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在國公府的馬車上,聽見喬木說話無理,忙揭了簾子要應對兩句。哪成想他才探出頭來,街道兩旁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埋伏了一羣弓箭手,一時間箭矢如雨朝夏家那輛馬車射去。
紋娘一聲驚呼忙抽出佩劍抵擋,
好在小雨聽見喬木答的粗魯,起了疑心,也揭了車簾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掃了外面一眼,瞥見路旁的商鋪有寒光一閃,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將車簾一放,滾在車廂底板上,擡眼瞧見薛世子起身也要查看,忙順手將他也拉了下來。
薛世子沒有提防一下子被小雨扯倒,撲到小雨身上,只覺得身下的的小雨軟綿綿悶哼了一聲。慌得連忙起身要躲開,小雨見了忙將他一摟,低聲道:“別起來,有刺客。”
可憐薛世子軟香在懷,還來不及享受,十幾只箭羽便夾着風聲而至,好似那城北的張屠戶正在剁肉餡一般,哚哚哚響聲不絕於耳,眨眼間兩邊的車壁就佈滿了箭雨。
薛世子習慣性的去摸腰間的佩刀,纔想起自己生病,刀已經被摘了,不知道被東安放在哪裡。有心去找,外面箭雨不絕,頓覺半生戎馬也不及今日半分兇險,只得摟住小雨,暗想:“只要護得住她,也就是了。”
小雨掙了好一會,面紅耳赤地低聲道:“鬆手,快被你勒死了。”
薛世子才略一鬆手,小雨忙抽出手來。一扣座位的擋板,從裡面摸出一把朴刀,往薛世子懷裡一塞。道:“你去那邊藏着,喏,一摳就開了。”說着自己往那座位底下一滾,擋板一拉,只留下薛世子孤零零躺在車廂的地板上。
這時馬車突然動了起來,小雨心裡一驚,暗想:“此時是在京中。縱有刺客,一擊不中,論理也會立刻逃跑。想來不會戀戰。紋娘雖是女子卻身經百戰,不該如此慌亂試圖趕馬車逃走。至於薛大哥手下的人,薛大哥性子狠厲,他沒有下令。這些人如何肯後退。可見這車伕不是自己人了。定是想將馬車趕到僻靜無人處動手。”
她心思飛轉,忙推開擋板想同薛世子商議,卻瞧見薛世子背朝着自己手裡舉着砍刀撥擋着四處飛來的箭羽,不由心裡一酸,暗想:“我這般尖酸刻薄,總嫌薛大哥這裡不好,哪裡不好,其實他樣樣都比我強。又真心實意對我好。就是真有不好,也只是太不顧惜自己了。我以後好生勸他,他雖然有些倔犟,能聽我一句半句的,慢慢也就改了。”
薛世子聽見背後的動靜,歪頭瞧見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以爲她害怕,便沉聲道:“你別怕,我去前面看看。”
小雨一聽這話,不知怎麼回事反倒害怕起來,拉着薛世子的袖子淚眼汪汪地說道:“你可不要逞強,要是蹭破點皮兒,我,我,我……”她生性好強,即便說過些軟糯的話,也多是形勢所迫,十有八、九是說出來騙人的。如今情之所至,擔心薛世子還如從前那般搏命,從前的伶俐半分都沒了,只急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薛世子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又着急出去,只得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我只看看絕不與他們動手。”
小雨見他撩起車簾擋開幾隻箭,衝了出去,忙縮了身子躲在車座底下。心裡七上八下,既擔心他生病涉險又恨自己不爭氣,連句話都說不明白。心裡惶惶正不知所措,馬車猛地停住。小雨暗忖:“莫不是薛大哥得手了?”不一會外面馬蹄聲亂響,四處都是兵刃相交之聲,估計是自己的護衛們都追趕了上來。
這般又廝殺了一陣兒,夏二爺的聲音猛然響起,小雨心中大定,不過幾息之間,外面拼殺的聲音漸小,偶爾還能聽見女子的呼喝聲,似是在圍捕什麼人,小雨心想:“不知最初那個女子怎樣了。”
正想着,車簾一挑,夏二爺輕聲喚道:“九兒。”
小雨忙從車座底下滾出來,二爺見她往外衝,忙攔住她:“賊人都死了,咱們這就回家。”
小雨心裡掛記薛世子,又不好意思直說,只得縮了回去,偷偷揭了簾子往外看,瞧見薛世子橫刀立馬,白袍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顯然沒有似他所說:“只是看看。”小雨顧不得抱怨,忙朝他招手。薛世子遠遠也在看她的馬車,瞧見她看過來,也有心湊過去說兩句安慰的話。不想夏二爺迎了過去,拱手道謝。這時車輪滾動,紋娘幾個立刻圍了上來,護着馬車奔夏府而去。
小雨只得嘆了口氣,縮回身子召喚紋娘:“可有人受傷了?”
