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來了。”大彪不滿的表示,幸好他放低了聲音,楊大眼也點頭表示贊同。
“別胡說。”李逍轉頭對兩人說道。
“來者是客,客人來了,我們得盛情招待。”大彪和大眼都是實在人,但他們並不知道眼前這些人的身份。他們只知道這些人是來自長安的貴族,是合浦公主的朋友。
但李逍卻知道,這些人可不簡單。
因爲這位自稱是長安工部員外郎的年青人,說挺想念上次吃的火鍋而再次拜訪,但卻又順便帶來了朝廷給李逍的一道詔令。
工部員外郎這個官職雖說級別不高,而且大唐向有胡風,崇尚武功,但大唐開國至如今也有數十年,歷經三朝,也漸漸崇文。尤其是太宗朝大力推舉的科舉制度推行到如今,使得朝中許多職位都漸漸只由那些科舉出身的進士擔任。
這些進士們擔任的職務被稱爲清貴官,是一條快速升遷的捷徑。這些清貴官中就包括了秘書省的校書郎,中書省的舍人,以及六部的員外郎們。
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工部的員外郎,李逍可不敢把他只看做是一個清水衙門裡坐冷板凳的年輕小吏。
能成爲六部的員外郎,那可是已經觸摸到權力中樞的邊緣了,將來是極有可能成爲侍郎、尚書,甚至是宰相的人。
再看他那貴氣的樣子,可不是一般的寒門出身的士子,這肯定是哪個頂級豪門出來的子弟,這樣的人,三十年後,必然能走到中樞的。
李治和武氏坐在李家的上房前廳裡,手裡捧着一杯清茶。茶不是炒制的,依然是蒸制而成的茶餅,但李逍卻沒有用傳統的方法煎煮,沒有各種調味料,也沒有茶花,只是一個紫色的砂茶壺,配上幾個紫色的砂杯。
一杯熱水,杯裡一小把茶葉。
熱氣升騰,別樣的茶香。
李治氣定神閒的看着李逍大方的招待着,心裡默默的感慨着這人真是有些越來越看不透了。
剛剛他親自把徵召李逍的詔書給了他,甚至還當面爲他宣讀了給他的官職,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府參軍事。
這可是個實打實的官職,正七品的武職,職責則是參謀軍務。這可謂李治思索許久之後,特意爲李逍量身而選的官職。不需要他去處理什麼具體的繁雜軍務,只讓他跟着東征將軍們,替他們出謀劃策就行。
可一個實打實的正七品武職,還不用衝鋒前線,李逍居然還拒絕了。
好不容易纔算是適應了被拒絕的意外,李治環視着李家的廳堂,還是和之前差不多,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暖和的火炕,然後是多了不少新奇的傢俱。
似榻但又比榻小的多的一張榻,比榻要窄,但木頭架上卻又還蒙了布,裡面似乎還填充了皮毛絲絮,看着就很暖和的樣子。
還有好幾把椅子,也與尋常的不同,有高腳的,也有帶圈欄的,都挺別緻。
“大總管府的參軍事可是個不錯的職事,正七品的實職,而且是呆在帥帳中,並無危險。”
李逍坐在炕前的沙發上,這張沙發他挺喜歡,上好的硬木做的框架,然後外面蒙着牛皮,裡面填着絲絮,坐在上面,不論是屁股還是背部,都十分的舒適柔軟。
比起唐人的榻,這沙發更符合人體力學,更舒適。
面對着炕上的年青人,李逍表現的很大方得體,一來是上次他們就在李家吃過飯,接觸過,發現這人也挺大方和善,二來嘛,工部員外郎,雖清貴,但確實還算不得什麼高官顯貴,哪怕三十年後極可能當上宰相,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至於說這年輕人明顯家世不俗,但他在李家就是客,李逍纔是主人。
“某不過是一鄉野小民,哪懂得參謀什麼軍務,而且我家只我一男丁,如今妻子又有孕在身,此時我更應當留在家裡照顧妻子,哪裡又能去參軍打仗呢。”
李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高句麗數百年來侵我邊境,奪我土地,掠我子民,殺我將士,多少東征將士枯骨依然在遼東,多少中原子弟的亡魂依然不得回返故鄉。做爲大唐子民,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有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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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當然有。我對高句麗人對中原的襲擾侵犯深感憤慨,也對那些爲國捐軀的子弟深表敬佩,但我並不覺得我因此就要去參軍打仗。士農工商,天下各階各層,各安本份,各有本職。”
“士治理天下,農人耕田種糧,工匠製造百器,而商通萬貨。大唐推行府兵制,寓兵於農,府兵閒時耕種,戰時爲兵,免除租庸調,自備軍器爲國征戰。國有戰事,他們當聽從徵召。”
“我是一個小地主,但並未檢入府兵,因此對我來說,國有戰事,我需要做的就是在後方支持前線的將士們,按朝廷的制度,按時按量的上繳錢糧稅賦,就是對朝廷的最大支持了。”
李治笑道,“你說的固然沒錯,但你有出色的軍事參謀能力,國家有需要,特下旨徵召,你接受後就成爲士的一員,隨軍參謀,也是職責。”
懶得跟他解釋,李逍是絕不願意打仗的,不說這年頭跑趟遼東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只說憑什麼啊。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大唐雖說是個封建王朝,但也是有國家制度的。租庸調製和府兵制、均田制,這是國家制度根本,李逍是個地主,又不是府兵,他以前又沒享受到國家免稅給他的軍田,又何要去當兵打仗呢。
至於說是當軍官,還從七品,這對李逍來說也不是特別有吸引力。
一個後世人,還是更喜歡享受當下,拿命博官這樣的事情,還是留給別人吧。
武氏在一邊笑着道,“這麼不願意當官的倒還是少見,哪怕是那山東五姓七宗的世家子弟,一個七品的參軍,也不是那麼容易拒絕的。”
“莫非是還嫌官品小了?”
