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流雲的公司在開發區,朱詩文的公司則在市中心的商業區,開車要花上兩個小時,坐地鐵也要一個小時。
展流雲在剛開公司的時候還是很有幹勁的,但過了一個月,公司仍然門可羅雀,她的幹勁就慢慢消失了,人也冷靜多了,雖然以前的朋友見了她還是喊“大老闆”,她卻不像之前那麼高興了,反倒覺得別人是在嘲笑她。
但從心裡講,她知道朱詩文幫了她很多。至少她沒費什麼力氣,公司的架子就拉起來了,暫時沒生意吧,但有朱詩文的公司在後面頂着,她的公司不至於剛開張就倒閉。只是開公司真的不是那麼簡單,她也是才發現,不是說公司開了就能賺錢的。
她從朱詩文的公司出來,開車回開發區。在剛進開發區的路邊就看到了她自己公司的大招牌,這個招牌豎一個月要一百多萬,她一開始覺得這錢數聽着就嚇人,後來卻發現對公司而言,以“百萬”爲單位的計數不算什麼。而這個廣告招牌鬼知道能有什麼價值,反正她是不相信有人會只看到這個招牌就跑去她的公司給她錢賺。
朱詩文說,這個招牌不是用來招攬客戶的,當然不排除有二傻子看到招牌就跑去找她了。這個招牌的作用是給客戶信心:我的公司捨得在宣傳上花錢,在擴大公司的影響力上花錢。“打個比方,你去做頭髮,是願意到路邊就一間屋子一個招牌一個師傅一個小工的小店裡剪呢,還是去一百多坪大,有幾十個師傅小工的大美容店裡剪?雖然前者更實惠,而就技術而言,前者也並不比後者差,甚至還有可能優於後者。”朱詩文說,
展流雲就明白了。朱詩文說:“你現在就是沒有人沒有技術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間屋子,那還不把這間屋子打扮得漂亮些?給你的客戶多一點信心?”
展流雲開到公司樓下,朱詩文替她租下了這幢大樓的第一層,她的公司招牌是最顯眼的,凡是進來的人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她的公司。
可是每天進來最多的人是大樓清潔工。
她走進公司,前臺小姐慌忙站起來,“展總。”
展流雲看了眼空蕩蕩的辦公室,嘆氣說:“今天有人打電話嗎?”
前臺小姐還兼任她的秘書。
前臺小姐拿起記事本說:“有二十四個人打來電話詢問,我讓他們把簡歷發到郵箱了,現在已經篩選出來了八個人。”
之前他們公司僱了一些大學生宣傳員,把公司的宣傳冊投放到本市的幾所大學。朱詩文讓她至少請十個人,把她辦公室前面的這個大辦公室給裝滿,安排四個人專門接打來詢問的電話。還有財務人員也要儘快就位。
可展流雲覺得這都是浪費錢,她的公司開到現在一分錢沒賺,花了差不多快一千多萬了。所以hr她來兼任,財務她也可以先幹着,至於裝滿前面辦公室的人,反正是湊數的,就找一些大學生來就可以了。
宣傳也暫時是她來幹,那本宣傳冊就是出自她手。
朱詩文本想讓她少走些彎路,如果他當年有一個像他現在這種實力的公司在後面撐着,他早把架子拉起來了,扯虎皮,做大旗,唬也能唬住人。可展流雲自己的主意太多,又太小心,朱詩文指點幾次後見她不聽就不多嘴了。
展流雲就着前臺小姐的電腦看了幾眼簡歷,老實說她一個都看不上,但現在也沒別人了,嘆氣說:“那就讓我時間讓他們來吧。”
前臺小姐就立刻開始打電話了。
展流雲回辦公室坐了十分鐘,實在無所事事,她還是認真想工作的,所以不想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刷網頁玩遊戲,乾脆出來,看到前臺小姐也無所事事的坐在那裡——展流雲在,她不能玩手機了。
“回去吧,反正也沒事,你跟他們約的什麼時間面試?”展流雲說。
