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病房門口。
“爸爸的後事怎麼安排的?”杜長侖其實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他看着廋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季欣然,卻怎麼也不忍心問。
“都是德叔在操持,明天開追悼會。”季欣然似乎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說話了。
“晚上你回去,我在這裡。”
“還是我在這兒吧。”她想說,你也挺累的,但是終是沒說出口。
“別和我爭。”杜長侖的語氣不容置疑。
季欣然走後,寧冰望着杜長侖,“長侖,欣然的脾氣倔了點,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媽,她心裡難受,我知道,我不介意。”
“你工作也忙,明天你爸開完追悼會,就回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媽,你剛做完手術,別說太多的話,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杜長侖想出了這麼多事情,我怎麼可能馬上回去呢。
季欣然回了自己的家,一方面,她怕回媽媽家,那個家裡空蕩蕩地,只會讓她觸景傷情;另一方面,她想回來收拾一下家,這個家從杜長侖走後她就沒怎麼回來過,而杜長侖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見不得家裡有灰塵。
她拖了地,換了牀單被套,趟在牀上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這幾天她都是在醫院過的,幾乎就沒怎麼閤眼,可是,腦子裡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爸爸走了,媽媽怎麼辦?杜長侖回來了,他們之間會怎樣?……,其實,她更擔心的是,媽媽並不知道爸爸有外遇,如果那個女人找來了,怎麼辦?爸爸去世了,她不可能沒有動靜的。
想着,想着,她只覺得前面似乎是有個巨大的陷阱,要將自己吞噬,而她卻沒有任何力氣來掙脫。
季建東在雲海也算是知名企業家了,來參加追悼會的人很多,政界、商界的都有。
家屬這邊只有杜長侖、季欣然和陳秉德,寧冰剛做了手術,來不了。
由於季建東是突然離世的,大家都很意外,面有唏噓之色。平日和季建東關係不錯的一個企業的老總,一邊搖頭,一邊說:“人吶,都是瞎混,你看季總,家大業大,還不是說走就走了……”
季欣然把爸爸的骨灰寄存在陵園,她想等媽媽病好了,一起去給爸爸挑塊墓地。
杜長侖連續兩天都呆在醫院裡,第三天的時候,季欣然堅決讓他回去。
“欣然,你別和我犟了,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我沒事的,你也不能總在醫院裡。”
“欣然,要不讓小麗過來幫你照顧媽媽吧,再下去你身體會撐不住的。”出事後,季欣然怕小麗自己在家害怕,就讓她去她一個遠房親戚家了。
杜長侖見她不吭聲,又說:“你還要上班,也不能總在這兒,就是媽好了,也還是得有人照顧的,讓小麗先過來熟悉一下。”
是啊,她已經請了不短的假了,她是老師,而且是畢業班的老師,不能耽誤了學生。
她點了點頭。
小麗過來後,季欣然不似以前那麼勞累,寧冰的身體恢復的也很好。
而杜長侖也必須回去了,其實那邊的秘書已經打過幾次電話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他回去的前一晚,季欣然回了家,這些日子兩人很少有單獨在一起的時間。
“爸爸去世,你爲什麼不通知我?”杜長侖終於問了這個問題,這是他從回來後一直都想問的。
季欣然沉默。原以爲他一回來就會問她,沒想到他居然忍了這麼久。
“如果沒人告訴我,如果我不回來,你是不是就當沒我這個人了?”杜長侖語氣依然平淡,但她知道其實他已經很生氣了。
她依然沒有說話。
杜長侖有些惱火了,哪怕她說一句,我忘了,即使只是敷衍他,他心裡也會好受些。
可是現在,她連敷衍都不願意。
“季欣然,你根本就不想告訴我,根本就不想我回來,是不是?”
“是,我是沒有告訴你,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你現在知道這個滋味不好受了吧?”她生平最恨被人欺騙,可到了最後,自己的父親欺騙了自己,背叛了媽媽,……,杜長侖對她也並不坦誠,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她還可以相信誰?
