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五點坐到八點,秦青花了三個小時都沒能讓這個鬼消失,她只好給司雨寒打個電話說她今天不去上課了。
司雨寒在電話裡大發脾氣:“一大早牀上就沒人了!!我差點打電話報警你知道嗎?”
秦青趕緊道歉。司雨寒生完氣又關心的說,“是不是又出事了?”
“沒事。”秦青說,看了眼仍然包在氣裡的小鬼,“差不多解決了。”
就是,這個東西怎麼辦?
不能放走,可又滅不掉。她算是理解爲什麼電影裡總是把什麼鬼鎮壓個幾百年了,她現在就很需要一個能鎮壓鬼的東西。
上課時間過了以後,校園裡的人漸漸少了。
秦青這時才從操場上離開,她身邊帶着這麼個東西,自然要在人少的時候行動比較好。
她去了以前放八鈴的那個小倉庫,上回在八寶寺中帶回來的不止是八鈴,方域的人去交涉的時候,不知怎麼把那個石碗也給拿回來了,估計是都算在學校的文物中。
她想了很久,覺得還是那個石碗能拿來一用。
雖然這隻小鬼長着人臉,但它已經不能算人了。所以消滅它纔是最直接乾脆的做法。
拿出那個石碗後,秦青就把小鬼用陰氣包着往碗裡放。
石碗遇上她的陰氣,非常自然的就敞開氣場接受她送進去的東西,當發現是個小鬼時,石碗以一種“飢餓”的姿態一口就將小鬼吞下了!
秦青心中不免一動,看來這隻碗已經養成吞鬼的習慣了。
小鬼被碗吞下後,拼命掙扎起來,可它就是無法逃脫碗的氣場。
它開始尖叫,聲音尖銳刺耳,就像用指甲去抓黑板,讓人很不舒服。
【錢!】
【我的錢!】
【你們都想搶我的錢!】
【錢是我的!】
【所有的錢都是我的!】
【我誰也不給!】
秦青不敢把碗放在這裡,怕被人拿走再出意外,只好帶在身上。她也不回寢室,跟施教授申請了一教室當活動室,說法是想研究一些東西寫個論文,等於就是找個空教室閉關直到這個鬼被吞掉爲止。施教授很好說話,不但給她批了個教室,還詢問她想寫哪方面的?
秦青帶着石碗,就說想研究一下葬器。施教授又問她要研究什麼地域的?哪個時期的?是王候還是平民……一來二去,她稀里胡塗的就多了一個論文要寫,施教授連題目都幫她想好了,資料也給她找齊了,還有參考書目也都有了。
秦青幾欲吐血,只好帶着施教授的期盼乖乖的開教室真·閉關寫論文去了。
石碗對小鬼的吞噬是肉眼可見的。
至少對秦青而言是如此,一日夜後,她就能感覺到石碗中的小鬼氣息變弱了。雖然她也能將它削弱,但在削弱的過程中,她更能清楚的感覺到,它有生命力,這一時的弱不算什麼,只要它還“活着”,它就能恢復過來。一般的鬼,它的生命就是陰氣,所以不管是被秦青“吸收”也好,還是被打散也好,都是可以消滅的。
這個小鬼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電線在一直給它充電。
當年害死易晃的陰晦來源是怨恨,只要怨恨的源頭不消失,陰晦就永遠不會消失。
可這個小鬼的能量來源是什麼?
聯想起孟靈身邊的小鬼,很難不讓她去猜測,這些小鬼的背後,難道是那尊佛像?
而那麼多小鬼,就是向佛像許願並喪命的人嗎?
碗中的小鬼一直在尖叫,但它對自己快要被石碗“吃掉”一點反應都沒有,它喊的就是“錢”。
【你們都想搶我的錢!】
【我的錢誰也不給!】
聽多了,秦青也在想這個小鬼生前難道被人害了?財產都被人搶走了?這才死不瞑目嗎?
