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聽說有個美籍華人來學校參觀，周老師對三班同學說，因爲這位美籍華人是這個學校的校友，曾經就在這間教室裡上過課，所以學校決定外賓跟堂聽課環節放在三班。 老師介紹道，這位校友叫楊振寧，是著名的科學家，所以一定要給這個校友留下美好的印象。 學校大喇叭裡一再強調，每個學生都要有一份榮譽感，要爲學校爭氣，爲國家增光，接待外賓的班級一定要注意儀容儀表，統一穿白襯衫，藍褲子。 中午，小六來到妞兒的家，因爲妞的奶奶已經答應，把妞的白襯衫借給小六了。 妞兒見奶奶自作主張把自己的白襯衫借給了小六，就跟奶奶說：“奶，我也是三班的，我跟小六是一個班也需要穿白襯衫啊。” 奶奶說：“你有粉上衣，要先人後己，不能自私自利！” 妞委屈的說：“學校就是這麼要求的。必須白襯衫！” 奶奶不高興的將姐姐的一件乳白色短袖套頭衫讓妞穿上。 妞兒不情願的穿了來到學校。周老師進門見到妞兒，臉色就不好看了：“妞兒你站起來，先拿上作業本到我辦公室迴避一下，等外事活動結束再回來。” 全班靜靜的，同學們望着妞兒低着頭離開了教室。 當她下樓去周老師教研室的時候，樓道里很靜。這時，她看到一個其他班的女老師站在樓梯拐角處等着迎接客人。 妞趕緊跑下樓，這時，她看到紅木地板臺階上有一口痰。女老師也同時看到了，妞見那位女老師從藍色外套兜裡掏出一塊精美的手絹，上去用手絹把那痰跡擦乾淨，然後迅速包好放回自己的兜裡。 妞兒心裡一陣感動。爲了學校的榮譽，這位老師把一塊那麼漂亮的手絹拿出來......自己暫時離開教室，應該也算是爲了學校的整體形象吧。 放學回家的路上，張倩跟小六說：“其實我倒是還有一件舊的白襯衫，就是來不及去取了，沒想到妞兒沒有白襯衫。” 小六說：“妞兒從外地來的，你不知道麼，她媽他爸都不在北京。外地哪兒有外事活動啊。我也不知道妞兒沒有白襯衫，我倒跟她奶奶借來的白襯衫，要是知道她自己沒有了，我就讓我媽把我的白襯衫找出來了。” 張倩看了一眼小六：“你有你還借妞兒家的白襯衫？” 小六說：“我媽不是懶得翻箱倒櫃麼！” 妞兒回到家。她知道沒有人會關心她的情緒，她也懶得搭理人，她拿了那套《中學生數理化》就鑽進小地震棚裡看書去了。眼下她一心想要考出去，離開這個無法令她開心的地方。
二 大春每天深夜，都能看到院裡老奶奶家的地震棚明燈亮火的。用高粱紙和秫秸稈做成的小窗，隱約能看到妞兒埋頭用功的身影。 他知道妞兒在班裡幾乎就是託底的成績，周老師並不看好她。妞兒不像班裡其他女生那樣會來事兒，也不會招周老師喜歡，她上學來、下學走，蔫蔫的，也不參加班集體活動，沒人能注意到這個妞兒。 大春記得期中考試的時候，妞的數學和化學都不及格，她一進院就大哭起來，老奶奶以爲妞兒受了欺負，大春第一次看到老奶奶關心妞兒：“誰欺負我們妞兒了？你說！奶奶找他們家長去！” 當老奶奶聽說妞兒是考試不及格，傷心了才哭的時候，老奶奶才又恢復常態：“哎呦，不及格有什麼可哭的啊？班裡還有人不及格麼？” 妞兒點頭說：“有。” 這時老奶奶高聲說：“我就說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次不及格，不能每次都不及格。別哭了，洗洗臉去！本來就不能熬夜熬油的浪費，按時睡覺，早睡早起身體好！知足常樂，忍耐自安，不能總想着拔尖兒！” 妞兒知道又給老奶奶說她熬夜複習提供了口實了，她不高興的說：“我不是就是想笨鳥先飛，多努力一下麼？我怎麼就要拔尖兒了？浪費您的電，等我有了工作補償您！” “呵！你還頂嘴了？！你翅膀還沒硬那，口氣就這麼大了？你爸你媽還沒跟我這麼說話那！”老奶奶不高興的嘮叨起來：“整天抱着一大堆書看，不怕眼瞎了啊？