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子接了父親的班,成爲了首鋼工人。他很快進入狀態,每天跟着師傅三班倒。有時下了小夜班,在單位裡先睡一覺再回家。 白天在家,他無所事事,內心感覺空落落的,有的時候他就穿上他那一身“行頭”,拎着大哥託人給他帶來的雙卡雙喇叭錄音機,在學校門口等老七他們放學。 黑子聽老七說,他離開學校不久,就有家長找到學校,要求恢復學生上課,甚至有家長到教委反映:學校不安排畢業班上課,把精力全放在三個準備參加高考的重點班,把學生當廉價勞力挖防空洞,學校不得已又鼓搗出一個四班作爲綜合班,金鳳、鋼絲兒、曉芳她們都準備考技校都到四班去上課了。 古悅心裡一直惦記着黑子,她知道黑子雖然外表看就像衚衕小混混,其實骨子裡是個特要面子、特仗義一人。但願黑子上班之後了,慢慢褪去剛剛畢業學生的稚氣,能真正成爲自己的依靠。 可是,最近她發現黑子頻繁出現在學校門口,整天身邊一羣小哥們圍着他。三班竟然還有兩個女生放學之後也在校門口轉悠,開始古悅並沒有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在校門口看到黑子戴着蛤蟆鏡,上身穿白底格子衫,下身穿着喇叭腿兒褲子,手裡還拎着個雙卡雙喇叭錄音機,聲音放的特別響,跟幾個小哥們在學校對面的衚衕口有說有笑,三班那兩個女生也湊在其中大聲說笑,甚至,有一個女生嬌嘖着假意捶打黑子的肩膀時,古悅心裡隱隱的不痛快了。 古悅還是真不樂意看到有學生在她眼皮底下這樣,她打心眼兒裡煩往黑子身邊貼的瘋丫頭。 校長找到古悅,意思是說:黑子經常在校門口播放靡靡之音,影響到學生的思想情緒,希望古悅干預一下。 古悅找到黑子,把學校的意思向黑子做了轉達,黑子立馬就竄兒了:“愛着他們哪根筋痛了?校內管,校外他們還管?我已經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了,我是社會青年,看着不順眼就別看,覺着我違法了,報案!管得着麼?!” 古悅心裡也不喜歡黑子變成這個樣子,她說:“黑子,我也知道學校管不着你,但是我的話你聽不聽?畢竟我還在這個學校上班,我是老師,你不顧及你的形象,是不是應該顧及一下我的影響啊?” “我的形象怎麼了?不好麼?給您古老師丟人了,是麼?”黑子有點氣不順。 “黑子,你如果非要這麼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古悅也強硬起來 “看不上我了,是麼?”黑子敏感起來 “這跟看得上看不上有關係麼?你一點兒不聽勸,一點不考慮我的感受!我知道,你是爲了我才匆匆忙忙沒等畢業就接班工作去了。既然你是爲了我好,那你爲什麼就不考慮一下你在校門口跟那些男生女生打打鬧鬧,
我的感受呢?”古悅一着急,把心裡的不愉快一股腦說了出來。 原來古悅吃醋了啊!黑子暗想,這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兒,他感覺心裡順暢了許多,於是緩和了語氣說:“得嘞,衝着您苦口婆心的這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勸,我再矯情就是一混蛋了,老古你彆着急了,趕明兒我不來了,我們改地界兒約不行麼?” “黑子,不是我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以後別什麼事兒一點火就着,你如果不改,以後我可懶得再理你了!”古悅認真的說。 “好了,我聽您的還不成麼!”黑子笑着把一隻胳膊搭在古悅的肩上。 “這不是在家裡啊,大街上你注意一點影響!”古悅說着輕輕挪開黑子的胳膊。 黑子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咱們是光明正大談戀愛,還怕誰看啊?” “又來勁了吧,是不是?”古悅也笑了。 二 曉芳想起剛剛路口那件事,就忍不住想笑。 她趴在課桌上,越想越忍不住,笑的自己都控制不住,肩膀隨着她的笑在不住顫動。 冠英老師全神貫注的講着圓錐體的高與側面高的計算關係,這時周邊的同學被曉芳悶聲笑出的動靜影響,都到朝着曉芳這邊好奇地瞅。 冠英老師也注意到了曉芳,不知她出了什麼狀況,停下講課,喊了一聲:“曉芳!”