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了一下,既然要去茶樓,就需要穿過小鎮的幾條街一路走往鎮子北去。
小鎮不大,比起肅州地方小多了,走到鎮北都迷路......我想總不至於吧,何況我都已經拒絕了小夥計的好意。
要是不清楚茶樓的位置,我就等到了街上的時候問問路人。
小鎮的居民本地口音,裝扮比較好認。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還是跟昨兒出門的時候差不多的打扮。
這身男裝穿在身上,作爲臨時身份,好像也沒什麼可以講究的!
何況,臉上塗的東西還在,往人羣裡一走,最好旁人能忽略我。
我覺得低調些,不惹來麻煩纔好。
我又不是沒有過先例,以前在外頭行走累積的經驗很有用的。
特別是現在的情勢,綜合判斷下來,王師就在小鎮不遠處的山中駐紮了。
按兵不動是一回事,但是底下那麼多人一準會起點波瀾的。
在我看來,沒準還有先鋒營的人先來小鎮上探一探路的。
在宮裡的時候,我同樣聽到不少女帝有關的傳聞,那些話有青芷管事說起的,還有在宮裡別的地方偶然間聽到的。
女帝是個心思極重的人,凡事均作未雨綢繆,先鋒營來這裡一趟,是在情理中。
因爲我聽到武玉跟我說的關於小鎮上徵兵的事情,不就集中在這段時間裡了?
等他們的人一到,定會帶走小鎮上加入軍隊以作擴充的那批人。
來南華鎮路上。山神廟偶遇的鏢局的人,跟他們一起在荒村停留的時候,我將隔壁院子的對話聽了個仔細。
其中提到沿途召集到的新兵。多半會充入先鋒營。
最危險的地方,第一線探路者!
我心中感受複雜,我明白武玉的擔憂,特別能懂她不管不顧就想着遠離南華的決心。
誰願意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呢?
尤其對方是那麼強大的力量,在王師跟戰爭面前,自己的那點小想法簡直不夠看。
一旦入了軍營,一切行動都要聽指揮。哪裡是自己能決定得了的。
武玉清楚這些事,所以不敢冒着被充數的風險,寧願離開自己守着的家去西蘭南找親人。
我暗自嘆了口氣。走到櫃邊,武玉的包袱裡還有一面小巧的鏡子,只能照臉。
我拿在手上對着小鏡子大概照了照,心裡是知道的。若要講究點。就需要多花些時間。
我想偷懶一次,不如就這樣出門去好了。
小鎮上沒有我認識的人,王師......我不認爲那個人會直接到鎮上來。
我反覆想了幾遍,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低調,但是女帝跟他在一起啊!
既然有女帝在,怎麼可能沒有出行的陣仗?
如果在街上瞧見了,他身邊圍繞着護衛,我也只能是選擇迴避的。
這會兒我腦中想得簡單。還沒想到後來終究會爲我這點疏忽感到後悔的!
此是後話,此處暫時不展開。
我推開窗子。隔着縫隙向外張望,看了眼街上來往的人,聞到空氣中飄來的早市食攤的香氣。
這種香氣是我熟悉的,但是在宇文家住着,好幾天都沒有體會到了。
我記得以前趕路的時候,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住的客棧幾乎都是臨街的。
哪怕關上了窗,也能在清早隱約聽見街上叫賣。
小夥計提醒的話我始終記得,貴重的東西一定得帶着。
但是那包衣裳跟我在藥鋪買的藥材......我思慮片刻,做出了決定。
我肯定會在日落前回來客棧的,還是不要帶了。
揹着個大包袱去茶樓,看上去很古怪。
南華鎮本地的老百姓沒有人會那麼做,往來的商旅在鎮上找到臨時暫居的落腳點,也不會扛着大包去茶樓。
茶樓那地方給人的感覺就該是悠閒的,能打發時間的。
話說真有事,不如去街邊的茶攤了,來來往往還不耽誤時間。
我想好了,便拾掇了室內的東西,歸置整齊。
包袱打了個結,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塞到了櫃子裡頭。
因爲客棧房間裡配置的櫃子太小了點,我心中腹徘塞進這麼大個的包袱實屬不易。
我的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確定沒什麼問題了,我將窗子關好,接着走出去帶上了房門。
停在門口,我站了幾秒鐘,視線朝左右各望了望。
身在陌生的地方,已經成爲習慣了,不過此刻外頭走廊上很安靜,先前上來還碰見那幾個商人,這會兒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緩步走到木樓梯邊,聽到底下傳來的說話聲,是住店的客人。
我不動聲色地往底下走去。
......兩名護衛守在屋子裡,等待着隔壁傳來動靜,但是聽上去那邊始終是靜悄悄的,就跟無人居住一樣。
從昨晚住進客棧到現在,隔壁那位爺沒一點動靜,他似乎很耐得住,什麼行動都沒有。
護衛阿來跟同伴說的話極少,兩個人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眼見外頭的天空又變得亮一點了。
阿來在窗口朝外頭張望了一會兒,收回視線聽聽隔壁發覺那邊仍舊很安靜,安靜的都讓人感覺有些詭異了!
