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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坡,離藍橋街上也不過幾里路程。
背依王順山,村前就是藍溪。整個藍橋鄉,山多地少,可謂八山一水一分田。就那一分田,還多以山地坡地爲主。李家坡因爲緊鄰藍溪,倒是有一片極難得的平地,而且因爲靠河,還有不少地是水澆地。
李家坡的這塊地,是李逍家族世代相傳的祖地。
可如今,祖宅、祖地都已經落到了張家手裡,李家唯一還剩下的,也就是那塊祖墳田,而現在張家連這點祖墳田都不想放過。
李逍快馬加鞭,向着記憶中的家奔馳而去。
藍溪邊上,阡陌縱橫。
冬季裡,田野蕭瑟。田地荒蕪着,沒有人種植春天綻放的油菜,更沒有蔬菜大棚。田地裡也見不到幾個人,只偶爾看到有砍柴、放羊的人縮着身子路過。
路凍的很硬,冷風如刀刮在臉上。
遠遠的,李家祖宅已經在望,但李逍只是打量了幾眼,就催馬往另一邊而去了。那座祖宅有太多李逍的記憶,但現在那裡卻已經是張家霸佔了。
他早晚要奪回來,但不是現在。
打馬往李家祖墳而去,李家的祖墳地在王順山下,李家世代先人都埋葬在這裡,李家還在邊上置辦了一片田地,過去是安排幾戶佃戶在這裡耕種,這些田地產出專用做守護祖墳和祭祀之用。
小妹已經沒有了家,剛纔夥計說李家被張家幾次算計陷害後,李家欠了張家許多錢,張家把李家的店鋪房產田地都收走了,李家唯一剩下的也就是這祖墳田了。
天色陰沉,北風呼號。
越往北走,坡越陡,這裡的田地已經都是山坡地,遠不如山下李家過去的河邊水澆地。
幾棟茅草房子錯落於山坡上,邊上是一塊塊的黃土坡地。
房屋很破舊,土地很貧瘠。
馬蹄聲驚動了那茅草屋裡的人。
柴門推開一條縫,有人朝外面張望。
一個老頭朝外張望了好一會,眼睛瞪的大大的。
屋裡,一個姑娘正拉着另一個女孩的手,“別怕,姐姐一定不會讓那惡霸得逞的。”
姑娘說完,對着門口的老頭道,“爹,又是那張超帶人來了嗎,他昨天收了我們的那顆老參時,才答應說再給我們一個月時間的,怎麼又來了?”
老漢嚥了咽口水,“婉娘,不是張超,來的好像是·······”
“是誰啊?”
“爹眼睛好像花了,我看着這人好像是三郎,你來看看。”
屋裡的姑娘一聽三郎二字,整個人突然怔住。
“三郎。”她低聲呢喃,這個名字她在這五年裡念過無數次。可三郎已經死了,三郎的那枚玉佩她也見過,雖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但衙門的人也說那些劫匪都招了供,他們當初是殺人後從那人身上搶得的這塊玉佩,對那人的描述也與三郎相似。
“爹,你說什麼胡話,三郎怎麼會回來,他已經死了。”
屋裡另一個姑娘卻眼中閃動光芒,“不,我哥沒死,他還活着,我爹走前就一直相信三哥還活着。三哥回來了,三哥終於回來了嗎。”說着,她騰的站了起來。
柴門拉開。
李貞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李逍。
五年了,五年前他走的時候,李貞才八歲,那時還只是個孩童。五年後,她已經十三歲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
眼前的這人一身藍布長袍,腰間佩劍,牽着一匹汗涔涔的老黃馬,他的臉上還有着風霜,但她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三哥,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李貞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亮晶晶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三娘,你是三娘。”
李逍看着眼睛這個瘦弱的姑娘,荊釵布裙,弱不禁風,我見猶憐。但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明亮,他一下子就與記憶裡的那個可愛的小姑娘聯繫了起來。
她就是李貞,小名三娘,李逍的妹妹。
十三歲的大姑娘了,可惜長的這麼瘦弱。一想到這幾年,李家遭遇的這麼多變故,這個姑娘接連失去親人,可想而知吃了多少苦。
“三娘,我是三哥,我回來了。”
“哥!”
