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升旗儀式過後照例是早操, 三班剛好站在正對國旗臺的位置。桑也在男生隊伍的前排回頭看，後排找不到邱佐的身影。然後早操結束了，他還是沒有看見邱佐。
明明剛纔已經從臺上下來了。
做完早操, 所有人回班, 桑也逆着人流找了一圈, 籃球場上沒有人。
回到班裡, 桑也旁邊的座位也是空的。
桑也問蘇達銘：“你看見邱佐了嗎？”
蘇達銘正在飲水機旁邊接水, 聽了他的問題，有些疑惑：“沒啊。估計去廁所了吧？”
桑也去廁所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人。
他只好抱着一摞試卷, 敲開班主任老凸的辦公室門。
“進來。”老凸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桑也進門之後撩起眼皮，果然看見邱佐站在老凸辦公桌前, 兩人不知道在商量什麼事, 很嚴肅的樣子。
至少邱佐從來沒有對他這麼嚴肅過。
桑也只好將試卷放在老凸辦公桌上, 然後遲疑了一下，選擇暫時不出去。
他不知道老凸爲什麼要找邱佐談話。如果是因爲邱佐當衆念檢討這件事, 桑也可以幫他解釋。如果是因爲他倆早戀的事，那桑也同樣有發言權。畢竟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是當事人。
老凸擡眸盯了學委一眼。自家班上的學委學習方面很讓人省心，做事更有分寸，是個嚴謹自律的好學生。但是這個好學生, 現在卻異常主動地留下來, 站在邱佐旁邊, 選擇無言地袒護他的同桌。
老凸腫脹的眼泡下投射出一股考究的目光, 來回這兩人之間無聲地穿梭。
邱佐下意識地伸出一隻胳膊, 將桑也往後面拽了拽，讓他站在自己身後。
老凸收回目光, 問邱佐：“你想好了嗎？你家裡讓你辦理出國留學手續，之前已經給了你兩個月考慮期，再不做決定就來不及了。”
“我已經做決定了，我不去。”邱佐回答，他甚至沒等老凸把話講完就回答了。
“你爸不是這麼說的。”老凸旋開保溫杯，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大熱天的，他喝的不是枸杞茶，是冰紅茶。
“那讓我爸自己去留學吧。既然他那麼想去。”邱佐說。
桑也用胳膊輕輕撞了撞他，示意他好好說話。
“我記得之前找你談話，你還說再考慮考慮，因爲兩邊都不是很想待下去。怎麼現在變化這麼大？”老凸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把目光放在桑也身上。
桑也自然而然注意到老凸的眼神了，但是桑也沒有躲，他平靜地盯着老凸桌上的檯曆，坦蕩又鎮定。
“因爲我考慮好了啊。”邱佐說，“我英語這麼差，出國留學沒有必要。我覺得還是語文比較適合我，我想好好學習，爭取考個本科。”
“這件事，我只是個中間人，沒權干涉你自己的選擇。你需要抽空和你父母溝通，把你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他們。尤其是你父親，好好跟他談一談。”老凸說。
“知道了。”邱佐回答，“所以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嗎？”
“可以。”
邱佐的胳膊貼了貼桑也的，垂眸斂目的時候眼神中閃爍着熾熱，像六月的花火。
老凸看在眼裡，在兩人轉身之際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選擇暫時不開口。
回去的路上，桑也問：“就這麼做好決定了？”
邱佐脫掉校服，剛纔站在辦公室空調底下感覺還好，現在一出來就特別熱。他上半身是一件白色無袖的運動背心，下半身寬鬆的黑色校服褲，渾身上下都是少年該有的精壯體魄。
邱佐常年打籃球，皮膚雖然說不上黑，但也不算白，胳膊稍微一動，肌肉就很明顯。他扯了扯自己原本就挺大的領口，讓走廊上的風灌進來，然後說：“早就做好了。”
“你其實……”桑也想說什麼，但他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麼說。
“不全是因爲你。”邱佐回答，他看得出來小學委在擔心什麼，他笑了，“我這也是爲我自己負責。通往未來的路有很多條，不是嗎？”
桑也聽話地點頭。他從來沒有在邱佐面前表現得這麼軟這麼乖過，至少在清醒的時候。
邱佐粗糙的手伸過來，將他額間的碎髮往後撩了撩，桑也被他這個親暱的動作弄得不自在，睫毛微顫。
邱佐的手在他額間停留了一會兒，放下來。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邱佐傾下身子，用手撐着膝蓋問他。這個舉止從外人看來太曖昧了，就好像小學委不是小學委，是邱佐的小嬌妻。
小學委欲言又止的模樣邱佐從沒見過，他自然而然覺得很可愛。
邱佐太會察言觀色了，這一點桑也不及他。桑也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似的說：“你別走。”
“嗯？”邱佐愣了，他以爲桑也只是說“我不希望你爲了我耽誤自己的前程”之類的客套話，他沒想到小學委竟然會說出這種帶有強烈傾向的句子，這令他感到意外。
“還有一個多月，我會帶你複習，幫你補課。還有救的，你底子不差，可以逆襲，所以……你別走。”桑也一口氣全部說出來，聲音都有些顫，但是很痛快。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厲害，把想說的話全部都說出來了。
既覺得酣暢淋漓，又覺得不好意思。
畢竟不是什麼高明的挽留。小學委不太經營自己的情商，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儘自己莫大的努力了。
