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兵山是個不得了的人。
這是劉中源在見到李兵山給他們安排的嚮導後的想法。
嚮導叫於魁,長得一臉橫肉絲,帶着諂媚的笑跟着一個十八-九的小兵後面過來,一見到劉中源和他的同事,立刻喊:“政府好!”
這個刑滿釋放人員,也就是坐過牢的二流子。
於魁是本地人,爺爺那一輩還在山裡,到他就到鎮上了。雖然家裡從村裡搬到鎮上算的上是一個進步,但於魁從小就喜歡村裡的氣氛,村裡多舒服啊!不用幹活,不用上學,不用寫作業,不用挨老師罵,天天打牌!
他在村裡學了一身的牌技後,想到大城市去當賭神!去賺大錢!跟電影裡的發哥一樣。
最後他學會在城裡開賭局,開黑賭場,城裡查得嚴了,他跑回家鄉繼續開賭場,騙城裡人來賭。9-8年嚴打,進去了,住了十多年號子,剛放出來沒兩年。
他一見劉中源就知道這是個警察,肯定是來抓逃犯的!馬上拍着胸脯保證:“領導放心!這裡哪條路我都熟!哪裡能藏人我都知道!哪一村哪一家哪一戶,人長什麼樣,我全都知道!”
劉中源說:“那你好好配合我們工作。”
“我一定好好配合!”於魁眼睛都發亮啊!嘿嘿嘿嘿!一想到要抓人!還是他跟着去抓人他就興奮!要說他恨不恨警察,他肯定恨;但警察讓他去抓人,他更願意去啊!憑什麼他進去了,別的孫子還能在外面逍遙?就該讓他們進去也受受教育!
李兵山在來了以後,安排下去的一個工作就是將本地的刑滿釋放人員集中管理。等發現此地是人販子窩點,本地村民都在包庇之後,他就把這些人叫出來讓他們帶路,本地普通人都不用了。
“這些人都見不得別人好,用他們抓人,一抓一個準!他們比你還積極。小心別讓他跑了就行。”李兵山跟劉中源說。
“交給我你放心,怎麼帶走的,怎麼給你帶回來。”劉中源說。
“那個人你帶不帶?”李兵山指着已經被轉移過來的那個男人說。
劉中源在發現此地的軍官願意配合他們解救金藍後,就商量把那個男的從旅館帶出來,放在此處看管,免得他跑了。
劉中源說:“帶上,我們還不知道確定地點,要靠他領路。”有這個男人,再加上於魁這個雙保險,應該不會出事了。
李兵山說:“我再給你十個人,救了人之後立刻回來,被人發現不要糾纏,只要跑回來就行。山裡有不少我們的人,問題應該不大。”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經被轉移出來了,現在只剩下比較遠的村子,以及發生火情的地方還沒有進行排查,仍在山中的村民並不多。這些人手就足夠了。
“謝謝你們的配合!”劉中源跟李兵山重重的握了下手。
“人救回來了再謝我吧!”李兵山說。
徐富帶的十個人分開,於魁在前領路,有不確定的地方就問那個男的。如果說男的一開始還不是很害怕,到現在看到這麼多警察,這麼多兵,嚇得腿都軟了。可他腿軟了並不妨礙什麼,因爲兩個今天剛來的警察一左一右的架着他,就是硬拖也要把他拖過去。
“兄弟,我說你就說吧,說了罪還輕點。你以爲人燒死了你就沒事了?錯!人是你給關屋裡的吧?她燒死了就是你殺了人!”
劉中源發現於魁還真是“盡心盡力”,他也發現這男的有拖延的意思,於魁這就去嚇唬他了。
男的果然嚇得一激靈,“不能啊!這燒死的也賴我?”他左右看看,可沒一個人願意安慰他,對他都很兇,他就更害怕了。
“不賴你賴誰?”於魁反問他,“人是不是你買的?是不是你關屋裡的?是不是你鎖着她的?你要不買,人家還在家呢;你要不鎖,起火了她還能逃命呢!法律都規定了,這就等於是你殺了她!死刑!”於魁對着腦門砰一聲,男的又是一抖。
警察和兵哥哥們全都望天。
男的想講道理:“那……她是人家拐的,不是我拐的,我不買也有別人買啊……這個不賴我……”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再說,她想跑呢,我不鎖着她,她不跑了嗎?”