直到她接到陶斌的電話。
陶斌被送到醫務室後,學校的醫生一聽可能是吞藥自殺——在學校,這種事太多了,特別是陶斌的年紀一看就是要畢業的學生。醫生說醫務室沒有洗胃的條件,讓趕緊往學校附屬醫院送。
陶斌當時人其實已經有意識了,就是身體還像是鬼壓牀一樣動不了,也不能說話,最多睜睜眼睛。
然後他就被洗胃了,畢竟接診醫生聽到醫務室醫生這麼說之後,陶斌的反應也不正常,就分秒必爭的先給他洗上,一邊驗血——大學生服毒跟普通人服毒還不太一樣,他們容易把一些奇怪的東西往肚子裡吞。
等洗出來的東西發現沒有安眠藥之後,醫生就覺得事情嚴重了,這個學生估計又服了不一般的化合物、提取物什麼的,趕緊急調設備給他花樣驗血、驗尿。等陶斌能自主表達說自己只是睡迷糊了的時候,醫生統統不信:你騙鬼啊!誰睡迷糊了能一個小時都不清醒?期間被潑啤酒潑洗臉水加洗胃。
輔導員加副校長一起做思想工作讓陶斌趕緊坦白到底吃了什麼?別最後耽誤了自己的小命!
於是,他解釋清楚無罪釋放後,已經過去了四天。
接到陶斌的電話,秦青愣了一下,“你沒事了?”她確定陶斌沒事後就沒再關心這件事了,跟以前相比,她的心是硬了不少。
陶斌:“沒事了,真是謝謝你了!”當他聽說是他女朋友跑來把門踹開救了他之後,他就知道是秦青了。從鬼門關繞了一圈,他對秦青的感激自不必說,雖然還不到古時結草銜環的地步,但也覺得這輩子報不了秦青的大恩了,主要是他想不出秦青有什麼會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救命之恩啊,一般幫點小忙也還不了啊。
“不必謝我。”秦青不居功,“你以前有個朋友叫曹華嚴?是他喊我去救你的。”
陶斌一下子感覺特別複雜。想想曹華嚴與席渡,真是兩個極端。
對曹華嚴,他也無法再報答了。
這讓他想起以前在書中看到的一句話:真正的大恩是無法回報的。
——大概是這個意思,原句想不起來了。
對秦青,對曹華嚴,都是如此。
他只能盡力去回報這個世界了。
另外,他也想問一下席渡還會來找他嗎?說實話,他現在是真希望人死就真能死透了,死了還能回來有天理嗎?!
秦青哦了聲,說:“剛好我抓到一個小鬼。”
陶斌聽了一抖,不自覺用了敬語,“您抓了個小鬼啊……”
秦青讓陶斌發個席渡的照片來,再把席渡的事給她說說。陶斌發了照片,講了席渡,包括席家目前的結局,她就明白席渡是什麼時間跟佛像扯上的關係。
席渡的照片上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可變成小鬼的席渡就完全不同了,只能依稀辨認出跟照片上是同一個人。
陶斌想起被席渡趴在手上的情景還要害怕,“它一直管我要錢……”
秦青有點噁心,因爲她由席家人的結局,聯想到了一個可能。
席渡,可能就是變成鬼的它殺了全家。
【我的錢……】
【你們都想搶我的錢……】
碗中的席渡還在這麼說。
這個搶錢的對象,應該就是它的家人。在它死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它留下的錢。而如果它當時還有意識,如果陶斌是在去過席家後才被席渡纏上的,那它當時應該就在席家,看着父母親人們在分它的錢,它不願意把錢給任何人。
陶斌聽得毛骨悚然:“……真的嗎?”他只是下意識的反駁,其實在夢中遭遇過席渡的瘋狂之後,他完全相信它幹得出來這樣的事。而且,席家最後的下場也實在太倒黴了,太不正常,如果是席渡乾的,那就能找到理由了。
“只是猜測。”秦青說,“那個佛頭肯定也提供了幫助。”
應該說,這正是佛頭需要的。從古到今,對神佛的獻祭一直都有明文記載,在奴隸社會,用的就是人,封建社會其實也有,不過後來以牲畜爲主,但歸根到底,都是“生命”。以鮮血與生命獻祭。所以在很多野史中,神佛不是救世主,而是以人爲食的邪魔。
代入到這個佛頭就能理解了,它只是肚子餓了要找吃的,爲了找來食物,許願只是誘餌。像席渡這樣的,是佛頭找的小兵,它需要小鬼替它取來食物。它利用席渡的貪-欲和惡-欲,收取席家人的生命。之後席渡又找上陶斌,它就順便多吃一餐。
陶斌聽得發抖:“那那那我以後……以後是不是都不能睡覺了?”
