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和殿廣場下了馬車。
溫貴海引着他一路走往永壽宮。
宮裡似乎安靜得異常,段子離隱隱覺得哪裡不對,腳步卻依舊沉穩,未有半絲慌亂,只是眼底劃過一道冷芒。
太后閉着眼睛端坐在上首,手裡捻着持珠。
過分安靜的永壽宮反而充斥着一種不安。
“臣參加太后娘娘。”
段子離跪地行禮,背脊卻挺得筆直,態度不卑不亢。
太后的手停了下來,緩緩睜開眼,俯視着下面。
“段大人免禮。”
段子離站起身,輕彈衣襬,一臉肅容,沉靜地立着。
太后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道,“聽聞段大人從商時,便時有仁善之舉,如今接任府臺一職,也是治理有方,京城百姓人人稱道。如今京城百姓安居樂業,段大人也算是功勞不小。”
太后的話不鹹不淡,聽不出到底是誇還是諷。
段子離只道,“臣只是做自己份內之事,不值一提。”
“我大齊一向賞罰分明,有過必罰,有功自然要賞,段大人的功勞,哀家也是自然看在眼裡,就連城隍廟的孩子都說,段大人是救世的活菩薩,可見,段大人真是深得民心。”
太后的話響在永壽宮裡,總讓人覺得有那麼一股子冷意,周圍的氣氛也是更加陰冷的幾分。
段子離面色卻是絲毫未變,淡淡一笑,“不過是童言無忌罷了。”
“哦,童言無忌?”太后不冷不熱地重複,又道,“孩童是不懂得說謊的,既然他們如此誇口,自然是對段大人做他們的父母官很是滿意,能得民心的便是好官,段大人功在民間,哀家看得見,皇上也看得見,自然是要賞的。”
段子離緩緩擡頭,迎上太后透着冷意的目光,不僅沒有懼色,卻反而是淡淡一笑。
那神情裡的淡定自如,卻發襯得他高貴出塵,卓爾不凡。就連太后的目光也是不由怔愣了一下。
他越是這般從容高貴,就越發堅定了太后心中的決心。
於是,一道精光從太后眼底閃過,陰冷一笑。
“來人哪,賞段大人。”
聲落,一個小太監捧着一個紅布遮蓋的托盤來到了段子離眼前。
段子離看了眼那托盤,紅布平平地遮住,看不出下面是什麼東西。
“段大人,這可是太后娘娘的賞賜,還不趕緊收下謝恩?”
溫貴海見他一動不動,就忍不住走上前來提醒他。
段子離淡淡擡眸,冷冷一笑。
“不過是想要除了我,還真是讓太后娘娘費了不少心。”
一語道破,太后大愣了一瞬之後,笑了。
“既然你都明白了我的用意了,也知道你今日必然是走不出這永壽宮的了,可有什麼遺言要向你那身爲漠桑王的義父交代?”
段子離神情微滯,隨即卻是一笑。
“太后娘娘能有如此仁心,真是大齊之福。”
他諷刺的話太后臉色一變,也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不耐地一揮手。
溫貴海立刻高聲喊道,“來人,段子離攜兵器入永壽宮,企圖行刺太后娘娘,還不拿下
。”
話音剛落,有腳步聲自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期間夾雜着兵器鏗然的聲音。
很快,已將段子離團團圍住。
那個原本端着托盤的小太監早已在這些侍衛們進來時閃開了,從托盤裡滑落出來的是一把匕首,此刻就落在段子離的腳邊。
狄冰清在沁雪宮內就聽見了外面嘈雜的聲音,狐疑地走了出去。
沁雪宮門拐個彎兒就是永壽宮,此時永壽宮外已是重兵把守。
她走上前,問其中一個侍衛。
“發生了什麼事嗎?”
侍衛道,“回昭儀娘娘,段子離攜兵器入永壽宮企圖行刺太后,臣等奉命將他捉拿。”
狄冰清臉色頓時發白,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轉身往回走,腳步沉穩,手卻是在袖口裡發着抖。
還未跨進沁雪宮,她就調轉了方向,快步離去。
永壽宮裡,此時已是劍拔弩張。
最後進來的是掌控着整個局面的南宮白。立在一邊,彷彿只等一聲令下。
段子離沉靜地立着,眼神淡淡地越過包圍着他的侍衛,落在坐於上首的太后身上。
“段大人,可有何不服?”太后笑問,眼中隱有一絲得意。
段子離輕笑,“太后如此英明,臣自是心服口服。”
太后再笑,“即便你不服,也由不得你了。你與瑤妃的那些齷齪事,別以爲哀家就不知道!大齊豈能容你們在此胡作非爲?”
