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依依不捨的妻子妹妹,父老鄉親們,李逍騎着馬,帶着自己的隊伍出發了。
一步三回頭,眼裡盡是不捨。
倒是那些年輕的少年們,他們倒更像是剛豐滿了羽翼的雛鳥,早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離開這個小山村了。
他們的臉上沒多少離別愁傷,倒更多的是興奮。
對他們來說,這個小山村呆了十幾年,早有些呆膩了,他們也不喜歡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復一日的苦日子並不值得期待。他們更想出去闖一闖,去見識外面的大世界。
跟着李三郎,去到那海之東,做他的部曲,或許有機會建功立業呢。
看着他們的樣子,李逍想到了曾經的自己。記得他第一次離開家鄉出遠門,是自己外出求學。那時的他也是這個年紀,十七歲的年紀,去到一個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鄉,踏出那百里方圓。
那時的自己,似乎也是更多的懷有激動和期待之心吧。
只有在外漂泊久了,纔會慢慢的開始懷念家鄉,滿是鄉愁。
每個少年,今天都穿上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對不少少年來說,這輩子都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這新衣新鞋,都是李逍發給他們的,每人兩整套新衣。
衣服全染成了藍色,雖是麻布製成,可卻很精神。配上一頂大沿的范陽笠,背上一個藍布的揹包,肩扛着一根紅纓長槍,腰上再挎一把橫刀,頓時就不再只是一個鄉下田舍兒了。
隔着一條藍溪。
對面的溪岸邊上,玉瀨一身紅衣孤獨的站在那裡。
田野裡,光着頭的李恪過來。
“你既然捨不得他,爲何不去李莊送他?”
李恪瞭解自己的這個妹妹,以前她是多麼瀟灑的一個人,敢愛敢恨。若是她喜歡一個人,就絕不會偷偷的藏在心裡,一定會說出來,會主動的去追求。
現在孤憐憐的站在這裡,隔着藍溪相送,這不符合她的性子。
玉瀨目光一直盯着那匹黃馬上的白衫李逍。
“三哥,我喜歡李逍,可是李逍不喜歡我。”
“這天下誰能拒絕的了我的十七妹?”李恪問。
“我對李逍表白過心意,但他跟我說,她曾經愛過我,曾經。”曾經愛過的意思,便是現在不愛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當年,他喜歡我的時候,我沒有珍惜,如今,卻再回不到從前了。”
“那便是有緣無份了,李逍畢竟已經有了妻子,這樣其實也挺好的。有的時候,喜歡不一定就要得到。你們現在這樣也挺好,做一對知己,有時並不比做情人差。”
“可我想和他做情人,我覺得這輩子,再沒有一個男人,如他那樣吸引着我,我覺得,這世上唯有他才能知我懂我。”
“可惜,你錯過了跟他相遇的最好時候,或者說你們曾經在對的時候相遇了,但你沒把握住。如今,造化弄人,便再做不成情人了。”
“三哥,有的時候我真的好羨慕趙婉娘,甚至是妒忌她。我有的時候甚至會忍不住惡毒的去想,萬一哪天趙婉娘出了意外死了多好,病死、摔死·······,可這種想法一閃而過後,我又恨我自己,恨我惡毒,我好矛盾········”
“得不到的東西,總是讓人最糾纏難過。想開些,順其自然吧。”李恪勸道。
“三哥,你說我應不應該跟着去百濟,不管不顧,丟下這裡的一切,追隨他的腳步而去。也許到了百濟,那裡遠離中原,也不再有趙婉娘,或許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呢?”
“何必呢?”
“強求來的東西,並不會幸福的。”李恪搖頭。
李玉瀨癡癡的站在那裡,看着李逍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眼角不由的流下了兩行淚水。
好多時候,感情並不受自己的控制。李逍越是對她若即若離不冷不淡的,她卻是被他吸引着,漸漸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爲他着迷了。
還從沒有哪個男子拒絕過她,可偏偏他就拒絕了。
·······
藍武官道上,趙持滿帶着二百僱傭兵已經跟了上來。
“剛纔那邊那個紅衣服的女子是藍田長公主吧?”