紋娘也不遲疑甩蹬直接跳進了馬車,坐在小雨對面,低聲道:“只有蟬蝦和水虎受了箭傷,倒也不嚴重。世子身邊的護衛也有兩個受了傷,旁的人還好。”
小雨點了點頭,紋娘又接着說道:“我本在隊伍最後,那羣人瞧見東安一露頭立刻就朝你的馬車放箭,只怕……不是爲了你就是爲了薛世子。”
小雨沉吟半晌,暗暗嘆息:“該來的果然來了。”
紋娘便道:“這些人都是死士,一擊不中便逃了,剩下的見自己逃不脫也都自盡了。那個說八爺欺男霸女的女子已經被我擒住,藏在車裡。”
小雨垂頭想了一會兒道:“你一會兒去薛世子那裡,讓他明日上表請辭世子。”
紋娘皺着眉頭不解地看着小雨,小雨嘆了口氣道:“你只管這樣同他講,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雨回到夏府安安靜靜地待了半個月,夏家平靜如水好似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過似的。倒是國公府裡鬧得沸沸揚揚,薛世子血淚陳書,以死相逼,要將世子之位拱手送給徐氏的兒子薛文。
趙嬤嬤看着一下子老了十歲的徐氏,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徐夫人捧着茶盞,奇怪自己怎麼就生出去夏府求婚的念頭來,簡直是引狼入室,自打她起了這個心思,就沒有一天消停日子。好不容易將薛世子的新房收拾得七七八八,大家也都習慣了自己逼仄的小院,不來找她鬧騰了,這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說薛羽跑到行宮求聖人將世子之位讓給弟弟薛文,簡直就是禍從天降。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關鍵是薛世子上書的前一天,好巧不巧地遇到一羣刺客,據說:命硬克母的薛世子險些被射成刺蝟。雖然薛世子上朝遞奏摺的時候,跟大家都是一樣,半點刺蝟樣都沒有,只不過臉色有些蒼白,聲音有點沙啞,語氣悲愴帶了幾分鼻音。
但是,京城的傳言就十分可怖了:虎虎生威的薛世子腳步虛浮地撲倒在行宮,涕求聖人開恩。不僅世子的爵位不要了,居然連四品的將軍也要請辭。然後,薛將軍與聖上密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聖上勃然大怒將薛世子轟了出去。而派出去緝拿刺客的捕快只找到了幾具屍體,後面便半點也查不出來。
徐夫人便覺得自己遇上薛世子是倒了大黴了,打小就好似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等到這個繼子長大了,她尋思着找個性格柔和,家世不顯的媳婦,好歹去一去他的戾氣。結果現他的戾氣沒去,她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
徐夫人起初還想在府裡躲着,等到夏六爺回京的沒幾日,同薛文定了親事的韓家派了嬤嬤過來:“夫人真真是好脾氣,現在我們姑娘都不敢出門了,走到哪裡都要替您解釋解釋。”
氣得徐夫人一腔老血差點都慪出來,她也很想出去解釋解釋。問題是,薛世子只說:“臣才疏學淺,多年戎馬生涯,此番回京,京中諸事不熟。臣竊以爲,既然不能爲聖人解憂便不好再食君之祿。臣之幼弟薛文年紀雖小,卻一心向學,假以時日必能成聖人之臂膀。”這其中可是半個字也沒有提起刺客的事情。
好在事情到了此是也就淡了,徐夫人硬着頭皮出來交際,沒幾日又有了新的傳言。都說那刺客其實是喜都人派來刺殺夏六爺的,聽說夏六爺提前了幾日進京就是怕喜都人知道他的行蹤。當初達慄尼一場大戰,六爺殺了他們上萬將士,如今六爺解甲歸田失了勢了,喜都人便來尋仇。
消息一出來,直唬得若鄔和駟驊輪流請六爺吃酒,以示兩國之友好。至於禮賓司那裡遲遲商議不下的關於喜都遊學貴族的隨從人數,不過一天,便從十人降到了兩人。
只是這事兒到了衆夫人那裡,大家不免又想偏了,紛紛揶揄徐夫人的手腕。便是韓家來送中秋節禮的時候都比往常多些,派來的婆子話裡話外都是,竟是我們眼皮子淺了,沒瞧出夫人的深意。
徐夫人自家知道自家,恨恨地放話出來說自己病了。她早上才說了這話,下午薛世子就提着補品來了:“母親若是着急,我明日便去聖人那裡再提一提改封世子的事兒。”
頓時把徐夫人的臉都嚇白了,第二天就乖乖地出來張羅薛羽的婚事。薛羽聽說了,抱着被子坐在自己的牀上笑得打跌,暗想:“當初九兒勸我不要硬頂,我還不高興,敢情她想得是這樣的鬼主意。可惜,這一回我和聖人都遂了心意,唯獨這羣刺客一直沒有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