段子離的瞳孔猛然一縮,看向太后的目光就冷得刺骨了。
太后被他的目光刺得背脊一寒,很快卻又笑了,像是很滿意看到他終於不再淡定了。
“湘王殿下到。”永壽宮外傳來一個聲音。
聲落,陸承祺已經風塵僕僕地大步走了進來。
站在門口,他面色嚴肅地看了一眼這永壽宮中的陣仗,目光最後移向太后時,面色柔和了幾分。
“母后,這是怎麼了?”
“奴才參見湘王殿下。”
溫貴海走上前來,先打了個千兒,就解釋了起來。
“殿下可知,這段子離可有一個不得了的身份呢。”
陸承祺只是崩着臉盯着他不語。
見狀,溫貴海索性說了出來。
“他可是漠桑王的義子,混入我們大齊來,還做了官,想必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陸承祺的神色卻是一鬆,“原來如此,但我大齊也並未說過不允許別國的人來做官,不能因此定罪。”
溫貴海很是愣了一會兒,才道,“不止是如此,殿下,今日他還藏了兵器入永壽宮,企圖行刺太后娘娘,這可是死罪。”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指着段子離腳邊的那把匕首。
聞言,段子離只是冷笑。
陸承祺看了地上那把物證一眼,輕蹙眉頭不語。
太后卻是勃然大怒。
“湘王,你的眼裡可還有我這個母后,是不是非要哀家死在他的手裡才能定罪?”
陸承祺低嘆一聲,擡眼看向太后,“母后,請息怒。”
“如何息怒?身份可疑
,又企圖想行刺哀家,哀家絕不能放過。給我拿下!”
想必是深怕糾纏下去會有什麼變故,太后一錘定音。
侍衛們正要一哄而上,卻聽一聲嬌喊,“誰敢動?”
話落,一個俏麗的影子竄入了包圍圈,擋在了段子離的前面,緊緊盯了一圈舉着刀的侍衛。
“你們誰敢動?”
“婉兒,你來做什麼?不準胡鬧。”突然出現的姜婉讓太后又氣又急。
“婉兒公主,你這是做什麼呀?趕快出來,可別壞了大事。”溫貴海急了。
而一旁的南宮白卻是在這一刻抄起了手,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我不管什麼大事,誰若敢動段子離,我就死在你們面前,看你們大齊如何與我代國交代。”
姜婉撿起地上的匕首來,架在脖子上,眼神決然地一一掃過那一圈侍衛。
“婉兒,你給我出來。”太后已經站了起來,氣得發抖。
姜婉眼神哀怨地看着太后,“姨母,你明知道我喜歡段子離,你還要抓他,你是故意要讓婉兒傷心嗎?”
太后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好一會兒,終是儘量壓下了情緒,放軟了聲音。
“婉兒,你出來,天下好男兒多的是,姨母另給你選一個好的。”
“我不要,我只喜歡他一個人,其他人再好我都不要。”姜婉使勁搖頭,態度十分堅決。
“還不快讓開,若是公主受到了半點傷害,你們誰擔當得起?”
陸承祺厲聲說道。
聞言,有些侍衛就怕了,腳步開始往後挪。
溫貴海看出他們不堅定了,忙喊道,“不能讓。”
姜婉瞪他一眼,“死老太監,你閉嘴,你算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你若敢傷了段子離,我就死在這裡,就說是你殺的。”
“這……我的公主啊。”溫貴海又急又無奈。
太后的怒氣再次爆發了,大聲發話。
“都愣着幹什麼?上去把公主的匕首搶下來。”
幾個侍衛迫於壓力不得不再次上前,姜婉大叫。
“不許過來,讓開,你們都讓開。”
姜婉瞪着那幾個企圖衝上來的侍衛,情緒似乎有些失控,手急得發抖,脖子上已經有了一道血痕,她似乎是全然不覺。再次看向太后時,眼神既失望又難過。
“姨母,你果真如此狠心,以爲婉兒只是嚇唬你嗎?”
“公主啊,你不要激動啊!快把刀放下。”溫貴海急得跳腳,已經不知如何是好。
段子離一直靜靜立着不說話,眼神越過一圈侍衛,看了站在不遠處的南宮白一眼。
目光交接間,南宮白淡淡一笑,轉而看向姜婉。
“公主不要激動,可千萬不要傷了自己,我這就讓人讓開。”
說完,南宮白朝一衆侍衛一擺手,正猶豫不絕地侍衛們趕緊讓開了一條路。
“威遠侯!”太后不敢相信地直瞪着南宮白。
南宮白只是淡淡一笑,“太后娘娘,微臣可都是爲了公主的安危。”
趁着他們讓開了路,姜婉一手舉着匕首,一手拉着段子離,一步步地走出了永壽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