阿來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又放開,片刻下來他在屋內漸漸按捺不住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阿來轉過頭看了同伴一眼接着低聲詢問同伴道,“三少爺不是說了,今兒還有事情要在鎮上辦的。怎麼會到現在都沒聽到他起來?”
同伴還在對付昨晚剩下的那碟子點心,經他一問,心頭一緊不由得跟着也多了絲懷疑。
他放下手裡的那塊點心看了阿來一眼。抹了抹嘴,低下頭盤算了一下。
懷疑歸懷疑,他還是不太想去隔壁敲門!
宇文家做事的底下人都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大夥兒心知肚明,概括起來說就是不要隨意打攪自家三少爺的意思。
一個人這麼說可能還有水分,不一定屬實,但是全宅院的人統統那麼講。哪怕心中有疑慮都可以打消了。
羣衆的眼睛雪亮的啊!
因此同伴哼了一聲對上阿來的視線含含糊糊地道:“這會兒不是天都沒亮麼,三少爺昨兒趕路辛苦,睡得晚些很正常。我想他大約快起來了。“
”咱們不着急,再等等。”同伴着意強調道。
他朝東面的牆壁掃了一眼,雪白的牆壁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來!
靜待幾秒鐘後,他靠近阿來低聲道:“想着來南華鎮找人的又不是咱們。有什麼可着急的呢?”
護衛阿來被他一說。怔怔的望着他,隨後語氣生硬地迴應道:“人找不到就得在南華鎮耽誤更久。“
他臉色沉了沉,盯着同伴道:”萬一弄出點事情來,到時候怎麼跟管事交待?”
阿來的思路都比較直接,心中記掛的事情同伴一提到他便坦然說出來了。
這一次到南華鎮辦事,三少爺只帶了他跟同伴,一共就三個人。
要是還把心裡的想法掩着藏着,那就壓根合作不起來了。倒不如直截了當對着同伴的面將事情說個清清楚楚的。
同伴聽後,對上阿來的視線表情略帶了不屑的道:“昨兒就跟你說清楚了。管事再大,管不到三少爺頭上。”
“他一個從西蘭南帶來的管事,一年在肅州待的時間能有多久?”
同伴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接着暗自嘆口氣,對着阿來道:“西蘭南來的福管事還沒有城東宅院的管事跟咱們相處的時間長呢!”
