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阿決”,也不是“少爺”。
這回,齊遂直呼其名,聲音中滿滿的,都是低涼和嗤諷的味道。原本偏於內斂沉默的他,此刻,卻展露出銳利和鋒芒。
喬慕一怔。
“我不會。”齊遂已繼續開口,自行給了答案。說話的同時,他從口袋中掏出煙盒來,從其中抽出一根,熟稔地點上。
他開始抽菸,自顧自地吞雲吐霧。
喬慕皺了皺眉,仰頭對上齊遂:“我在你的房間裡,看到了那把槍。”她儘量保持着冷靜,語調清晰,“關於槍口的方向,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她盯着齊遂。
用質問的目光,等待着他的答案。
可她的質詢,換來的卻是一聲嗤笑——
“呵。”齊遂輕笑,鎮定自若地呼出一口煙來,在濁白的煙霧散盡之時,他反問,“就沒有人教過你,不要隨便進別人的房間?”
喬慕一滯。
“另外……”齊遂的聲音頓了頓,執起指間的菸蒂,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我的槍怎麼放,能說明什麼?我開槍了嗎?”
連續的幾個問句,喬慕被堵得啞口無言。
她暗暗咬脣,找不到直接的證據,只能警惕地繼續盯着他。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齊遂身上,這才突然覺得——齊遂抽的煙,似乎怪怪的!
她不抽菸,但是看過別人抽菸,同樣的吐出煙氣,但齊遂吐的煙,似乎格外濃白。
風吹來。
煙氣四散,有些許的白煙吹到了她臉上,又很快稀釋開來。然後,她便聞到了藥味,以及一種很沖鼻子的味道……
反正,不是普通的那種菸草氣息!但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咳咳!”喬慕被嗆得咳了兩聲。
“那你的目的呢?”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正色地擡起頭來。說話的同時,她往旁邊站了站,離開風向的下游,視線卻是依舊執拗,“你回A市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齊遂正抽完最後一口煙。
他呼出口氣,把菸頭丟在地上踩滅,然後無聲地朝墓碑指了指。
“掃墓?”喬慕詢問。
她的目光跟着轉過去,大理石的墓碑光潔乾淨,只是上面唐決的照片,模糊不清。她的視線頓了頓,然後才重新轉回來。
真的只是爲了掃墓?
“不止。”齊遂點點頭,又搖搖頭,嗓音低了幾分,“我來幫他報仇!唐決去世以後,我一直想爲他報仇,這在唐門不是秘密。”
他的聲音頓了頓,看着那個墓碑,近乎低喃,“我等了三年多,我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了……阿決死了那麼久,可是K先生現在還沒死……”
喬慕暗暗擰眉。
聽他提到“K先生”,她便不由地想避開話題,看着齊遂虔誠地似在和墓碑說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先離開。
可是纔剛走兩步——
“他叫南溟對不對?”齊遂突然出聲,突兀又冰冷地開口,叫住了她,“K先生的名字。他叫‘南溟’,對不對?”
喬慕駐足,詫異地轉過頭去。
這名字……
她沒人任何人說過!
他怎麼知道?
“你們果然是知道的……”冷冷地收回試探的目光,齊遂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在接收到喬慕眼底的詫異後,他又自嘲一笑,“我這三年多又不是死過來的,我爲什麼不能知道?”
他追查了三年,終於獲知了一個名字,獲知了一些線索。
然而……
唐北堯這邊卻收手了。
沒有任何理由,唐北堯下令停止了一切對K先生的追查和打擊。
“既然你們也知道了,爲什麼不動手?爲什麼不交鋒?”齊遂一口氣問出來,步步逼近,連聲音都有些急,“唐決還躺在這裡,他卻突然不想報仇了,爲什麼?”
喬慕無言以對。
她沒有辦法告知他真相:他們不止知道K先生的身份,更見過好幾次面了!只是,現在已經沒辦法正面交鋒了……
因爲她。
因爲她身上的共生關係。
“我不知道。”喬慕被他逼退了好幾步,只能這樣回他。
“不知道?”只是,她眼中的躲閃和心虛已被他捕獲。於是,齊遂越發咄咄逼人起來,直接問不到,便話鋒一轉,“喬慕,我有喬正的消息。”
“什麼?”喬慕一愣。
“我既然留你單獨說話,你的一切,我都有了解。”齊遂的聲音平緩下來,“你想要什麼?你父親的消息?你朋友樑音的消息?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肯幫我的忙。”
喬慕已握緊了拳頭。
有一股憤怒,漸漸地從心底滋長出來:爸爸、樑音……爲什麼還要去打擾他們?他們好不容易得到了平靜和安定,爲什麼還要去調查他們?