曉芳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是同學和老師注視的焦點了。她聽到老師叫她的名字,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臉部還殘留着笑的痕跡。 她環顧教室,才發現連前排的同學都回過頭在看她,她又忍不住用手背擋住隨時準備會笑出聲的嘴巴。她微微側頭看後排,正好看到老七。 老七百無聊賴的望着窗外,一點兒沒有注意到教室裡發生的情況。但是曉芳一看到老七,就又笑了起來,笑的都顧不上老師和同學們看她的眼神兒了,接着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又直接坐下趴在課桌上笑出了聲。 “曉芳!你這是怎麼了?!”這時,老七回過神兒,看曉芳那肆無忌憚的笑,假裝正經八擺的樣子,大聲說:“曉芳,得了什麼喜帖子啦?咱不會是范進中舉了吧?”班裡同學哄的全笑起來。 曉芳聽到老七的話,又止不住笑起來。 課是上不下去了,下課鈴聲想起,冠英老師把還在笑的已經失態的曉芳帶離開了教室。 辦公室裡,曉芳幾乎忘記自己最初笑的緣由了,直到現在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面部笑的神經了,只要是看到誰,都會引起她“噗嗤”笑起來,這讓她自己都感覺很尷尬。 曉芳知道自己惹事兒了,沒辦法,她忍不住。她不知道怎麼跟老師解釋,也沒辦法解釋。現在平靜下來想想,真不知有什麼好笑的——無憂無慮的曉芳笑點低,實在是沒辦法啊。 三 也難怪曉
芳笑個沒完。原來,今兒一大早,小六看到曉芳揹着書包出門上學,就招呼着一起走。曉芳眼睛尖,一眼發現衚衕東口那邊,黑子和老七正在那裡像是在等人。 “嘿,小六,咱們從西口,去找趟妞兒一起走吧。”曉芳藉口想繞開老七的視線 “那咱們上課就晚了啊。再說妞兒肯定已經走了。”小六不明就裡,不想繞遠。 “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昨天晚上找妞玩,回家發現把作業本落在妞兒家了。” “那咱們就快點吧。”小六隻好跟着 曉芳假裝着急,連跑帶顛兒地有意在小六前面向西,然後向南拐進去妞兒家的衚衕。 敲開院門,妞兒已經上學走了。這個結果曉芳心裡早就想到的,其實她就是爲了躲開老七。 曉芳感覺老七已經有一個星期了吃飽撐的在衚衕東口堵她了,她不反感黑子,就是有點兒討厭老七。 老七有些說不出來的匪,吹牛皮沒個邊兒,而且讓曉芳受不了的是不太愛乾淨,從他身邊走過就能聞到一股股的頭油味兒。 有時,也不知道老七從哪裡弄的煙,滿身煙油味兒,一點兒不好聞。老七不像黑子,喜歡臭美,注意形象。 男女生本來就不怎麼說話,更不要說交往了,黑子和老七總堵在狹窄衚衕口,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好意思打招呼,又不知道說什麼,路窄四目相對真是很尷尬。 曉芳心想,好狗不擋道,他們不知犯什麼毛病了,有事兒沒事兒在衚衕口堵着。 第一次遇到他們,曉芳沒有在意,一低頭過去了,老七卻在後面大聲說,“哎呦,咱礙事兒了,讓大小姐您過去……”簡直就是沒話搭話的勁頭,讓曉芳不知道怎麼應對。可是,連續幾天曉芳總是在衚衕口遇到他們,就有些蹦不住了。 曉芳不好跟小六說這事兒,她覺着也沒什麼好說的,自己又沒證據老七是衝着她站衚衕口的,如果真的另有別的原因,讓小六那張嘴說出去,傳出去不是自作多情麼? 她和小六到學校時,已經打過預備鈴聲了。 曉芳發現老七也剛在他們前面進校門,當老七看到曉芳時,吃驚的說:“嘿!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沒想到小六紅着臉,捂着嘴笑着,還上趕着白了老七一眼說:“什麼哪兒冒出來的啊,真逗!” 老七停下腳步,回頭問:“怎麼逗了?我沒跟你逗啊!”小六掛不住了,紅着臉不知道該如何說好,低頭跑去自己班上課了。 曉芳心想,這個小六,真不知深淺,上趕着搭茬兒不是自找沒趣兒麼,讓人搏的沒話說,太好笑了。 看着小六往樓裡跑的樣子,想想就好笑,自己於是低頭笑着趕緊跑進了教室,趴在桌子上就開始笑個沒完,簡直收不住閘了。 哎呦哎,曉芳想:我怎麼就笑成這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