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喬慕一怔。
荒流所說的:是所有轉生者的本源?是最初的那個人?
可是……
喬慕的腦中混沌了兩秒,忍不住低頭,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心細看。昨晚,那裡被荒流的匕首割開,流出的血又被大石頭汲取……發生了這一系列詭異的事情。
而現在,更詭異的是——
她的右手已經癒合,掌心上本應存在的刀傷,如今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紅痕。
“我帶過不少轉生者來這裡。”荒流繼續開口。喬慕擡頭看過去的時候,他已走到了那塊大石頭旁,伸手以掌心貼上了石塊的表面。
荒流背對着他們。
喬慕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個頎長孤單的背影。於是,喬慕也莫名地覺得:此時此刻的荒流,周身都縈繞着悲愴和悵然……
“……但是,我們最多隻能走到這裡。”荒流頓了頓,低嘆出聲。他的手掌摩挲着石頭的紋路,如同摩挲着無盡的年輪,“她們的血,根本無法真正打開禁地,無法讓護禁獸讓路。所以,我們一次次地退回來,一次次地失敗……用普通的轉生者完成這件事,真的很難。”
說到這裡,荒流的聲音驟然一停。
然後,他轉身過來——
“而你不一樣。”他鄭重出聲,一字一句,皆是擲地有聲,“喬慕,你就是我想找的人。”
荒流說完。
喬慕的心中一顫,在接收到荒流的目光時,便下意識地別開了眼。
她心慌。
也心虛……
因爲她做過很多和禁地有關的夢,像是回憶,又像是預知。她現在自己都有些搞混了:這都說明什麼?是她真的和這塊禁地有關?還是她莫名其妙有了另一個人的記憶?
“喬慕……”
“夠了!”荒流還想繼續說什麼,這回卻被唐北堯冷然喝止。喬慕聽到唐北堯不耐的慍聲,感覺到他伸手,把她往身邊護了護,然後向荒流警告,“……你適可而止。”
荒流一愣。
他在一聲輕嗤之後,徹底噤了聲。
周圍安靜下來,靜得似能聽到“呼呼”的風聲。似乎所有的都是靜止的,喬慕只能感覺到,有細碎的砂礫,吹在自己的臉上……
“唐北堯,我……”隔了許久,喬慕才抹了抹臉,擡起頭來。
她有話想要告訴他。
但是在對上那赭色的雙瞳時,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她做了幾個奇怪的夢?說她可能跟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有關?說她開始有點相信荒流的話了?
算了吧……
無法解釋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添一件。而且是毫無根據,她自己都說不清的事。
“不用在意他的話。”唐北堯看出了她的猶豫,衝她安撫地勾了勾脣角。他的手覆上她的發,順勢而下,“喬慕,你只要記住……我一定會讓你從這裡出去,一定可以回家。”
他的話……
平靜、鄭重、別有深意。
“你呢?”喬慕蹙眉,心裡一慌,下意識地問出來。
唐北堯輕笑。
“我們。”他糾正過來,頓了頓之後,“……我們一起。”說完,他鬆手,目光也順勢看向別處,似是漫不經心地扯開話題,“你剛纔還想說什麼?”
“沒什麼。”喬慕搖搖頭。
聽完唐北堯適才的話,她現在反而釋然,什麼都不想說了!做了很多夢又怎麼樣?很多事情理解不了又怎麼樣?她根本無需考慮!
他們只需要找到出路,然後回家就行……
“……其他人呢?”想到這裡,喬慕的話鋒一轉,詢問其餘人的安危,“大家都沒事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藉着唐北堯的力道,徹底坐了起來。
她的大腦徹底清醒。
這回,她才環視周圍,好好看此刻的情形。只是,當目光掃到其他地方時,她的表情不由一震——
一夜之間……
周圍竟徹底變了樣!
