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跑得很快,周圍的一切像電影中的快速影頭,一閃而過,讓人來不及思考。她的印象是從食堂一下子就跳到了校門前,中間的一切都消失了。看到方域的車,看到他站在車前,形容憔悴,一雙眼睛像盛滿了銀河,看到她時就像指南針永遠指向南方。兩人都立刻找到對方,在下課時間擁擠的校門口。周圍亂糟糟的,背後馬路上的車流還在不停噴着尾氣,實在不是一個浪漫的地方。
秦青卻覺得這一刻用一個詞來形容最貼切“一眼萬年”。她走過去,不必說話,不必解釋,一個擁抱足以。
兩人不約而同的抱在一起,一個張開手臂向前迎,一個往裡投,抱在一起像天生該嵌合着。
方域只覺得胸膛讓人填滿了,之前的空蕩此時才顯得折磨人,就該這樣,此時他纔是圓滿的。他摟住她微微提起,緊緊抱着。秦青閉上眼,只感受這一刻。
好一會兒,兩人才稍稍滿足,放開後,方域仍然目光不肯離開片刻,看着她打開車門,“去吃飯?”
秦青一點也想不起自己剛纔吃過什麼,點點頭。車開出去五分鐘她纔想起給柯非和孫明明打個電話說她不回去了。
“你的朋友?”方域說。
現實突然跳到眼前,秦青不能逃避的想起她還沒跟方域說這幾天她都遭遇了什麼。
方域看出她神情突然變得消沉起來,說:“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好不容易見到你,咱們開開心心的。”他已經打定主意什麼都不提,什麼也不問,只想跟她快快樂樂的吃頓午飯。
以往有那麼多好飯店,可此時好像哪一個都不合適。他開着車在路上轉,到一點半了還沒挑好飯店。秦青一點都不着急,坐在車裡跟他在一起就行。還是方域看着時間說:“該送你回去上課了。”只覺得時間太短,連讓他們吃個飯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他把車停在路邊,去快餐店買了兩張披薩餅和炸雞、派、薯條和飲料。回來兩人擠在車上吃這種“午飯”。有情飲水飽,飯要看跟誰一起吃。秦青就覺得這披薩是她吃過最好吃的,麪餅那麼柔軟,邊緣焦脆,放的紅腸、培根、青椒、蘑菇都很新鮮,奶酪味道又香又醇厚;炸雞也是炸得恰到好處,雞肉有很多汁,非常嫩,調味也是剛好有一點辣;蘋果派裡的蘋果丁切得又大又多裝得又滿,還不太甜,酸酸的很適口;薯條切得漂亮,一根根炸得挺立,灑了一點點鹽和黑胡椒粒。
總之,這一頓飯是她吃過最好吃的,吃完也飽足的不得了。
方域看她嘴角沾了鹽末,拿出紙巾:“來……”秦青條件反射的仰臉湊過去,沒反應過來,等明白過來不能讓男朋友擦嘴已經晚了,她猛得往後躲,臉一下子紅透了。
方域順手用給她擦過嘴的紙巾給自己擦,擡頭看她通紅的臉和水亮羞澀的眼睛,不知怎麼的,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
有兩個男生從這輛車前經過,先是被這車給帥住,突然一個男生搗搗另一個,“快看!”貼過膜的暗色車窗裡,一個男人正親-吻着另一個女人。
兩人正值青春的男生激動的繞着車依依不捨的看了好幾分鐘。
“還在親!”
“好激烈!”
最後看車裡的兩人終於分開了,兩個男生才怕人發現的快步走了。
車裡秦青還在喘氣,腦子裡是一盆漿糊。她張着嘴,小舌頭紅紅的。方域咬着脣,不敢再看,拿起旁邊500ml的冰鎮可樂一口氣喝光了。
接下來的時間,秦青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教室裡上課了。她握着手機想給方域打個電話,那是他們的初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方域的消息:晚上來接你吃飯好不好?
那個“好”字,她花了半節課才發回去。
剩下的時間,她努力把腦子用在老師和書本上,結果最終下課時竟然效率不錯,筆記也記了很多,還被人借走。下課時才五點半,她還想回寢室換件衣服換雙鞋再重新梳個頭,方域已經打電話來了:我在你們校門口。
頓時什麼都來不及做了,秦青收起書包就往外衝,司雨寒叫住她:“不是說跟我一起吃飯嗎?”
“對不起,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呢。”秦青乾脆把書包塞給她,“幫我拿回去,回來幫你帶吃的。”
司雨寒本來就是擔心她,看她好像沒事了也放心了,接過書包說:“你說的,帶蛋糕給我!我要吃蛋塔。”
秦青還記得問一句:“你要蛋塔還是蛋糕?”