“欣然,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能因爲那件事情遷怒於我,是,我是聽到了一些傳聞,我想告訴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知道怎麼開口?杜長侖,是不是在你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你開不了口,那你對誰能開得了口,是管穎嗎?”讓她傷心的不僅僅是杜長侖沒有告訴她,而是他可能從來就沒把自己當作親人。
“欣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原諒你的口不擇言。我和管穎根本就沒有開始過,她甚至都不知道我喜歡過她。”
“好,杜長侖,那你告訴我,你幾次三番回省城,是爲了什麼?別告訴我,你是去看你父母。”
“這個……”杜長侖一時語塞,他總不能把哥哥不能生育的事情說出來,“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管穎到雲海來,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怕我知道?”季欣然只覺得心裡憋着一股氣。
杜長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偏偏有些事情他又無法解釋。
“前程事業舊情人都比我要重要的多,所以,杜長侖,你千萬別爲了我誤了它們。”
杜長侖再好的涵養也忍不住了,“季欣然,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我不回來,想必米喬陽也會把你照顧得很好,是不是?”
季欣然這些日子壓抑在心裡的種種情緒終於爆發了,“是,他不會像你,喜歡別人卻不敢去說……”
“好,既然這樣,”杜長侖一字一頓,“我成全你們。”
寧冰出院後,季欣然陪着她去陵園,給季建東挑了一塊墓地。
在一個春風料峭的日子,她捧着爸爸的骨灰,將他安葬了。
墓地的位置很好,背靠青山,對面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季建東是個很講究的人,事事不甘落人後,活着如此,到了另一個世界想必也會如此,長眠於此他也可安心了。
寧冰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建東,早晚我也會來這陪你的。”在她的心裡,季建東就是那個一心一意照顧她的丈夫,那個當年赤手空拳打天下,吃盡了苦頭,卻告訴她:我要讓你成爲人人都羨慕的女人。
安葬了父親,季欣然便回學校上班了,這些日子她請了太多的假,好在大家都很體諒她,她的課一直由同教畢業班的文老師幫忙帶着,但面對學生她心裡還是很愧疚的。
媽媽一直由小麗照顧着,沒有課的晚上她便回去陪媽媽。只是那棟房子畢竟是寧冰和季建東生活那麼多年的,她難免不觸景傷懷。
季欣然想,也許該換個環境了。
她只不過回學校上了一個周的課,德叔就找她了。
沒有去家裡,德叔約她去了一個會所的包廂。
“欣然,去家裡,有些話不方便說,所以讓你來這裡。”爸爸去世的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陳秉德在料理,季欣然覺得他也蒼老了很多。
“德叔,你受累了。”
“別這麼說,欣然,在我心裡你爸爸就是我的親大哥。”他說着眼圈就有些紅了。
季欣然也有些黯然,這樣的情形讓她想起古代的託孤。
停了好一會兒,兩人的情緒都平復了些。
陳秉德又開口,“欣然,我今天讓你來,是有些公司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你對公司有什麼打算?”
“我?”季欣然有些茫然,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事情,在她的腦海裡,就沒有過公司這個概念。
“是啊,你爸爸不在了,可公司總還得有人來主持大局的。”
“公司的事情你就看着辦吧,德叔。”
“欣然,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公司是你們家的,我再怎麼說也是外人哪,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做決定。”他停了片刻,“而且現在公司遇到很多問題,都需要儘快解決,否則……,後果就難說了。”
“那你的意思是?”
“欣然,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來管理公司?”
“我?”季欣然只是愣了一下,便立刻回絕“不,這不可能,德叔,我不會去的。”
“爲什麼?欣然,這是你爸爸親手創下的產業,如果真的沒了,你爸爸會傷心的。”
“可是,德叔,我有自己的工作,對公司我什麼都不懂……”
“我可以幫你。”
“不,德叔,這個不行。”
她的態度很堅決,陳秉德見狀沒有再勸她,只是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