“咱們就算要看臉色,不需要看福管事的。”
同伴說了一句中肯的話。
他頓了頓,繼續對着阿來道:”跟你說過幾遍了,凡事都由咱們三少爺說了算的。“
”你我只是跟着出來辦事的人,哪裡能做得了三少爺的主,“同伴停頓了一下語氣肯定的道,”管事責問不到咱們倆個人頭上的。“
阿來垂下腦袋沉默不語。
同伴轉念一想,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問阿來:”你跟着那位清音閣住過的林公子出門好幾趟,聽說肅州城裡都逛遍了。”
“你知不知道......那位林公子喜歡去城裡的哪些地方?“
同伴見阿來暫時安靜了,爲免他又生出去隔壁敲門的念頭,帶累自個兒,打算找點話題說說。
隨意閒聊估計此人性格古板沒那個興致,因此同伴思索後決定找些他感興趣的話題。
同伴沒忘記此行出來最大的任務,故而說着說着,話題還是往追蹤的對象身上靠。
同伴對那位林公子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除了宅院裡有些不靠譜的傳聞底下悄悄流傳之外,真正有關的訊息倒是很少。
他打算跟阿來打聽打聽。
同伴心道提起有關那位林公子的事情,阿來一定不會太反感的。
果不其然,阿來聞言還認真想了想,他低頭思索後道:”林公子出門喜歡去肅州城西,加起來城西去過幾回了。“
“是麼?”
阿來老老實實回答道:”城南那一帶就去過一次而已,還不至於將肅州城逛遍了。”
同伴撇了撇嘴後對着他接着問:“那你說說,到肅州城西,林公子去了哪些地方?”
阿來的視線跟他對上,想過之後才謹慎的道:“城西他去過的地方真不少。”
“你跟我說說啊,我聽一下。”同伴接得順暢。
“去過城西老字號的茶樓、街上好幾家成衣鋪子、城裡人最多的小吃店、連肅州城中那幾家藥鋪他都去過,”阿來細數了一遍總結道。
同伴睜大眼睛,望着他搖了搖頭語氣無奈地道:“聽聽!“
”你自個兒都說了,那位林公子去的地方真多,“同伴眯着眼冷哼一聲語調一轉接着道,”哪怕南華鎮小,鎮上他可以去的地方也不少呢。“
”要找到他,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找。”阿來低聲道,語氣平靜。
“我曉得,不是在替咱們三少擔心麼?”同伴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少爺自個兒心裡肯定清楚。“
”昨晚一定是想了很久,所以睡得晚,今早才耽誤了時辰。”
“我剛纔說的那堆地方,還漏了一處,賭坊!”
阿來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對着同伴補充疏漏道,“那位林公子還擅長此道,上回在肅州的賭坊贏了不少錢。”
“我跟同去的元寶就在賭桌旁看着他贏錢的。”
這話一出,同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們作爲宇文家的護衛,自然去過各種地方,包括賭坊。
同伴遠遠瞧見過那位林公子,雖然看不清楚真容,但是文弱雅緻的印象是有的。
那樣一個人,居然會去賭坊?還擅長此道?護衛聽着都覺得有些驚訝!
阿來知道同伴定有懷疑,提高了點音量道:“是真的。”
同伴絕對沒懷疑悶葫蘆的意思,清楚阿來是個不開玩笑,講話靠譜的人。
他想了想,對着阿來道:“若是待會兒三少讓咱們分頭去找,就將你前面說過的那些地方都走一遍,興許能碰上,咱們就算完成任務了。”
這個是他跟阿來探聽消息的理由。
同伴皺眉道:“其實三少爺應該畫張那位林公子的畫像,至少咱們問的時候還能給人看看。”
同伴說出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又不是清音閣那位伺候的小廝元寶,也不是跟着林公子出入宅院的阿來。
對他們這批護衛來說,唯一跟林公子有過正面接觸的就是阿來了,但是追蹤的任務是兩個人一起出門辦的。
同伴不清楚那位林公子確切的長相,單是想一想就覺得挺棘手的。
分頭行動好像有了點阻礙!
在這個前提下,他得跟着阿來或者三少爺任何一邊,跟着見過那位林公子的人一塊兒找才行。
阿來聽完面色微微一僵道:“三少爺不畫,應該是另有擔心。”
同伴挑眉望向他,不閃不避的目光。
“王師就在南華鎮附近了,“阿來看着他道,”咱們都知道,那位林公子還是三少爺的朋友,不止是暫住宇文家那麼簡單的。”
阿來平常話少,要是逢到他願意開口說,比護衛中的任何一個人分析得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