“我都要。”司雨寒說。
秦青一路跑出去,路上手機又響了兩次,分別是柯非和孫明明。
柯非:許漢文勸我們不要去參加報告會,他說這個事讓學校自己去搞,我們不要參加。
沒想到許師兄還很關心她們。
孫明明:許師兄說我們不必去參加報告會,如果真需要例子,他去,就說他被拐了。
不過還是一個不靠譜。
她跑到校門口,方域看着比中午好多了,他手上提着袋子站在車前,看到她跑過來就說:“不用跑,不着急,我訂過位子了,喝點東西吧。”袋子裡是熱奶茶。
坐上車後,方域輕鬆的說他在頤雅軒訂了包廂,“那邊的菜很好吃,我還是去應酬時吃過一次。”上次是跟着領導吃大戶。
汽車等紅燈時,他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暖烘烘的。
秦青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訴他,不是想着他有知情權,不是想應該告訴他,而是爲了告訴他之後可以再被他抱一抱。
她想要他安慰,想要他很溫暖的擁抱。
方域不知道秦青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遇上了什麼事,他只想讓她更快樂些,所以他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追問。就像當時秦媽媽要瞞着他,而他沒有尋根究底一樣。如果這樣才能讓她有安全感,那他就能什麼也不知道。
進了飯店,秦青嚇了一跳,這不是店,這是飯莊。一個環抱型的飯莊,莊內有立體停車場,能停一千輛車。外面繞了一圈的大樓都是這個飯店,它還分好幾個區。秦青一路走來,到處是雕樑畫棟,庭臺樓閣。
包廂外還有一條小溪,溪邊有小拱橋和花園,花園裡開滿牡丹。
“這種天氣怎麼會有牡丹?”秦青小聲說,這真是飯店?不對,這飯店吃一次會破產吧?
正好菜還沒上來,方域牽她出去,站在庭院裡,指着頭頂說:“往上看。”上方是玻璃穹頂,原來這是個溫室。他又讓她看牡丹底下,原來牡丹是種在花盆中的,花盆埋在土裡的盒子中,上面蓋上浮土,等牡丹花期過了就可以換花。
包廂裡有四個服務生,兩男兩女。秦青拉着方域不進去,就在庭院說話,悄悄問他:“你訂這裡……太花錢了吧!這一頓吃下去要花多少?”
方域也小聲說:“別擔心,我是用我們總經理的名片訂的,可以打折。”不過也要用去他一個月的工資。只是當他想要要帶她去哪個飯店吃飯時就想到了這裡,他來過一次就想一定也要帶她來。在這裡用餐是種享受。
確實很享受,秦青本想在吃飯時一定要把事情告訴他,可回到包廂後就忘了,從頭到尾,她都沒想起來,只顧着享受這頓飯。
兩人從六點吃到了九點,結賬是掛賬,就是說今天不必付錢,所以秦青沒能得知這一頓到底吃掉了多少錢,但看這環境估計就便宜不了。出去時車已經停在門前了,包廂服務員四人殷勤的送到門口,送他們上車後還一直鞠躬九十度,直到車開出飯店大門。
路上很順利,沒有紅燈沒有堵車,方域把秦青送回學校後才九點半,看時間還有,兩人就坐在車裡說話。
方域看秦青從上車起就很緊張,猜出她可能想跟他說什麼,就主動提起話頭,說起段玉海的事。秦青漸漸聽得入了神,聽完頓時覺得比起自己,段玉海的家人更悲慘,人生除死無大事,她還活着,還能平安回家,已經比任何人都幸運了。
她說:“其實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方域握住她的手,聽秦青從頭跟他說起,說他們發現了喬野的事,開始調查,說她看到了喬野的鬼魂,說她們把線索告訴警察發現沒有結果,說她們計劃……
聽到一半,方域就忍不住把她給抱到了懷裡,緊緊摟着。坐在他的懷裡,秦青放鬆了,往下說也不覺得害怕了,剛纔說的時候她好像又回憶起了那一刻。她說:“……後來,我們逃了出來,喬野給我指路,最後起了山火,我猜可能就是喬野放的火,有部隊來救火,就把我們一起救出去了。”
她說完了,方域半天沒有說話。秦青悄悄擡頭看他,沒想到他竟然落淚了。她一下子愣了。
方域扭過頭把淚擦掉,紅着眼睛,啞着嗓子跟她說:“下回再想去調查跟我說,我陪你去啊,知不知道?”
秦青鑽到他懷裡,忍不住也哭了,拼命搖頭說:“我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她不害怕嗎?當然害怕!在發現自己被拐的那一刻她就嚇死了。可她不敢害怕,在沒逃出來前,害怕有什麼用?只會讓人膽怯緊張,她不能怕,要鎮定才能逃出來;在逃出來以後,她也不能害怕,對着部隊的人害怕?對着家人害怕?部隊的人不負責疼愛她們,面對家人時哪裡有臉害怕呢?是她們自己跑去的,全是她們的錯,除了表現得更懂事以外,她還能做什麼?
可現在她可以害怕了,她在方域的懷裡哭的渾身發抖,哭得方域把她越抱越緊。
幸好方域的手機訂了時,十點時響了,提醒他要把她送回寢室。方域把車停好,牽着她的手說:“走吧,我送你進去。”
慢慢走到女生寢室樓下,方域站在寢室門口,說:“進去吧,我看着你。”
秦青一步三回頭的進去了,快進樓門口時回頭看,他還站在那裡望着她,看她回頭就擺手:“快進去。”
秦青聽話的轉身,又忍不住回頭,這一回,她愣了。
方域就看秦青突然又朝他跑來,趕緊迎上去,“怎麼了?有話忘了跟我說?”
秦青只奇怪怎麼今天一晚上都沒發現?她指着他的腳邊說:“你說的段玉海,好像抓着你的腳。”
方域條件反射的對着她指的地方一腳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