警車。他心想: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他加緊了腳步,到了樓前,發現全校師生幾乎都集合在樓的東側。好像院長也在樓前和幾位警察叔叔耳語着什麼。
就在這時,院長說話了:“今天把全校師生集中起來,就是爲了給幾位勇鬥歹徒的同學頒發錦旗。公安局的同志說了,昨天抓獲的幾個小混混,就是514入室搶劫犯的主謀。他們爲我們學院的治安做出了貢獻,尤其是在維護市民安全,協助公安局辦案兩方面立了大功。所以今天公安局的領導,特意爲他們頒發錦旗。下面有請中文系的重,康,豪,毅,奇五位同學上臺。
重心奮不已,和四位同學站在臺前,公安局領導把鮮紅的錦旗放到他們手中,上面寫着“英雄大學生”五個金色大字。隨着警察叔叔的敬禮,臺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重他們幾個互相笑笑,那是一種自豪。在同學的簇擁下,幾人回到宿舍。心情還是無比激動。
豪道:“啊呀,沒想到我竟然能成爲英雄,我們宿舍竟然得了四面錦旗,我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宿舍!”
奇也跟在後面笑嘻嘻地說:“沒想到和教授聊會天,竟然變成了英雄。教授,以後我可就跟你混了。”
康道:“教授可不是簡單人物,他在北京坐車都不要錢。”
毅道:“教授了不得,坐公共汽車,把錢塞到售票員手裡,人家都不敢接。”
奇道:“到底怎麼回事?”
重道:“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誇張。就是有一回我去北京玩,剛過完年,頭髮還是短得貼着頭皮。正月不讓理髮,我就在年前理個光頭。我穿個綠棉襖,上車時,大夥就都看我。我坐下來,拿着錢遞到售票員手裡,她推回我的胳膊,意思是不用買票。重可是詫異至極,就提高了音量道:‘阿姨,給您買票錢!’大家又把眼光聚集到我這裡,我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大夥兒,他們眼裡是一種畏懼的眼光。售票員道:‘您剛出來,不用打票了。’”
四人異口同聲道:“人家把你當罪犯了。”
重苦笑道:“可以想象,我當時的裝扮確實像罪犯。”
豪調侃道:“是越獄的罪犯!”
毅道:“二次釋放,比較老實。”
康道:“於是教授就得了個綽號‘北京黑三’!”
奇道:“真的,我女朋友可在北京,可都仰仗黑哥了。”
康接着道:“下次坐着不打票。”
重道:“就是注意着裝。”
大家齊聲道:“光頭,綠棉襖。”
重道:“對對,那是標緻,保證不用買票。”
大家笑作一團。
靜靜心情,幾個人回去上課了。一進教室,大家熱烈鼓掌。欣然道:“歡迎我們的英雄歸來!”
竟然有人拿着本子衝過來道:“給籤個名吧!”
重坐在如花身旁,桌子上早就擺好了本子道:“英雄哥哥,給小妹籤個名唄!”
重笑着道:“莫要見笑,莫要見笑!”
重一直沉浸在英雄的喜悅裡,下午沒有課,可以大睡一覺了。自然夢裡都是些什麼鮮花呀,掌聲呀,錦旗呀??????恍惚在天空飄搖,不,是飛翔。
不知幾時幾刻,一聲驚雷,重被驚醒,看看錶已經七點了。窗外,電閃雷鳴,狂風驟起,外面瞬間黑暗下來,整個天空像是個黑色的鍋底越壓越低,低得讓人都透不過氣來。重走到陽臺,風中夾雜着雨點,飛散到身上,清涼無限。柳條在風中狂舞,塵沙肆意,那是個摧枯拉朽的世界。燕子在風中起落翻飛,它也像海燕一樣在迎接暴風雨嗎?
這是康急匆匆地衝進屋子,喊道:“要下雨了,我得給班裡的同學送傘去。”
重沒作聲,他心裡清楚,康哪是去給同學送傘,他就是去給寒曉去送。重在宿舍徘徊,自己是不是也該給同學送傘呢?
他穿上鞋,把櫃子裡的傘拿出來,又看看毅的桌子角也掛着一把傘,順手拿過來。寒曉有人送了,自己得去給如花,還有欣然送傘。他不去誰會去呢?