前臺小姐趕緊站起來說:“前天早上十點開始。”因爲展流雲通常都是這個時間過來,這裡離市區遠,她早上八點起牀,稍稍收拾一下再開車往這邊趕,到這裡也就十點了。
“很好。”展流雲點點頭走了。
她一走,前臺小姐馬上收拾東西也鎖門走人,走之前看看空蕩蕩的“公司”,再想起展總這幾個月除了去找老公,半樁生意也沒拉回來,唉,算了,還是辭職再找另一家吧。這個公司根本沒有發展前景,雖然工資還行,展總也很好說話,可這根本不是認真開公司的情況。既然沒有發展前景,她就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展總找了個大款給她幾千萬開公司玩,她可沒那份能耐。
前臺小姐下定決心,後天就去面試,反正展總也不來,她出去也沒人知道。
柯非掛了電話,一臉不可思議的對秦青說,“那個公司竟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面試了!”她只是隨便發了個簡歷啊,對那個公司一點都不瞭解,那邊的人也一句關於公司的事都沒問,問了她的姓名和是不是發過簡歷後就打電話說她通過初試,明天可以去面試了。
“這個公司也太兒戲了吧?”孫明明說,她知道柯非發簡歷的事,可柯非明明寫了她才大二,還有兩年畢業,明擺着不可能現在去上班吧,面試?
“你有沒有說清楚啊?”秦青問,“難道他們不是招正式職工,而是招打工的?”招打工的需要發那麼多宣傳冊嗎?
柯非點頭,“我說了啊。我說我還要上課,不可能上全天的班。那邊說都行,先來面試,面過後再談待遇和工作時間等問題。”
“也有可能是他們公司既招打工的,也招正式的,你這樣就是去面打工的。”司雨寒說。
但這還是不對,柯非奇怪道:“打短工也需要面?”
四人都卡殼了。
“可能是騙子。”秦青說。
“對!讓你交培訓費那種!”司雨寒說。
“那我就只帶車錢過去,讓我交錢我就走。”柯非說。
“你還真打算去?”孫明明問,“這種的不要理他就行了。”
“去啊,那人說管一頓午飯。”柯非說。
剩下三人又不說話了。
“越來越覺得不對頭了。”孫明明說。
第二天是週六,三人都決定陪柯非去面試。面試的地方在新開發區恭大科技園中,她們坐了地鐵之後還要再轉公交,遠的令人髮指。沒到的時候柯非就說:“除非解決住宿問題,不然這工不能打了。”
“他就是能解決,你學不上了?”秦青說。
“也對。”柯非說,“那就等於不用去了嘛。”還沒到就已經決定這個工不打了。
“來都來了,看看情況,反正他們管一頓午飯。”孫明明說,現在是她比柯非積極了。
到站下車後,目的地倒是很好找,公交車站牌處就是紙飛機股份有限公司的廣告,擡頭就看到公司大門了。
“這倒不錯,公司好像還不賴。”司雨寒說。如果這個公司在小巷子裡頭,找大門都要找上十分鐘,那肯定就讓人難以相信;在大路旁邊,還能讓公交車站專門在這裡設一個站,說明這公司的信心還是挺足的。
走進公司……一個人都沒有。
四人進去左右環顧,這公司像是空的啊。
“前臺呢?”秦青在“理當”有前臺的地方找了半天,倒是有個前臺的臺子,可是裡面沒人。
“人呢?”柯非問。沒前臺也該有人啊?這公司的人到哪裡去了?
幸好是大白天,公司看着也不小,四人也不害怕跑出來個謀財害命的,就往裡走,走啊走,都看到開放式的辦公室了……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週六,放假?”司雨寒看到空蕩蕩的辦公室說。
“你知道,這要不是真的,我都懷疑這是恐怖片了。”秦青說,大白天,空無一人。
“你別這麼說!”司雨寒抱住秦青的胳膊,“你說的最可怕了!不許說!”
