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雪晴母女
三人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近兩個星期，雖說相安無事，在黃雪晴看來，氣氛總是有點怪異，她左右不自在。好的一點是，她以逛街的名義每天去醫院也沒人阻攔，就算中午沒回來做飯，陳宇暉也沒有抱怨，而是自己解決。現在莫雙寧確定周昭華的興趣不在她身上了，也放心她獨自出門。
出院的前一天，黃雪晴再次來到醫院，老太太已經能稍微走動走動，恢復得還算好。
想起她的媽媽很久沒有下樓活動過了，現在她的精神略微好一點兒，所以黃雪晴攙着她起來慢慢踱到醫院樓下的綠化帶附近坐一坐、曬曬太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她們坐在樹蔭底下，不直接受到暴曬，又能透氣，看看綠色，老人的情緒看起來不錯。
黃雪晴單手抱着媽媽的肩扶持着她，老人混濁的眼神望向天空中被照得發亮的雲，飽經滄桑的臉上顯出深深的沉思。
“想什麼呢媽媽？”黃雪晴輕輕地問。媽媽那麼幹瘦，靠在身上沒什麼份量，孩子似的，這讓黃雪晴很辛酸。從她小的時候起她們娘倆兒就相依爲命，她沒有過爸爸的概念，對於爸爸這一話題，媽媽總是諱莫如深。她好羨慕正常家庭的孩子，但這話不能說，一說就會招來媽媽的眼淚。
媽媽很疼她，竭盡全力給她關愛，只要有點錢買到點好東西都只給女兒，自己從不享受。
還記得她喝着雞湯吃着雞肉的時候天真地問媽媽：“媽媽，你怎麼不吃呀？”媽媽邊洗衣服邊笑笑道：“媽媽不喜歡油膩的東西，雞湯太油膩了。”
小雪晴把啃了一半的雞腿放在碗裡，小手把碗一推：“媽媽不吃，雪晴也不吃了，雪晴跟媽媽一樣，也不喜歡油膩的東西。”
媽媽甩甩手上的水走過來輕輕敲敲她的腦袋：“雪晴正在長身體，必須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要不然雪晴長不大，就不能幫媽媽了。媽媽希望雪晴快快長大，找一份好工作，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點。”
雪晴聽話地把碗挪過來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說：“雪晴要快快長大，快快找工作，讓媽媽過好日子。”媽媽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昔日年輕健壯的媽媽不知不覺中就老了，身體越來越瘦弱。黃雪晴慢慢長大，好不容易盼到大學畢業卻沒能如願找到一份高薪工作，此時，媽媽卻不幸得了間質性腎炎，這個貧困的家庭彷彿滑入了深淵。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個家庭如果能有爸爸結實的臂膀撐起來，也許會好得多，缺了頂樑柱的家庭不但不完整也格外艱難，可是爸爸究竟在哪裡？
“雪晴，雪晴？”黃雪晴從媽媽的呼喚中緩過神來，媽媽笑笑道：“雪晴，你還問我在想什麼，你自己不是也出神了這麼久？在想爸爸是嗎？”
媽媽主動提到了爸爸，黃雪晴格外詫異，小心而詢問的：“媽媽？”
媽媽哀怨地嘆了口氣，有些艱難地說：“雪晴啊，不是媽媽不肯告訴你，媽媽也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正常的家庭，只是這個男人太壞，媽媽寧願你一輩子也不要知道她，這樣會好一點。如果知道了，你會後悔死的。”
“媽媽，可是誰又不希望瞭解自己的來歷呢？縱然他是一個壞爸爸，可他畢竟是我的爸爸呀，我只想知道我的爸爸是誰，如此而已。”
“不，雪晴，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你說起他，知道了身世比不知道要痛苦，象現在這樣還簡單快樂一些。我這一生最悔最痛的就是認識了你爸爸，他毀了我的一生。過幾天我就要動手術了，手術有可能失敗，也許我們就永別了。我希望你能過得比我快樂，只要不沾上你爸爸，你就能過得快樂。”
黃雪晴害怕地緊緊抱住媽媽哭道：“媽媽你別那麼說，你一定能成功。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你總不忍心把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扔在這世界上吧？”
媽媽慈愛而無奈地擦着她的淚，傷感地說：“別以爲我病了就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的我不但不能給你保護，反而深深的拖累着你，媽媽很內疚。我知道，我的病要花很多錢，你天天忙忙碌碌在外邊跑，想辦法給我，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叫媽媽心裡多難受！”
說着她也哭了起來，用佈滿皺紋的粗糙的手在眼睛上使勁抹，深吸幾口氣後又說：“雪晴啊，你已經盡全力了，如果媽媽手術不成功，我認爲倒是一件好事，從此你就一身輕，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可媽媽偏偏手術成功了，這花錢續命的日子還長久着呢，我這麼拖累着你，心裡難受極了，恨不得現在就死了的好。”
黃雪晴忙不疊地堵她的嘴：“媽媽你別說了，這樣的喪氣話讓人難過，我們應該互相打氣纔是。只要媽媽在，我纔有主心骨，也纔有家的感覺，你是我的精神依靠。”
兩個人又哭了一會兒，這才相互勸住。老媽媽又說：“雪晴，我看寶華這孩子真是好人，他不嫌棄我們家窮，一心一意對你，而且不怕髒不怕累地服侍了我很久。這種年代像這樣好的男孩子已經很難找了，你一定要把握好，別把他弄丟了，有他陪着你過一生，我就是在另一個世界也放心了。”
黃雪晴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知說什麼好，只有說：“媽媽我們回去吧，看我總把你招哭，醫生說你不能情緒激動的。”
媽媽被扶着站起來，還不放心地叮囑：“雪晴你答應我，要好好對待寶華，不要弄丟了他。”
“好好，我答應你就是。”黃雪晴接連聲地應着，扶着媽媽回到病房去。
黃媽媽恢復得還算好，於是第二天就正式出院了。她們租住的那間屋子雖然長久沒去，不過房主真算得上是好人，還是幫她們天天打掃着。好在最近有莫雙寧給的零花錢，房租及各方面用度還過得去，想看就九月初了，天高氣爽，天氣不再那麼炎熱，呆在這個沒有空調的屋裡也不是那麼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