你怎麼那麼生啊，不知何好歹！”老奶奶不知怎麼就是不待見這個妞兒。 大春想，這下妞兒算是惹上了。妞兒哪裡是她奶奶的對手啊，別看老奶奶沒有文化，是掃盲班出來的，就會寫自己的名字，可老奶奶真是每天看報、聽廣播，本來就能說會道兒，再聽點兒新聞時事，說她老人家沒文化，都沒人相信。 這天晚上，大春從屋裡剛走到院裡，就見一隻貓的影子藉助大樹枝杈跳到妞兒住的地震棚上，大春仰頭望去，黑暗中只看到一雙貓眼一隻黃一隻籃也定在那裡盯着他。大春好像聽到遙遠的地方一聲淒厲的貓嚎，自己彷彿重重的倒在一片白茫茫的空洞之中，白亮白亮的刺的他無法睜眼。 好像許久許久，他才感覺自己正躺在一個人的腿上，這個人死命的按着他的人中，還大聲叫這什麼。 三 妞兒在屋裡複習功課。她聽到貓兒在叫，地震棚隨後嘩啦啦響起來了，一聽就知道老貓在屋頂上要下來了。 這時，她聽到還有一隻貓大叫一聲，感覺是朝這邊過來了。
“咣噹！”一聲重重的東西倒在屋前。妞兒感覺這可不是貓跳下來的聲音，貓的輕盈妞兒再熟悉不過了。這麼晚了，院裡到底是什麼倒了？妞兒輕輕推開門，只見大春正斜歪在屋檐下，渾身抽搐，手裡下意識的抓着房檐邊上種的薄荷苗兒。 妞兒大吃一驚，她想起媽媽曾經說過人中——人臉的三角區的重要，還告訴過她如果有人抽筋不省人事了，就按人中。 妞兒從來沒有跟大春說過話。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幫助大春。她本想過去扶一把大春，但是感覺大春很沉，身體抽搐而僵硬，她只好把大春放到自己腿上，用大拇指使勁的按住大春的人中，然後大喊：“快來人啊！奶奶，出事啦！” 兩家的奶奶都跑出來了，看到妞兒蹲在那裡死命的按着大春的人中，趕緊讓妞兒鬆手，大春奶奶，趕緊端來一碗白開水，妞兒奶奶趕緊叫來街坊幫忙送到醫院...... 大春心裡知道今天忘記按時吃藥了。加上這些天準備考試過於緊張，所以纔會導致自己再次犯病。多虧妞兒及時發現叫人，大春心裡挺感激妞兒的。但是妞兒第二天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見面只是輕輕點頭算是招呼了。 四 工藝美術技術學校提前招生，大春如願考上了。 這對妞兒家老奶奶真是個刺激，老奶奶又開始在妞兒面前念秧兒：“人不能沒有自知之明，這山望着那山高。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春多出息啊，自己考上了，直接包分配工作！” 大春常聽老奶奶嘮叨妞兒：“身體好就是福。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哪兒那麼好就出人頭地了啊。熬夜熬油費電，身體都熬壞了，也不一定就能考上，還真不如像大春那樣實實在在本本分分！” 往往妞兒在屋裡看書，老奶奶在外面跟街坊念秧兒，甩片湯話，說的太露骨了，妞兒就會忍無可忍的出來回敬老奶奶幾句。這時老奶奶就會跟街坊說：“瞅瞅，瞅瞅，這不是我隨便編排這丫頭片子吧？她就是這樣，犯起驢脾氣來，誰也惹不起，我就盼着趕緊回她爸她媽那裡，讓他們自己管管！” 每到老奶奶把妞兒惹翻臉，馬上就要蹦起火花的時候，老奶奶就會拿起大芭蕉扇和小馬紮兒到大院外面的大槐樹下，跟街坊鄰居聊天去，哈哈哈開懷大笑着，沒事兒人似的，把妞兒涼在院裡。 大春奶奶有時會出來安慰妞兒，悄悄給妞兒端出點吃的、喝的，平復妞兒的心情，誇妞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能聽到大人的公證評判，這讓妞兒很是感動，大春也在妞兒心裡留下了好的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