李逍嘿嘿的笑。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世人皆欲入仕爲官,但也有例外。晉時也有不爲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更願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雖不敢與陶淵明相比,但也確實是一介閒雲野鶴。”
李治含笑盯着他,良久,才悠悠的道,“如果你是嫌官小品低,可以直說,我雖然只是個工部員外郎,但在朝中還是能夠遞的進話的。你直接說,我也許可以幫你弄個高點的官職。”
“高?高到哪去?從一個白丁到七品參軍,這已經算是非常破格了吧,只怕會引起非議啊。況且,當官真非我所願,當官有什麼好呢,如今大唐經過貞觀之治,已是盛世,如此太平景象,我更願意在家當個小地主,多悠閒啊。”
李治被李逍氣的不輕,真沒見過這麼不上進的人。
良善之家的子弟,怎麼說也是讀過書的,藍溪李家名聲也不錯,可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李家終於有機會進入士族之列了,可這個李逍卻怎麼還推三阻四的。
他是不相信真有人不願意做官的,要說兩晉之時有許多風流名士,不願出仕只願自風流,那還說的過去,可那些人又哪個不是士族名門,門第時代,他們有的是資本。
可李逍又哪來的資本拒絕出仕,他不過是個鄉野小地主啊,千百畝田地,幾間鋪子,雖有些家財,但那點又算什麼呢,無權無勢,一切都不過是空中樓閣。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毫無出仕之意,可爲何卻對天下時局如此關注,甚至還學的一身軍事兵法謀略呢?若你只想當個悠閒的小地主,你不應當更關注農田水利,糧食莊稼以及牲畜農具天時之些嗎?”
李逍皺了皺眉。
你說來蹭飯就蹭飯,順便帶個公文來也就算了,怎麼現在還盤根究底起來了。
這樣子就不好了啊。
他總不能說這些並不是我有意去研究的,而是我在以前那個世界時學習到的啊。
有些東西說了也解釋不清,解釋了反而更復雜。
李逍乾脆懶得說了,他也沒有義務非要對他們解釋清楚。
“呵呵。”
李治等了半天,結果卻只等來了李逍皮笑肉不笑的兩聲呵呵。
身爲天下九五至尊,他還是頭一次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挫敗感。
一個鄉下小子,居然敢這樣對他呵呵,簡直是豈有此理。
武氏見李治面色不好,知道他有些不快,忙咳嗽了兩聲,提醒了下皇帝。
“我大唐最重軍功,去了遼東若能爲徵東出謀劃策,將來凱旋,論功行賞,有機會加官晉爵,當官你不稀罕,難道封爵你也不願意。若能得爵,那你藍溪李家,可就從此成爲貴族之家了。”
“呵呵。”
李逍笑了。
“封侯得爵我當然願意,世間又有幾個不願意的呢,但我這人吧,比較有自知之明,我一個小小地主,就算去遼東也不過是個帥帳裡的參軍,跟着跑跑腿打打雜,真滅了高句麗論功行賞,頂多賞點錢升點官,封爵,怎麼也輪不到我的。”
“所以嘛,我就不去做那個白日夢了,還是在家當我的小地主好。”
李治氣的無話可說,真是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牆啊,本以爲是個人才,誰知道居然如此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