“好好,我不說。”秦青笑着說。
都走進來了,還沒看到人,柯非說:“要不,咱們走吧。”
這時從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裡跑出來一個貌似是前臺的年輕女士,她噠噠噠小碎步跑過來,“你們是來面試的吧?”她對她們招招手,“跟我來,我拿表給你們填!”
還沒來得及解釋,秦青四人手上都被塞了一張表格,前臺小姐把水筆塞給她們:“填吧,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制度。”
前臺小姐balabala的說,根本不給秦青四人說話的機會。
秦青四個看着手裡的表,在剛進來時對這個公司的信心已經破滅的差不多了,除柯非以外,她們三個沒交過簡歷的也能直接面試?
隨隨便便填完表交給前臺小姐,這位小姐拿在手裡匆匆掃了一眼就點頭說,“你們等一等,我去給展總說。”
見她又去走廊盡頭的那間辦公室了,秦青四人說悄悄話。
“這公司到底怎麼回事啊?”司雨寒說。
這個開放式的辦公區至少有四十幾臺電腦,看起來也不像新的,公司又這麼大,但爲什麼……這個公司像沒幾個人的樣子?
柯非說:“不懂。”她是真不懂。
孫明明對那三人小聲說:“掩護我。”然後溜到最裡面的一臺電腦前,按了下開機鍵——電腦沒反應。她往下一看,連插線板都沒有,她溜回來說:“電腦只是擺着看的,連插銷都沒有,根本沒辦法開。”
四人頓時都明白了。
秦青做口型:“皮包公司。”
三人點頭。
這時前臺小姐回來了,身後還有另一個漂亮時尚的女人,前臺小姐介紹:“這是我們展總。”
這個女人太年輕了,也太時尚了,氣質也不像很精明強幹的人,跟頭銜很不配啊。
秦青四人都在心裡打了個問號。
展流雲說:“我這個公司剛開還沒多久,急需像你們一樣有衝勁有幹勁的年輕人。”
你也不老啊,說這種老成話不像樣啦。
展流雲說:“現在公司需要的是一個前臺,可以跟着小陸。”她拍拍前臺小姐的肩,“剩下的需要暫時先做一些雜事,整理檔案,接接電話,倒不需要你們全天都在這裡,我知道你們是學生,沒課的時候過來就行了。實習期一千八,半年後轉正,再加一千,有獎金和分紅,你們可以先簽一年。”
秦青四人都愣了,等等……
秦青問:“……面試呢?”
展流雲笑,“我不是已經在面了嗎?我看你們四人都可以,形象都不錯。”
形象不錯?看臉嗎?
四人交換一個眼神,都是一個意思:溜吧!
柯非呵呵笑:“這個,我們回去考慮一下哦……”
展流雲看出來了,她笑了一下,覺得有些無聊,更覺得有點難過,連這些學生都對她的公司沒信心,她自認這個條件真的可以了,很寬鬆了,她幾乎等於什麼要求都沒有,就是要人在公司添個人氣,這都請不來人。
“那行吧,你們回去考慮一下,如果你們同學有想來的,也可以介紹他們過來。”展流雲說完就讓前臺小姐送她們出去,她回辦公室了。
前臺小姐把秦青四人送出去,還是很有禮貌的。
花了兩個小時過來,面試卻連十分鐘都不到。
秦青四人站在路邊等公交車,覺得真是浪費時間。
“我算知道有的公司能不靠譜到什麼程度了。”司雨寒說,多少有點刷新三觀,“就算是路邊的小吃店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吧?這什麼公司啊,真的能賺錢嗎?”
“這公司就不是開來賺錢的。”孫明明說,“怎麼看都是騙子吧?”