於魁說:“媳婦不想跟你過都能回孃家!沒聽說不讓回孃家的!你鎖着人就是犯法!鎖你媳婦也犯法!”
男的見講不成道理,哇的一聲哭了,指着劉中源說:“不能賴我啊!都是他們管着我不讓我回去救她啊!是他們不讓我回去!媳婦!不是我不救你!你莫來找我!”
於魁悄悄的看劉中源,啪的一聲把男的手打掉,“不許指着領導!好好交待!說不定還能減輕你的罪呢!快說你家在哪兒!找着了要是人還沒死不就行了?這麼多人陪你過來救人,你怎麼這麼不識數呢!”
在於魁的連哄帶騙下,男的終於指明瞭方向,說出了村名和位置。於魁馬上說:“我知道!”
他頭前帶路,一行人立刻加快了腳步。
二里溝顧名思義,就是這一片都是溝,溝連溝,地不平,無法耕種,也沒人種地。這裡的村民一般就靠着吃各種救濟款生活,縣裡的、市裡的、國家的、個人的,等等。在2000年以前,他們村的人還比較多,改革開放後幾乎全村的人都涌出去打工了,留在村裡的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這個村子就慢慢衰敗下去,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留下的人是既不想打工,也不想掙錢。有一個曾經下放的縣長曾經這麼說二里溝的人:“村民就是躺地上,張着嘴,等你們給他們喂吃的。”
有一段時間他們很流行去“鬧”,去縣政府、鎮政府門前“鬧救濟”,鬧回來的錢大家一分,夠吃夠喝,有時鬧回來的多了,還能打牌娶媳婦蓋房子。養成習慣後,找政府要錢成了天經地義的事。
也曾經有記者採訪過此地,貧困山區,需要救助,他們又發現原來還能找有錢人要錢,找做善事的組織要錢。
一來二去,這裡的人就更沒心思去幹活了。
於魁說,“我們都看不起那邊的人!”
劉中源他們都聽於魁說的入了迷,不是說他們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人,而是很難接受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懶到連生存都不願意的時候,誰還能救他們?
於魁說:“都是慣的!以前沒人管的時候都知道去幹活,現在鬧一鬧就來錢,誰還願意幹?”
他還去問那男的,“哎,按說你家這樣,怎麼掏得出來錢買媳婦?”就算是買來的媳婦也不便宜啊。
男的馬上說:“對!人不是我買的!不該來找我!是我嫂子買的!她叫張西!你們找她去!”
劉中源他們都不屑理他,只有於魁好奇沒事幹就專愛挖人的痛處,看男的越着急他越高興,“你嫂子幹嘛給你買?叫我說你就不用買,跟你哥用一個人不就行了?”劉中源憤怒的回頭瞪於魁!
於魁沒看到,他還等着男的說呢。
男的沮喪的垂下頭:“……她不樂意,她看不上我的人……”他以前也曾經討好大嫂,想讓她對他好一點,他想他一定比大哥對她好。家裡的活都是他乾的多,他也聽她的話,可她不願意,就因爲他長得醜。
劉中源這下也沒脾氣了,沒想到於魁只是隨口一說竟然說中了,這男的真的這樣想過,估計還試探過他大嫂。
這種地方還能有多少事讓他們吃驚呢?
