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動手很快,林老夫人和林鈺程夫人在酒樓動手不到一個時辰內,御史的參本就到了御前了,文筆還極好,寫的悲切動人,林鈺後來看到的內容,都覺得有些觸動,百善孝爲先,不認父母,焉能爲人?
相較之下,殷素素的奏摺和行爲就有些姍姍來遲了,宇文吉看了摺子也是十分憤怒,罕見的沒給殷素素面子,把摺子扔到殷素素的面前,“朕一向看你不錯,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陛下爲何這麼說?”殷素素不解的撿起摺子,看了一下道,“昨天我已經把摺子遞上來了,因不是急件,許是陛下還沒看到吧。”
這種事情可做不得謊,什麼時候遞上去那是都檔案可查的,就算檔案可以篡改,但是昨兒殷素素的確是遞了摺子,這個事情不止一個人可以作證的。宇文吉叫人去詢問,去的人果然捧了摺子來了,還有官員前來謝罪。
“這實是臣的疏忽了,還請陛下寬恕。”
宇文吉知道這官員這麼說,但是按照規定,他也沒做錯什麼事情,便隨口斥責他了幾句,就讓他滾了。
殷素素此時已經淚流滿面,看着格外的楚楚動人,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好像蒙了一層霧氣,比起以往來更消弭以往的銳氣,“皇上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父早逝,雖然有些不敬,真視皇上如父如君一樣,如今皇上這麼說,臣實在傷心。我已失父,焉敢不認生母,我知道皇上爲難,請去公主封號,以堵衆人之口。”
一句話說的宇文吉心就軟了下來,說真的,殷素素十三歲便無父兄庇護,看在逝去的故友的份上,也因爲這孩子的聰慧,他確實對她垂問甚多,可以說看着這個女孩兒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一般的公主還真沒有得到這麼多的關注。
殷素素本就是有備而來,她少年時候便以文采風流出名,這用了心的摺子寫的更是如泣如訴,悱惻委婉,便是鐵石心腸再不孝的人也要爲之觸動。
加上殷素素在御前哭求,自請去公主封號,哪裡與不認親母沾邊,宇文吉看着這麼一個梨花帶雨的美人,心軟的一塌糊塗,嘆道,“是朕誤會你了,請起來吧,賜座。”
殷素素尚不肯起,只請皇帝去了自己封號,宇文吉長嘆了一聲,“你這是埋怨朕不問青紅皁白了?”
“陛下以孝治天下,素日純孝,看到這樣的事情生氣也是正常。”殷素素這纔起來,謝了座,差不多就可以了,過了火,皇帝恐怕真的會對自己惱火。
宇文吉看看哭的晶瑩剔透,讓人不由爲之心顫的殷素素,再看看手裡殷素素親自寫悱惻動人的摺子,怒氣確實上來了,不過卻是衝着陸家去的。大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陸家在這時候揭穿這件事爲的是什麼,宇文吉那就枉做了這麼久的帝王了。
“說起來,你是什麼時候認出生母的?”宇文吉還有一點疑心,是衝着殷素素去的。“朕記得你一直說那白家小子是你的遠房親戚來着?”
殷素素嘆道,“說他是遠方親戚是爲了方便,他也確實和我二三分相似之處。我之前倒是聽說他娘是姓程,這一表三千里的,說是遠房親戚也沒錯。我娘二十年沒進京了,我之前只道她已經死了,怎麼會知道這一點?”
“這就是程夫人的不是了。”宇文吉其實同時對程夫人還有些不滿,“當初你爹是有些對不起她,她走了也就罷了,怎麼多年以來對你也不聞不問的?”