他垂着頭，不敢直視邱佐的眼睛，更不敢看邱佐此刻的表情。
他感覺邱佐的陰影籠罩下來，倏然又遠離了，就這麼飄忽不定，無聲無響。
忽然一件校服籠罩過來，覆蓋在兩人的頭頂上方，將桑也的視線籠暗。然後桑也就被帶進熾熱的懷抱中，被邱佐緊緊抱住了。鼻尖環繞的都是蓬勃欲出的少年氣息，彼此心跳都涇渭分明。邱佐輕柔地擡起他的下巴，吻他嘴角。
桑也呼吸不順，但是仍然揚起臉，任他的吻落下來，沾溼自己的脣，將自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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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桑也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電話裡問他近期狀況。桑也的成績一直很穩定，鬱蓉蓉很少問他學習上的問題，而是任他自由發展，但這次鬱蓉蓉提了一句“一模成績怎麼樣？什麼時候二模？”
桑也把自己成績和排名一門一門報給她聽，鬱蓉蓉聽了還皺眉：“你是不是考得太好了？你不用考這麼高的，這麼拼，長久以後你身體吃不消的。”
別人家的父母都千方百計希望自己子女考高分，他的媽媽倒好，嫌他考得分太高，果然與衆不同。桑也笑了，通過電話問她：“下個星期就是二模，你希望我考多高，要不你給個指示吧？”
“我只是讓你不要太累了。注意休息。”鬱蓉蓉說，“這段時間如果沒空吃飯，就告訴我，我去城裡專門給你做飯。”
“不用了。我一般都在食堂或者學校附近吃。方便還省時間。”桑也說，“現在鄉下也忙，你還是不要進城了。”
“你爸他這陣子忙着和你陳叔叔蓋房子，不然我就喊他陪你了。如果你覺得一個人住作息不規律，你可以和你同學商量商量，找個人和你合住？”鬱蓉蓉說。
“越扯越離譜了。”桑也說，“我一個人住到現在了，挺好的。”
“反正家裡兩個臥室，再住一個你的同學也是可以的。兩個人晚上還可以互相照應，一起學習。我上回聽邱佐說他平時也和你一樣獨居，你要不讓他住在我們家裡得了。”
那怎麼行。桑也面紅耳熱地想。
太危險了。邱佐太危險了。
邱佐就是隻披着狗皮的狼，能把你兒子一口吃掉。
但是桑也轉瞬間又想：說好幫他複習的，好像住在一起復習的話，的確更方便一些？
掛掉鬱蓉蓉的電話，桑也想了想，點開微信對話框，給邱佐打了個電話。
邱佐的頭像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個和他氣質完全不符的卡通狗，而且只是個背影，還風塵僕僕地拖個行李箱，也不知道去哪兒，莫名有些搞笑。
對面一直響提示音。邱佐不接電話。
桑也又打了一個，這回直接說他不在線。
桑也不明所以地掛掉電話。
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好。翻來覆去，總感覺自己睡慣了的牀突然變得不舒服了，像是少了什麼。
實在睡不着，他就開燈，打開英語書翻幾頁單詞，又聽了兩段有聲書。
到後半夜，他纔有點睡意。
第二天去學校，進了班，全班都在嘀嘀咕咕。
桑也的視線落在自己座位上，來了個校外的人，一身深藍色西裝，正站在邱佐座位邊拿個紙箱子收拾東西。所有東西都打包清楚了，就連桌子中間貼的課表都被小心翼翼揭開，撕掉了底下邱佐女神的海報。
桑也的眼皮突突突直跳。他站着，看那個男人一聲不響將邱佐所有的書本和試卷都收拾乾淨，最後拎走了邱佐掛在椅子上的空書包。
桑也終於忍不住，走上去說：“這些是我同桌的東西。”
男子將目光落在桑也身上。他點點頭，禮貌地說：“你同桌不會再來上學了，他已經被他父親轉學了。”
桑也怔住。邱佐昨天不是這麼說的。
男人捧着紙箱子想了想，把放在最上面的一隻邱佐平時動不動就會玩的鐵皮青蛙遞給他。
這隻青蛙一擰發條就會瞎蹦躂，特別傻。有時候桑也刷題，邱佐在他旁邊玩，青蛙蹦着蹦着就蹦到桑也那邊去，桑也每次都會擡眼瞪他，說這隻青蛙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都很欠揍。
男人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桑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發了一會呆，對上前方蘇達銘關切的神色之後，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在日曆本上最新的日期底下畫勾，開始剋制自己的情緒，深呼吸，努力刷題。
其實現在是早讀課，沒必要刷題的。
但是桑也莫名就想刷題。
青蛙在他試卷旁邊靜靜躺着，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又傻又安靜。
邱佐有時候，就是這麼盯着自己看的。桑也心想。邱佐不僅會盯着他看，還會對他笑，會摟他抱他牽他的手，用各種方式吻他。
邱佐比這隻青蛙好多了。
桑也覺得面前的題目越做視線越模糊。最終他放下筆，趴下來側過臉，用手指輕輕觸碰那隻青蛙。
沒有上發條的青蛙只蹦躂了一下就不蹦了，它的肚皮翻過來，桑也這才發現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名字是用黑色記號筆寫上去的，現在已經擦不掉了。
怪不得剛纔那個男人要把這隻青蛙留給他。估計以爲這是他的東西。
桑也本來想哭的，可是卻莫名笑了。
“傻逼。我要這隻青蛙有什麼用啊，我要的是你啊。”他輕聲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