李貞如乳燕投林,哭着奔向李逍,一把緊緊的抱住李逍的腰。這個堅強的姑娘,此時再也顧不得其它,只是痛快的哭着。
李逍擁着瘦弱的三娘,心裡百感交集。
“哥回來了,哥再也不走了,以後哥照顧你。”
“哥,孃親四年前就病逝了,爹爹三年前也走了。衙門還曾送來你的玉佩,說你早就被山賊害了·······”
看到哥哥回來,丫頭有無數的心裡話想要傾訴,她哭泣着,斷斷續續的訴說着。
李逍拍打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對,讓家裡遭逢這麼大變,也讓你受苦了。從現在開始,哥不走了,以後就在這裡照顧你。”
茅屋柴門邊,婉娘倚着柴門,怔怔的望着門口的那個年青人,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他比過去更加高大了,也更高英俊了。
這個朝思夜想的人,真的出現在了面前,讓她恍如做夢,根本不敢相信。
“三郎。”她喃喃的唸叨着。
老漢站在旁邊,也不停的擦着眼睛。
“李三郎真的回來了,老天開眼啊。”
“爹,女兒真不是在做夢嗎?”
“三郎回來了,三郎回來了!”趙老頭高興的大喊,奔向每一座茅屋。
一會功夫,許多本就在悄悄觀察打望的人都從屋裡走了出來。住在這裡的幾戶人家,都是李家的佃戶,看到李三郎回來了,也都充滿驚奇。
尤其是看到李三郎居然佩劍騎馬回來,而且後面居然還帶了七八個隨從,更是驚訝。
“哥,你看看這是誰,還認的不?”
哭紅了眼睛的李三娘此時一邊臉上掛着淚,卻又一面笑靨如花。她如同一隻高興的小燕子,拉着李逍的手拖到趙婉孃的面前。
“三郎。”趙婉娘臉上帶着淚痕,笑着開口。
李逍點了點頭,“婉妹。”
一聲婉妹,讓趙婉孃的淚水再一次止不住的洶涌而出,他還記得我,還沒忘記我。
“三哥,你果然沒忘記婉姐姐。”李貞笑着喊道。
李逍看着趙婉娘,比自己矮半個頭,同樣是荊釵布初,一樣的瘦弱,但一頭頭髮卻很黑亮,臉色有些蒼白,可眼睛卻明亮有神。
李逍記得趙婉娘比自己小三歲,算來今年有十八了。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算是大姑娘了。
他打量趙婉孃的髮式,已經盤頭。
這應當是已爲人婦的標誌。
看到這裡,心裡突然有點刺痛,有點失落。
“你嫁人了?”
趙婉娘點了點頭,“嫁了,四年前就嫁了。”
“哦。”李逍這麼回了一句,除此外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雖然說,記憶裡,李逍五年前離家出走,起因正是幫趙婉娘。那次路遇張超調戲趙婉娘,他怒火攻心,直接就上去把張超打殘了。
但李逍知道,這五年,李逍從來沒有後悔那樣做過。
“哥,你怎麼不問下她嫁的是誰?”李貞在一邊道。
“誰?”李逍隨口道。
“是你。”李貞拉着哥哥的手臂,就如五年前那時一樣,那時她最喜歡的就是拉着哥哥的手臂。
“我?”李逍愣住。
他繼承了李逍所有的記憶,但他卻從沒有記起過他和趙婉娘成過親。趙婉孃的父親是一個江湖郎中,後來採藥時摔斷過腿,腿腳不利索就不再遊方,受李大善人幫助,就在李家坡居住,平時醫病醫獸。
李逍打小就跟趙婉娘熟,她小時候總喜歡跟在他的後面,兩人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關係是好,但也還沒有到私訂終身的程度,更沒有過暗中成親的事。
“哥,五年前你爲了婉姐姐出頭打傷那小惡霸被迫離家出走,婉姐姐感動不已。後來傳來消息說你被賊人害了,婉姐姐痛不欲生,她主動提出要跟你成親。”
當時李逍已經算是死了,趙婉孃的這個提議比較奇特,這種成婚,是活人嫁死人。一旦成親,那就是當一輩子寡婦。
以前,有一些大戶人家的兒子未成年夭折,他們一般會給這孩子買一個姑娘來與他成婚,而有些人家,則是直接找一個同樣早夭未嫁的女子舉行冥婚。
李逍怔住,沒料到趙婉娘居然會主動跟一個死人成婚,而這個死人還是他。
他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既感動,也有些尷尬,這一來就有了一個妻子。
這可是他一路上都沒有想到過的問題。
“三郎。”趙婉娘喚他。
李逍傻站在那,不知道如何迴應了。
認李貞做妹妹,李逍願意,本身就有李逍的記憶和感情。可與趙婉娘,過去也沒到這份上,現在突然就成了夫妻,這還是太讓人意外了。
“哥,婉姐姐不知道爲你流了多少眼淚呢,這幾年,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情,也多虧了婉姐姐一直照顧着我。現在好了,哥你回來了,婉姐姐以後再也不用流眼淚了。”
婉娘擦着眼淚,“以後不要再叫婉姐姐了,叫嫂子。”
“嗯,嫂子。”
李貞和趙婉娘梨花帶雨,李逍卻有些不知所措,我這是就有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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