他疾步走下樓,到了門廳,發現雨傾盆而下,看不到雨簾,應該是雨牆。空中閃電像巨斧把天空劈出的裂痕,雷聲震得天地不斷地搖晃轟鳴。冷風吹過,雨牆碎裂,殘片亂飛,砸中重的身軀,不是清涼卻是刺痛。
他努力撐起一把傘,傘剛打開,就被風翻卷過去,能聽到傘柄咯吱作響。他急忙伸手把傘面往回拉,邁下臺階,水已經漫到了膝蓋,一股冰涼,沿着大腿倏地鑽到了後心,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他蹚着水,在風雨裡搖擺着前行,路燈已經點亮,勉強能看清前面的路。燈影在水面上閃爍,流竄。重看着這黑色的水,感覺好像在黑色的海上跋涉,不是爲了遠航,而是爲了愛。
他走到教學樓前,看不見臺階了。教學樓就像大海中的鐵達尼號,在風雨中飄搖。樓上燈火通明,又有如海市蜃樓,富麗堂皇。重到了門口,用腳試探着上了一級又一級的臺階。最後一個臺階沒看清,一個趔趄,跌倒在平臺上,還滑動了一段距離,只覺得膝蓋劇痛,扶着牆壁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欣然赫然出現在眼前道:“教授,來給我送傘呀?太感動了。”
重把傘遞給欣然,往裡面走。欣然道:“快走吧,班裡沒什麼人了。”
重道:“我去看看,果然沒幾個人。看看角落,如花正坐在那裡聽着音樂,重喊了一聲:“如花,給你傘。”
如花帶着耳機,沒有聽見,低頭看着書。重走到跟前,用手指拄了一下如花的胳膊。如花感覺一絲冰涼,擡頭看時,重發絲的水珠滴在她的書上,瞬間成了深色的一個圓。如花忙摘到耳機,拭去書上的水滴,站起來說:“重,你怎麼來了?”
重把傘晃了晃道:“走吧!”
重和如花走到門口,欣然還等在那裡。
兩把傘撐開了,三個人如何前行?重看看如花單薄的身體,道:“我來揹你吧。”
如花道:“好嗎?”
欣然道:“別羅嗦了,雨會越來越大的,我來開路。”
欣然說着衝進了雨中,重背起如花,真的很輕。如花打開傘,也衝進了雨中。
風還很大,欣然在前面幾次險些跌倒,還不時地提醒重。三人就這樣在雨中艱難地行走着。忽然一陣猛烈的風,吹得欣然的傘翻了面,她急道:“這該死的風。”
只聽重哎呦一聲,欣然回頭看時,重與如花雙雙跌倒在水中。傘掉落在遠處,欣然疾行幾步,抓住了傘,她身後還有泛起的水花。她轉身回來,去扶起如花。重爬起來,卻是站立不穩,剛纔摔了一次,加上這次,吃不消了。
欣然看出了端倪,說道:“重,你休息吧!我來背如花。”欣然比較強壯,很輕鬆地揹着如花前行。重打着傘緊跟其後,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想:兩個沒有交集的女孩,都因爲自己聯結在一起。沒有嫉妒,沒有抱怨,只有共同扶持,一起前行。也許,這就是最好的關係,最完美的關係。只要再進一步,就會分出遠近,到時恐怕很難找到平衡點,問題也就出現了。
本來重是來英雄救美的,沒想到卻成了美救英雄,美救美了。沒想到遇到了寒曉,她打着傘在前,康在身後淋着雨,重喊道:“助教,過來我這裡,別淋雨了。”
康走到重身邊,壞笑一下。挨着寒曉一起前行。寒曉看到重一腳深,一腳淺的,道:“教授,你受傷了。”
康道:“我來揹你吧!”
重道:“不用。”
康迅速閃到重的前面,一把背起了重。康比重略矮一些,但是力氣還真不小,揹着重跑了起來,一下超過了欣然。寒曉道:“康哥,你慢點,別把教授給摔壞了。”
欣然一看,康超越了她,她喊道:“好小子,竟敢超過我。”於是加快了腳步,沒幾秒鐘就追上了。
如花道:“還是我們女生厲害吧!”
康道:“你揹着教授試試。”
重側臉看時,如花一直把傘打在欣然的頭上,只見雨水順着她瘦削的脊背往下流着。
欣然來了神道:“那就換了試試。”說着就把如花放下來。重道:“不要了吧!”剛說完康就把重放下了。
欣然背起重就跑起來了。傘幾乎都被甩在了後面。如花把傘撇給了康,跑到了寒曉的傘地下。
重回頭看看,笑了,喊道:“別跑了,康在騙你呢!”
欣然似乎沒有聽見,一溜煙把重背到了男生宿舍樓。回頭看,竟然沒有康的人影。
怒道:“康這孫子!”然後奪過重的傘,又衝進了雨裡,一腳把康踢倒在水裡。
寒曉和如花在傘下笑得彎了腰,重笑得捂着肚子道:“欣然,你就饒了康吧,那可是我的助教。”
欣然沒等康爬起來,就跑回了女生樓,臨進樓門揮揮手,道:“教授,傘明天給你。”還打了個口哨,那是對康的一種勝利的炫耀。
寒曉道:“康哥,你和教授快回去吧,彆着涼。”
康跑到宿舍門口,還憤憤不平:“這個欣然太難整了。“
重道:“她就是個女漢子,你可別見外。”
他目送着寒曉和如花消失在雨中,那是一種肩並肩,手挽手的互相扶住,眼角有些潤溼了。
雨落如潮,真情似火。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