“我、不、需、要!”喬慕咬牙,一字一句地回絕出來。
她想轉身離開。
可剛走開沒幾步,齊遂在原地開了口——
“你就這麼死心塌地跟着唐北堯?不會長久的。”他的聲音頓了頓,“唐北堯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嗎?而我,是看着他成長的。你聰明點的話,就該爲自己掙條出路。”
“你……”喬慕回身,她想要罵他。
她要斥責他污衊。
可是視線相撞,隔着五步之遙,齊遂的目光卻是清澈誠摯的,誠摯到了……讓她的思維一頓,也有片刻的恍惚。
“怎麼樣?”齊遂笑了笑,他又拿了根菸出來,在那裡點燃。
“你太看得起我了!”喬慕冷哼,大腦恢復清醒的那一秒,下意識地便拒絕,“我什麼也做不了!也幫不上……”
“不!你可以。”齊遂打斷她,目光在煙霧之後,顯得格外篤定。
他停了停——
“吹枕邊風……會不會?”
喬慕轉身就走。
她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她絕對不會做這種事!而且她和唐北堯也絕對不是那種關係!剛剛她竟然還覺得齊遂誠摯……
都是錯覺!
…………
一路都是憤怒。
喬慕從墳墓所在的坡地上下來,心中的憤懣和煩躁,在逐漸擴展。齊遂以爲她是什麼人?他把她輕視成什麼人了?
就爲了報仇?
她也想啊!但是她現在有什麼辦法!
那種無處發泄的憤慨,逐漸累積的焦躁,讓喬慕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她的腦海中,甚至浮現出南溟的話,如同是一種蠱惑——
“有情緒,就該發泄啊……”
“……”
……
她真的想發泄。
“呱!”
荒涼的墓地裡,有野鳥飛過。有一隻黑色的烏鴉飛過,正好停在她身側的某個墓碑上,發出一聲不小的鳥鳴,也嚇了她一跳。
喬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甚至沒經過思考。
身體在0.001秒的停頓之後,她的眉頭一蹙,然後猛然彎腰撿起地上的石塊,揚手重重地朝着那隻烏鴉砸了過去……
“呱!”
結果自然是沒有砸中。
烏鴉受了驚嚇,撲騰了兩下,立馬飛走了。
喬慕這纔回過神來——
那隻鳥是無辜的!
但她剛剛……是有攻擊性的!她甚至只想着要攻擊,喪失了基本的判斷力,喪失了……基本的人性?這個想法,讓她不由覺得恐慌。
剛剛發出聲音的是鳥。
但如果……是人呢?
喬慕攤開雙手,呆呆地望着,眼裡閃過明顯的無措。過了幾秒,她才重新擡起頭來。然後,她看到了唐北堯——
他不知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十米之外,靜靜地看着她。
山風依舊,他站在冷風中,任憑衣角微微搖晃。這一刻,喬慕只覺得他英俊卓絕,卻又無比遙遠……他該怎麼看她?
“剛剛……我……”喬慕磕磕巴巴的出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唐北堯看見了?她要怎麼說明剛纔瞬間的失控?
他擡腳走了過來。
“齊遂惹你生氣了?”他率先開口,淺淡平緩的語氣,連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我們先回去吧?”說話的同時,他上前來牽她的手。
喬慕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她的手,剛剛……
唐北堯卻是上前一追,執拗握住。他拖着她往山下的方向走:“走吧?讓齊遂一個人在這裡,他也許想靜一靜。”
喬慕跟着他下山。
她仰頭,朝高坡的方向望了一眼——齊遂還站在那裡,身形挺直着,孤單地站在繚繞地煙霧裡。他沒看這裡,甚至沒注意這裡的動靜。
喬慕把頭轉了回來:“我剛纔……”她試圖跟唐北堯解釋,可纔剛開個頭,便被打斷。
“今天研究員來過沒有?”他走到她開來的那輛車旁,幫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結果怎麼說?”
“沒進展。”喬慕老實回答。
“嗯,”唐北堯應了一聲,關上了車門。等到他坐上駕駛座,他才繼續出聲,“如果連藥物原液都發現不了的話,研究解藥會更困難。”
喬慕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讓他自己做解藥,會不會快一點?”唐北堯頓了頓,又淡淡出聲。
喬慕猛然擡起了頭。
“他自己”?
南溟?
“你……要去找K先生?”喬慕驚呼,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你別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