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的工廠裡,幹部工人的界限也不是那麼清楚。”岳父立刻發表意見了,“軍武,你記住,領導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好不好?”
“好!我聽爸的。”軍武恭敬地答應了一聲。
“實際上,幹什麼都有好處,也都有弊病。”岳父趁機論起了幹羣之道:“當工人吧,苦、累,一天到晚幹不完的活兒;當幹部,時髦、乾淨,有權力,可是,一到文個,就得挨批鬥。”
“什麼文個?不早就結束了麼?”崔英不同意父親的做法。
“這一次是結束了。可是說,七、八年就要來一次呢!”老頭兒顯然聽政治課很多,理論知識還是有的。
“要我說呀,軍武是個年輕人,又是工產黨員。能當幹部還是當幹部。”岳母感慨萬端地說道:“咱們家大兒子若是個幹部,我能蒙受冤屈,背這麼多黑鍋嗎?”說話到了傷心處,難免掉了幾滴淚水。聽到這兒,軍武就知道岳母的風流名譽是冤枉的了,立刻表態說:“媽,你別傷心。不管我當不當幹部,你的事兒,我一定負責糾正過來。”
“這纔好,”岳母聽到女婿這麼說,心裡就覺得看到了希望,馬上關照道:“老頭子,你那自行車,讓軍武騎去上班吧!反正你離單位這麼近,也不差幾分鐘。”
岳父就立刻聲明,今後放棄騎自行車的習慣,將自行車讓給了軍武上班用。
軍武來到工廠,先到廠勞資科報到。勞資科長是一位姓於的女士。軍武尊敬的稱呼她爲“於科長”。於科長笑了笑,說:“不要這麼稱呼,就叫我於師傅吧!”接着,軍武就聽到周圍的年輕人都稱呼她爲“於師傅”,自己也就改口稱呼她爲“於師傅”了。
於師傅認真看了他遞交的招工通知單,說道:“軍武同志,昨天,廠領導看了你的檔案,覺得你留在機關工作很好。你到我這兒報個到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由組政工科朱科長安排。”說完,衝着門口大喊一聲:“朱科長,軍武報到來了!”
於師傅嗓門兒很大,一句話像是震動了機關走廊,軍武聽到不少屋門打開的聲音。接着,不知道從哪個屋子裡走出了一個人,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勞資科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披工作服,頭戴前進帽、嘴裡叼了一支菸卷的人進來,看看身穿軍裝的軍武,立刻睜大眼睛,問道:“你就是軍武吧?”
軍武點點頭,剛要打招呼,就聽到於師傅介紹:“軍武,這是政工科朱科長!”
“朱科長好!”軍武規規矩矩行了個軍禮。
“呵呵,你這軍禮行的還真是地方。我也是個複員軍人啊!”朱科長看到軍武,立刻眉開眼笑了,“不過,我可不是什麼科長,我就是個電焊工,來機關湊數混日子的。”
“嘻嘻,你這政工科長如果是混日子,我們都得去車間幹活了!”於師傅就順便開了一句玩笑,“喂,這是軍武的報到手續,”於師傅將那個招工通知單拿給朱門科長看,說:“人,我交給你了。其他的事,你來吩咐吧!”
“怎麼說是交給我呢?是交給黨組織,交給廠領導。我哪兒有資格決定人事調動的事兒。”朱科長謙虛了一句,就拍拍軍武的肩膀,“跟我走吧!”
來到走廊,軍武看到兩側都是機關科室,門牌上分別寫了生產科、技術科、財務科、設備科,幾乎走到盡頭,纔看到一個屋子門口掛了“政工科”的牌子。
走進政工科屋子裡,裡面辦公間很寬敞,四張辦公桌並排放在一起,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桌子上寫東西。
朱科長坐在裡面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然後介紹對面的戴眼鏡人員說:“這是劉師傅,大學畢業生,正寫材料呢!”
劉師傅聽了朱科長介紹,連忙站起與軍武握手,連連說道:”歡迎歡迎,你來了我太高興了!”
“請坐下吧!”朱科長指了指門口放置手椅子,開始談話似的,“喂,你在部隊機關工作?”
“呵呵,我在連隊當文書。”軍武知道對方當過兵,說大話唬不了他,只好實話實說。
“朱師傅,我要取那本資料。”這時,進來一個年輕的紮了兩條麻花辮子的姑娘。
“哦,在資料室裡,你自己找吧!”朱科長從腰帶上掏出一串鑰匙遞給麻花辮子姑娘。
姑娘就打開了一側的那扇門,軍武偷覷到那是一間光線明亮的屋子,屋子裡擺放了一張行軍牀,牆體一側都是書櫃、文件櫃。軍武腦袋裡突然一亮,心想,自己如果能住在這間屋子裡多好,省得去岳父那兒擠了。閒暇時還可以看書呢!
“連隊文書,也是小機關啊。”朱科長轉過頭,十分客氣的說道:“看你的檔案,你搞過新聞報道工作,廠領導很高興,想把你留在我們科,負責宣傳工作,怎麼樣?”
“這……”軍武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說實在的,機關幹部是軍武多少年夢想的一種理想崗位。何況這次是組織安排?可是,想一想自己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突然就坐到機關裡發號施令,自己有那個資格嗎?記得在部隊時,那些坐機關的參謀、幹事,都是在連隊摸爬滾打出來的精英,他們不僅可以爲首長出謀劃策,而且能夠獨立處理基層單位報來的一些突發事件,處理上級佈置的各項工作任務。自己坐在這兒,如果車間來請示工作,廠領導讓自己處理問題,自己有那個經驗嗎?
高興之後,心中突然就產生了一陣疑惑,人啊,不能太貪圖享受了!如果自己條件不成熟,即使被放到一把金交椅上,也坐不牢哇!
心中快速地進行了一番細細地思索,軍武突然就表態道:“朱科長,感謝黨組織這麼信任我,剛剛進廠就委以重任。可是,我不熟悉工廠生活,不瞭解基層單位的狀況,哪兒有資格坐在這兒?我想,能不能先讓我到車間鍛鍊一段時間……”軍武不想斷然拒絕,讓朱科長的一番熱心腸寒了,就用了一種商議的口氣,心想,如果你們硬要決定我留下,我也不反對。我不說不行,只說先鍛鍊一段時間,以後有需要我可以再上來嘛!
軍武的謙虛、圓滑立刻被朱科長和劉師傅理解爲另一種意思:
“小夥子,你這想法也對。”劉師傅在一旁說道:“先到車間幹幾天,定個技術工種,定個工人職稱的工資,享受了工人的勞動保護待遇,然後再調上來做機關工作。我們機關幹部工資確實是太低了!呵呵,其實,什麼鍛鍊不鍛鍊?咱們機關那麼多小姑娘,誰在車間工作過?咱們機關是業務工作,慢慢熟悉嘛!”看來,劉師傅並不認同軍武的鍛鍊之說。他覺得鍛鍊不鍛鍊毫無意義。
“嗯……”朱科長大概沒想到軍武是這個態度,急忙地站起來,說道:“如果是這樣,我去向齊書記彙報一下。留下你在這兒工作,是齊書記開會研究定的。我沒權力把你放到車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