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煙雨莊裡,昭佩帶着元娘跟綺年一同查視番薯的長勢。作爲自家的莊子,自是不遺餘力的要將番薯推廣下去,不僅煙雨莊裡,連着煙雨莊外臨近的村莊都種了不少番薯。
元娘因着父母均葬在此處,昭佩便讓她去上一柱香,此時近身陪着的只有綺年。
自從李荊明遠去巴彥,綺年便不施脂粉一味茹素,如今小臉迅速的消瘦下去,面色也有了些蠟黃,雖綺年不曾提起,昭佩隱隱有聽說幾次綺年回家,嫡母總是拿着她的親事作伐,很是鬧了幾齣,如今就是休沐綺年也不大回家了。昭佩帶着她出來,也是想她散散心。
兩人先是看了綺年那時做的水車,如今正是禾苗需水多的時候,正吱吱呀呀的轉動着。昭佩想起自己成親不久剛見綺年的樣子,梳着垂髫分宵髻,雙眸靈動,巧笑嫣然。
昭佩知她心事,只不到一年這姑娘變化這般大,也有些心酸,拍了拍她的手道:“陪我去看看番薯。”
初夏番薯的瓜蔓已經蜿蜒的到處都是,密密匝匝蔥綠喜人。不少農家在地裡忙碌着,見昭佩過來遠遠的起身好奇的望了幾眼。
昭佩忽然聞到一股子臭氣。循了氣味不遠處一老漢正挑着農家肥,老伴一瓢一瓢的往番薯地裡澆。
看到這種情形昭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綺年以爲昭佩未曾見這般腌臢的事情,道:“夏季正是莊稼灌漿的時候,這施肥是少不了的,不過實在是有些埋汰,太子妃請移駕別處。”
昭佩卻是擺了擺手,前世一句順口溜張嘴就來,“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這個我懂。”這句話聽的稀奇,綺年不由得笑了起來,“太子妃如今甚懂農事,倒是下官多事了!”
昭佩對遠遠跟着的莊頭裡的小子道:“你去將那大爺請來,語氣要客氣,切莫說漏了我等身份。”
那小子是莊裡頭新的管事特特派來給太子妃領路的,最是機靈不過,片刻便扶着那施肥的老大爺過來了。
昭佩笑着迎了上去,“我等請大爺來是有些地頭的活想請教一二,敢問大爺如何稱呼?”
那老大爺卻是鄰村的,忽見隔壁皇家莊子裡的人來請,心裡先唬了一跳,聽小子說是有人想請教農事,便大着膽子前來應話,見兩個宛如月宮仙子一般的姑娘家和和氣氣的跟他講話,先放了下心,怕身上的腌臢氣味衝到了人,站遠了兩步才拱手答道:“小老姓劉,地裡的活計不說是好把式,也是幾十年做慣了的,兩位小娘子請問。”
昭佩想了下開口道:“劉家大爺,敢問這番薯苗您家可是自願種的?”
劉老漢答道:“沒啥願不願,地都被淹了,原先莊稼都死了,人還得整個口糧,村裡里正說了,凡是種番薯的,賦稅都減,老漢我又見這皇家莊子裡也種了,想必是錯不了,便也去領了苗子。如今看着秧子長的,倒是喜慶,只不知這收成跟不跟上頭人說的,能比糧食一畝多個幾百斤。”
昭佩點點頭,這新鮮東西若不是趕上這災年,怕是一時難以被人接受,老百姓就這點地,若是一年的收成有點閃失,第二年指不定就得餓肚子。劉老漢的話也是情理之中。
昭佩又問到,“這如何施肥,可是有人給您老人家說了?”
劉老漢聽了這話倒是樂了,“老漢我整了幾十年地,最摸的清莊稼的脾性,熱天這肥力跟不上,收成就別想好到哪裡去。姑娘想必是沒見過地裡的活,聽老漢的,勤施肥勤鋤地,保準錯不了!”
昭佩擺擺手,“老人家,這種稻種麥是這個理不錯,只這番薯,您這般施肥便只會長葉,那地裡頭的果卻是不大長的。”
劉老漢有些吃驚,夏季不施肥,在劉老漢眼裡,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可笑之極。可他瞪圓了眼看了看滿地忽忽瘋長的番薯葉,心裡竟犯上一絲質疑,這北方多種麥,只番薯卻是肉質根在地下,不似麥子,灌漿多少肉眼可見。莫非真是不能多施肥?只劉老漢又看了看這花一般的姑娘,滿身綺羅十指纖纖,怎懂如何種番薯?心裡頓時又開始嘀咕。
昭佩知他不信,若不是前世這番薯是滿地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農作物,若不是自家村裡的親戚也種了這東西,昭佩也是不知的。
如今見那老漢地裡的番薯葉子長的比別家格外的旺盛,心裡頭對原先的經驗認知便更加肯定。
見劉老漢滿臉驚愕,昭佩又道:“老人家,不如您刨出一兩個看看,這地裡的果長的怎樣便知曉我是不是在誑騙你。”
劉老漢心裡轉了幾個圈,終究是信不過嬌滴滴的小娘子,跑回地裡掄起鋤頭二話不說挖了一個,果真是葉子肥碩而挖出來的果不過他的兩根手指寬大,心裡一驚,也顧不得心疼莊稼,急急忙忙又刨了幾棵,引得正在幹活的大娘過來罵道:“死老頭子,咱家就這點口糧,你還在這裡敗壞!”
劉老漢看連刨了幾棵都是這般,對那姑娘的話信了七分,將挖出來的果拎起來往身上擦了一擦,也不顧剩下的土,往嘴裡一塞,咬了幾口,倒是甜絲絲嘎嘣脆,想必是能吃無疑。
劉老漢拎着這幾個果走到昭佩愁眉苦臉跟前道:“果真如姑娘所言,這葉子長的極好,我家婆娘摟回去給雞吃都捨不得,以爲這果必定也長的好,誰料不過這般粗細,可如何是好?”
昭佩安慰他道:“這番薯九、十月才成熟,如今趕緊停了追肥還來得及。這番薯不喜大肥,老人家施點草木灰就是了,若是能有些沙土摻雜在一起,便是最好不過。”
劉老漢聽了昭佩的話謝了又謝,方要告辭,又想起來問道:“請問小娘子如何曉得番薯種植之法?”
昭佩微微一笑:“我等是宮裡頭幫着皇后娘娘管着農事的女官,劉家大爺儘可放心。”
劉老漢曉得這是遇到了貴人,千恩萬謝方纔回去了。
昭佩嘆命人將自家地裡的番薯也挖了幾個出來,一看跟劉老漢的一模一樣,莖葉瘋長,果實不大。不由得給綺年嘆氣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番薯好種,不大用管,倒是忘了如今百姓地裡大都指望這點口糧,定是盡心侍弄,反倒適得其反,還好發現的及時,要不然罪過可就大了。”
綺年安慰道:“太子妃都說了不晚,讓臨近州縣種了番薯的縣衙都抓緊去敲鑼打鼓的說說番薯的種法,切莫多施了肥,這會子還來得及。”
昭佩點點頭:“這事真是一刻也等不及。”知道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這番薯,就連一直修仙的皇上都親自問了兩次,茲事體大,兩人接了上墳回來的元娘,連飯都沒吃急急回宮去了。
路上綺年有些好奇的問昭佩:“太子妃可是如何曉得番薯的種法?”
昭佩正閉着眼養神,想也不想便將自己哥哥拿來當了擋箭牌:“我二哥收種子的時候特意問了,回來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