秦青說:“當然不是啊,你沒發現嗎?佛頭並不能想吃人就吃人,它需要契機。”
陶斌立刻大鬆一口氣,“那我以後就沒事了吧!”
“理論上。”秦青故意這麼說,“除非你再許個願什麼的。”
“我肯定不許願!!”陶斌嚇得大叫,如果說他現在最怕什麼,就是許願了。
“或者再對什麼人表示同情啦、哀悼啦……”
“我……”陶斌有點猶豫,“這個,我肯定不會再同情席渡。但是……”
“不是說讓你從此後就鐵石心腸了,但也要看一看那人值不值得你去付出善意。”
陶斌下意識的點頭,他這次也算受到教訓了。最後席渡跑來找他的神邏輯也是讓他無話可說,他算是相信那些電影電視裡壞人的神邏輯了,原來真有這樣的人。真遇上才明白,這種人就是不會承擔責任,他們天性如此。幸好遇見一個席渡,他下回再碰到這樣的人,肯定能認出來的,也算因禍得福了。
聽陶斌這麼說,秦青怔了一下,哈哈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嘛。
“你以後一定會沒事的。”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是個天生的好人。遇上這麼一個人,讓秦青的心情也跟着變好了。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就很有信心了呢!”陶斌聽到秦青的話,頓時覺得自己頭頂的烏雲都散開了。
石碗在第十天才吞掉小鬼,乾乾淨淨,不留一絲陰晦。
而秦青的論文才剛寫完第二章,她只是列大綱找資料完善內容決定主次就花了一週的時間,看來暑假也要賠進雲了。
在石碗吞掉陰晦之後,她感覺到一絲讓人不快的氣在非常遙遠又非常近的地方突然閃現又消失,等她再去感覺,又不見了。
等到要把石碗放回去後,她又有點捨不得了。因爲她覺得這個東西很有用,如果放在倉庫裡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拿走怎麼辦?到時她又去哪裡找這麼一個東西呢?
她問方域,這是不是貪心?她覺得如果自己這次真的將石碗拿走——她能肯定施教授會把石碗讓給她,她就會陷到另一個怪圈裡。
“我可能會不停的收集這種東西,最後本末倒置,忘了初衷。”
“你不是想得很明白了嗎?”方域笑着說。
他們坐在他的車裡,他攬着她的肩,“然後呢?你把石碗放回去了?”
“對啊。”秦青看自己的手指,其實真的開口說出來後就覺得之前的想法太蠢了,“我本想如果你認爲我應該拿在手裡,那我再去找施教授要好了。”她看方域,笑着說,“不過我覺得你是不會讓我去要的。”
方域問她:“那你想過如果石碗沒了要怎麼辦嗎?”
“沒了石碗就想別的辦法。”秦青說,信念堅定之後,差的只是做事的方式,“易晃將我趕出夢境後,我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是活人,就該用自己的長處去攻擊對方的短處。跑到陰間去跟鬼打架是以已之短攻敵之長。”就像這次,她要是真在夢境中跑到陶斌那裡就是跟那個小鬼打,聽陶斌說那小鬼用刀扎頭扎十幾下都不會死;可在陽間,她只要潑水把陶斌叫醒就行了。上次孟靈沒了呼吸,其實如果想辦法立刻搶救電擊什麼的,人說不定也不會死。
當然,也有死的可能,不過她也不該認爲自己偉大到能救所有人,還是應該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之處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