“這麼大的公司?”司雨寒不是不相信,只是覺得不能理解。
秦青說,“你想啊,她是請一堆像咱們這樣打工的,公司看起來也能像樣了吧?然後來找他們公司的人一進來看,公司挺大,人挺多,錢就被騙走了。然後騙錢的跑了,房子是租的,員工都是咱們這種打工的,想找人都找不到。”
司雨寒嘆氣,“有這些錢,乾點什麼不好?非要騙?”
柯非說了句似是而非的真話:“騙來的錢花着爽。”
秦青噗哧,四人都笑起來。這時公車到了,四人坐上車走了。
前臺陸小姐送走這些面試的,去給展流雲說了一聲,“展總,人送走了。”
展流雲坐在沙發上,深深的嘆了口氣,起身拿起包和鑰匙,“我先走了。”
肯定是又去找老公了。陸小姐目送展總出去,回前臺開始繼續找工作,這地方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找到工作就辭。
展流雲開着車到了朱詩文的公司,正好是午飯時間,她想來找朱詩文吃午飯,順便再說一說她那個公司的事,這樣下去,那個公司真要倒了,不倒她也沒心情開下去了。
結果進去才知道朱詩文跟孟眉去吃飯了,公司的人都不敢跟她說話,說完就藉口有工作出去了。展流雲知道這個公司的人都被孟眉洗腦了,都認爲她是小三,是插足孟眉和朱詩文的人。她也懶得解釋,反正朱詩文跟她說,孟眉現在已經有點不安分了,他想讓孟眉走,只是還沒想到辦法。
展流雲去了朱詩文的辦公室,關上門坐下玩手機。外面的聲音漸漸少了,人都出去吃飯了。她還沒吃飯呢。可她又不好意思出去跟他們說讓他們多訂一份盒飯給她,只好先餓着。
她玩了一會兒手機,實在沒事做,看了一圈,把櫃子上的娃娃拿出來。
“真精緻啊。”展流雲摸摸娃娃的頭髮,滑溜溜的,臉也滑溜溜的,她解開娃娃的頭髮,給她梳梳頭,覺得沒什麼意思。這個娃娃爲什麼要擺在這裡呢?她搞不懂朱詩文在想什麼。從她認識他起,就知道他沒什麼浪漫細胞,也不像是會喜歡這種擺設的性格。
“你爲什麼擺在這兒呢?”展流雲對娃娃說,更像是在對另一個人說,“難道因爲是她送的?”她把娃娃放到桌上,拍了幾張照片傳到朋友圈,“可愛的娃娃。”她說。
其實她並不覺得這娃娃可愛,不過人們看到娃娃,總是要誇一句可愛的。
反正沒事做,她開始拍娃娃,站着、坐着,正面、側面,手、腳、頭等局部,然後發現娃娃的和服是可以脫下來的,她就把和服解開,拍拍腰帶、木屐,一層層,最後把光-溜-溜的娃娃也拍了幾張,全都傳上朋友圈。
很多人在下面問。朱詩文也回了一句:你過去了?在辦公室?吃飯了沒?要不要給你帶一點回去?
展流雲回他:不用,你吃好就行。
朱詩文:你那邊怎麼樣?今天不是說要面試?
展流雲:不行啊,人家一面我們公司就走了,看不上。
朱詩文:多跟人家談一談,儘量把人留住。第一次上門來的人要能留住,就等於是多了一個回頭客。
展流雲:知道知道。
她開始專心跟朱詩文聊天,娃娃就那樣放在桌上,突然,她覺得有人在看她,擡頭看看辦公室的門,門還是關着的,她自嘲的一笑,真是神經過敏。
朱詩文:把娃娃放好,孟眉很喜歡那個娃娃。
展流雲更加不耐煩:好,她喜歡我就不碰了。
她放下手機不再回,看那個娃娃,冷笑了聲,重重戳了娃娃的頭一下,戳得娃娃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