殷素素也是一聲嘆息,“這也是造化弄人,她當年傳說是遭了劫匪死了,誰料倒被一對老夫妻救了,可惜也不知道是因爲之前受了刺激,還是因爲受傷過重,之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所以又重新嫁了人。她現在記憶還怎麼沒恢復呢,要不是我與她相貌確實有六七分相似,又有當年的老人作證,她還不敢認呢,直說自己只是平民,不敢冒認公主爲女。”
宇文吉聽到殷素素的解說,相信了八九分,二十年沒進京,這種事情總不好說謊的。“實在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
“是啊,也不知道是運氣還是不幸了,當年如果她沒有遭了劫匪,只怕十年前,也難有幸理,我如今可真就見不到親生母親了。
說到這裡,宇文吉基本信了殷素素的說辭,雖然也想着,就算殷素素不認生母,自己這次也要護着她,可到底還不如這樣心甘情願。
“這次的事情,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全是陸家生事,大約是聽說了宮裡生變,怕你查出什麼來。”宇文吉想起另外一幢二十年前的公案,更是憤怒。“那件事你務必要用心,你生母的事情不必多操心,朕自會安排妥當,說起來倒是委屈了,暫時不能陪你母親。”
殷素素笑笑,“事有輕重緩急,我曉得什麼比較重要,而且母親還有些適應不良呢,再者她這次本來就是爲了簡慧郡主的婚事進京的,叫鈺丫頭陪她就是了。”
“這我倒是忘了,她還是簡慧的婆婆,你那異母弟弟也算是出色的,尤其相貌上。”宇文吉笑了笑,“十公主直嚷嚷着如果沒有出嫁,也要找那麼個出色的駙馬呢。”
這時候的氣氛可不像之前那麼低沉壓抑了,很有幾分輕鬆的樣子,殷素素再陪着宇文吉說了幾句話,也就藉口要查案子,退下了。宇文吉自然不留她,看着她離開,想了想這整件事,臉上的神情再度變的嚴肅起來。
拋開殷素素那邊不說,陸家這樣的作爲是不是代表當年的事情他們也是知情默許,甚至參與進來了?
其實這還真是宇文吉想多了,陸家怕的殷素素藉機對付他們,在宇文吉的位置上看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對於陸家來說那就不一樣了。爲帝王者,掌握生殺大權,自然不需要忌憚誰,不然就是殷素素,也沒法那麼坦然。
這次的事情是殷素素應對妥當,如果不是她早作預防,行動也即使,藉機又算計了陸家一把,這次的事情如果殷素素真被告倒了,往大里說真是不忠不孝佔了兩條,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當天,對這件事的處理意見就下來了,殷素素不但沒背上不孝不忠的名頭還被誇了個純孝,不但公主的封號毫無影響,皇帝還給她額外還賜予了許多金珠財物,算作是獎勵。爲了平息不良傳言,宇文吉還公開了殷素素那文筆優美委婉,感情悱惻動人的摺子。
識貨的人還是很多的,至少京城裡可聚集了不少大小才子以及許多自命才子的文人,年紀大的還記得當年殷素素十幾歲時候就能寫的錦繡文章,這些年沒寫只當她江郎才盡,泯滅衆人,沒想到如今還有如此驚人之作,便轟動了。而殷素素寧願不要公主的名號,也要認回生母的行爲也贏得了廣大人民羣衆的一致讚譽。
雖然也有人心裡嘀咕着沽名釣譽之類的,可是一則殷素素的名聲一向都好,再者就算沽名釣譽那也要敢對皇上提起,這可是真的摺子,萬一皇帝要是應許了她的請求,那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行爲嘛。
而揭破這件事,並且藉此上本攻擊殷素素的是陸家人的事情也被泄露了出來,陸家的名聲原本就不好一時更壞。
聽到外面的傳言,陸平之很是犯愁,更是怪母親莽撞,“母親太輕舉妄動了,再者你何必親自去?”
林老夫人卻並沒有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錯,我是棋差一着,但是當時你還有別的辦法?如果這件事按照我的預計進行,我們以後都不用擔心殷素素這個隱患了。可惜了,她動手太快,說起來她應該也不是那麼純孝蠢孝之人啊。”
陸平之走來走去,“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再想辦法就是。”林老夫人面色堅毅,十分鎮定,看着倒是比他兒子穩重多了。
其實最急的還不是陸家這些人,最急的是陸麗妃,她是猜出了皇帝要重新查二十年多前端文皇后的真正死因,可是她現在沒法子把這個要命的消息傳遞出去,孃家兒子現在還沒有一點防備,如果真要清算,豈不是被一舉打倒的架勢!
不過她倒也是聰明人,而且在宮裡屹立多年,建立起的勢力不是一點半點,三天後到底還是讓她抓到了機會,把消息傳遞了出去。
當陸家收到這個情報的時候,林老夫人的愁苦鬱悶可想而知,她可是真的沒想到陸麗妃還幹過這樣的事情!皇帝對元后的長情在大周朝人盡皆知,如果陸麗妃真的謀害了她,又被翻了出來,想也知道陸麗妃完了,陸家也別想討個好,三皇子最好的結局是被打發的遠遠的,廢爲庶人也不是沒可能。
“母親也不用太過憂慮,或許只是姑母的猜測,也許還只是因爲圍堵東宮這件事!”陸平之也是愁,但是比起母親,他還是比較樂觀的。
“怎麼可能不愁?便是這次與此無關,那下次呢?柳皇后之前已經在動手查這件事了,如今更不可能放手啊!”林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如今要緊的是想想如何應對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