快到二里溝了,就能看到不少村民了。山火到現在根本沒辦法撲滅,李兵山他們也沒有再費力氣去救火,而是隻顧着救人。所以火正在向四周蔓延。
山中突然有炸響聲,連着好幾聲,然後就聽到有人喊:“又大了!又着起來了!”劉中源他們在這裡看不到火勢。
一個兵說:“聽着不像炮炸的聲音。”
是不像。倒像是什麼東西在爆炸。
村民們提着家當逃命,還有人擡着櫃子跑。那男的一直期待的看着跑過來的村民,劉中源他們全部人都收縮在一起,不能讓人被搶走。可是他們想多了,村民們看到這一隊兵紛紛避着他們走。
上了一個坡,就能看到村落的影子了。
於魁說:“快到了,你家在哪兒啊?快說!”
那男的指說:“那邊。這邊看不到,那邊。”他慢慢的往山路邊緣靠,另一邊是山崖,所以劉中源他們都放鬆了警惕。認爲他不會往山涯下跳。
於魁注意到了,可他沒說,因爲他記得以前在牢裡上普法課時老師講過:逃跑會加重罪行!你本來沒罪,一逃就有罪了!
所以,這人要跑,他纔不管呢。
“哪兒啊!你說清楚點!”於魁說。
“那邊!”男的往前方指,然後趁人不備,縱身往山崖下跳!瞬間就滾了下去!
徐富反應不及,旁邊的兩個兵想抓人,差點也撲下去了。
徐富站在山邊往下看,估量了一下這高度,這人跳下去時也沒做任何保護措施,斷手斷腳斷幾根骨頭都是好的,運氣不好滾到崖下就死了。
跑了人雖然可惜,但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救人,徐富對劉中源說:“這是我們的失誤,回去後我會向部隊報告。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救出被困女性,你們想怎麼辦?”劉中源咬牙說,“先救人!”
於魁此時才跑出來說,“我知道地方了!咱們去吧!”
之前他的動作劉中源沒注意,現在想明白了,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你好好領路!別再耍小聰明!”
於魁害怕,馬上說一定好好幹,再也不敢了。
金藍坐在屋裡,人都跑光了,現在只有偶爾的人跑過,然後不知從哪裡抱出來的包袱什麼的跑掉,就是地上掉一本書也有人撿起來再跑。
她沒有呼救,如果呼救說不定還真有人願意砸開門。至於砸開門是救她還是想做壞事就不好說了。
不過她不在乎會不會被燒死。聽他們說火已經燒了幾座山了,從門縫裡能看到天空都是滾滾的黃煙和黑煙。
要是真能就這麼死了,也很好啊。
金藍突然覺得,這可能就是她最好的結果了吧?說不定這就是上天給她的啓示。
她抹抹臉上的灰,爲了讓男的失去興趣,她這幾天故意不洗臉,也不梳頭,衣服也不換。
但現在她想好好收拾一下。
她還用手指作梳,整理頭髮。
當她偏頭的時候,看到門縫透進來的光照出的地方,有一個鬼影。
“是你啊。你來了?也行,這樣我也算是有人領路了。”金藍笑着說,她現在可一點都不怕鬼了,她馬上也要做鬼了。
“你來,我們說說話。”
她漸漸能看清這個鬼的臉了,原來是個年輕的男人。
金藍說:“你真帥啊。等我做了鬼,我追你好不好?只要你不嫌棄我。”
男鬼悲傷的看着她,走過來。金藍一點也不怕,還伸手去摸他:“你要帶我走嗎?剛好聽說燒死很疼,嗆死也很難受,你有辦法殺了我沒有?”
她感到手背上涼涼的,低頭看,原來是男鬼在她手上寫字。
【逃】
她搖頭,笑着說,“逃不出去呢。”
男鬼也搖頭,指着門外。
“外面怎麼了?”金藍站起來,聽到有很多腳步聲衝這裡來。她回頭一看,男鬼已經消失了。
這時門外有個乾淨的聲音,說着普通話,禮貌的問她:“屋裡有人嗎?金藍!我是劉中源警察!我是來救你的!”
在她能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猛的撲到了門上,放聲嚎啕起來!!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