“嗯。”
“她好像挺喜歡你的。”
“有緣無份吧。”李逍輕輕搖了搖頭道。玉瀨的心意他知道,但他也不能確定這份心意有多真誠。就算真誠又如何呢,她是長公主,而他有妻子。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倆成爲一對情人,可李逍覺得這樣做並不就是對的。
“有的時候,遇到一朵美麗的花,我們遠遠的觀看就可以了,並不一定就要採下來。”
“男人得灑脫,風流也無妨的。公主又不會真要嫁給你,做對情人兒不好嗎?”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公主雖美,但那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有的時候,事情的發展並不會總如預期的那樣美好的。誰也不知道,踏出那一步,打破那個界線之後,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李逍最擔心的是最後會傷害到婉娘,那是個溫柔卻又柔弱的女子,他捨不得傷害她。
趙持滿有些佩服的笑了笑,不再提此事了。
“我們的木蘭舟已經停在襄陽的漢江碼頭了,襄陽到商州雖然也有丹水可行舟,但只能行小船,而且有不少險灘得靠縴夫背,我們的木蘭舟按你的要求改造後,畢竟適合海上航行,因此就沒行險開到商州來,只停在了襄陽。”
襄陽是個大碼頭,丹水、淅水、育水、白水、築水、漢水等多條河流匯集,形成一條通暢的水運通道,襄陽又是山南重鎮,溝通河南、山南,以及山南、關中。
從這裡順着漢水而下,便直抵長江。
李逍他們從藍田出藍田關,翻過一段不長的山路,進入山南的商州後,便能在那裡乘上小船,順丹水直抵襄陽,然後在那裡登上他們的大木蘭舟,一路揚帆直抵揚州了。
“三條船都在襄陽了,程家和薛家已經派人各接手了一條船,剩下一條我們自己的。”
經過李逍設計改造的大木蘭舟一條可以乘載六七百人,擁有直航朝鮮的能力,不必繞渤海灣沿岸航行。
“長孫等各家此次去百濟的人呢?”
“他們已經先一步出發,到襄陽集合等我們,他們有自己的船,到時跟隨我們一起組成船隊出海。”
趙持滿說到長孫無忌的時候很平靜,他現在的身份依然還是李逍的奴隸,這個是皇帝欽定的,暫時是無法改變的。長孫無忌和韓瑗雖是他的親戚,但經上次的事情後,他現在並不跟他們往來了。
“讓隊伍加快點速度,我們得抓緊點時間。”
李逍不打算按老航線沿海岸航行,他要直航朝鮮。現在正好是夏秋時節,這個季風海上刮的風,正好適合從大陸駛往百濟,順風航行能夠節省很多時間。等秋天一過,這冬春刮的風,就是從北往南颳了,到時就更適合從百濟往大陸開。
雖說李逍改進的風帆技術,可以借風七面,但畢竟沒順風航行便利。
“長孫幾家招募了不少人手,每家都有好幾百號人,而且還在招募之中。”趙持滿又提供了一個消息。
今年關隴山南等地大旱,出現了不少災民。長孫等各家趁機到處招募人手,他們不僅招那些普通的災民,還招工匠等,據說還招了不少那種亡命。
看樣子是打算到百濟去大幹一場了。
李逍都知道招募了二百人的僱傭軍,打算到百濟去劫掠捕奴,那些世家將門就更不弱後了,他們有關係有路子還有錢,行事起來更無禁忌。
李家招二百人,人家隨便就是上千上千的招。
有些是招過去種地的,有些則也是招去開礦,還有招去捕奴、護衛的,總之投入不小。
李逍倒覺得挺正常的,人家往那邊上萬貫上萬貫的投入,總得弄點保險。
“三天後可抵商州,再三天到達襄陽,從襄陽到揚州,得十日。揚州再到登州還得十日。登州到耽羅得三日,耽羅到武珍州港口還得一日。”趙持滿給李逍計劃日程,剛好整整一個月時間。
“有點慢了,一個月時間也太久了些,壓縮點時間。我們三天後得趕到襄陽,襄陽到揚州只給七日,揚州到登州也只給五天時間,登州直航武珍州港,不過耽羅,用兩天時間。”李逍道。
這樣一來,時間壓縮到十七天。
“時間有點緊。”
“這就得靠你了,你曾經是軍中大將,想必行軍趕路很有經驗,你定了時間,你來制訂行程,總之,我不問過程,只要結果,能行嗎?”
趙持滿瞧了瞧李逍身後的那隊少年,剛出門纔不過十來里路,已經過了最初的興奮勁,焉頭耷腦的了。
“三郎若要堅持,當然是可以的,不過那些小傢伙們就得吃點苦頭了。”
“吃點苦頭沒關係,既然跟着我出來了,那肯定得有這個準備的,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已經不再是鄉下的田舍兒了,他們是我的部曲,路上就要開始磨礪,要不然到了百濟,糊里糊塗掉了腦袋都隨時有可能。”
“好類,我最喜歡收拾那些新兵蛋子了,聽他們嗷嗷叫最帶勁了。”趙持滿咧着嘴大笑,一副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李逍在心裡替那羣鄉下少年們默哀了一下,但他知道這是爲他們好,早磨礪,早成熟,等他們踏上百濟的土地時,那邊的形勢會更嚴峻,畢竟是異國他鄉,剛征服的土地,等着他們的絕不會是什麼鮮花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