原本就一片荒涼的禁地,此時更是轉爲絕對的荒蕪。原本還有些稀鬆的植物,但此時已是綠意盡失,整塊土地呈現一片土黃色,一陣風吹過,便揚起半空的土……
這裡,像是一個徹底失去了生命的地方。
喬慕的腦子裡,突然閃過某個詞——
死城。
這個地方,纔像真正的死城。
另外……
護禁獸呢?
昨晚那批匆忙撤退的“大軍”,現在已經徹底沒了影。這片蒼茫的土地上,沒有任何護禁獸存在的痕跡,它們就像從未出現過,也不曾留下任何屍骨……
“趙警官呢……”喬慕找了一圈,才喃喃着出聲,不放心地擡頭詢問,“翩翩她怎麼樣?”
她沒有想到趙警官沒有服用解藥!
昨晚她看到趙警官變異發狂的樣子,看到他衝入那羣綠眼睛的怪物羣中,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那邊,還沒醒。”唐北堯示意。
喬慕順勢看過去:翩翩還半趴在地上,維持着昨晚那樣的暈倒狀態。她的頭髮胡亂地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而她身上的一塊毯子,則是遮住了她身上的傷……
唐北堯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至於趙警官……”他無奈又惋惜地頓住。
“他沒有用解藥。”荒流在旁邊接了口,平靜又篤定地插話,“後期的藥物是我設計的,他有沒有用解藥,會變成什麼樣,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你也一早就知道?”喬慕訝然。
也是在這個瞬間,她才陡然反應過來:怪不得,荒流之前想用十字弓殺趙警官!怪不得,荒流說在事情變得更麻煩之前,先解決掉麻煩!怪不得……
種種的證據,都成了毫無意義的後知後覺。
喬慕蹙眉。
她狠狠地瞪向荒流:“那你爲什麼……”不早說?
“我們這裡這麼多人,他應該是最沒用的那個吧?”荒流像是意識到她想說什麼,於是在她開口之前,已然搶先,“顯然,他也有這個自知之明,所以故意留下解藥不吃,以防萬一……我給他的,纔是他的最強狀態。這點,他很清楚。”
“怎麼可能?”喬慕下意識地反駁。
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荒謬!
不可能!
但是——
“……他想保護翩翩。”唐北堯在一邊開口,平靜地給了她回答,“他的能力還不夠。”這是一個普通人,所能想出的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即使,要以生命爲代價。
“那……”喬慕不忍,“……那翩翩怎麼辦?”她總是會醒來的,她總是會知道這一切的!這讓翩翩以後要怎麼去承受?怎麼去面對?
“啊!”
喬慕正說到這裡,地上傳來一聲驚呼。
喬慕看向聲源——
翩翩剛剛醒來,猛地從地上翻身而起。她的衣服很髒,不止皺巴巴的,還有不少乾涸的血污。她的臉上也是髒兮兮的,頭髮就這麼亂糟糟地披散着,遮住了她臉上的狼狽,卻也讓她顯得更狼狽……
“……快跑!”她起身喊的便是這麼一句,大腦似還停留在昨晚危急的情景裡。然後,當她看到周圍的情景,看到空曠的遠方時,她又怔住了。
翩翩就這麼站着,茫然地盯了數十秒。
然後,她才緩緩回神——
“趙正源呢?”她在周圍搜尋了一圈,然後低喃着問出來。她的聲音很平靜,眼底卻寫滿了惶惑,一張臉也是越來越慘白,“……你們誰看到趙正源了嗎?”
衆人啞然。
迴應翩翩的,是統一的沉默。有無奈,也有默哀。
“你們昨晚誰看到他了嗎?”翩翩卻還是堅持不懈地問,“他把我救出來了,然後讓我先走的……他和它們打架,當時很厲害的……”
翩翩一邊說着,一邊紅了眼眶。
沒有嚎啕,沒有嗚咽,她只是不停低喃着這幾句,然後眼淚無聲的,大把大把往下掉……
“翩翩。”喬慕站起來,忍着腳軟和頭暈站穩,試圖去安慰翩翩。
“喬慕?”翩翩卻先行跑過來,直接抓住她的雙手,“你看到趙正源了嗎?他昨天把我救出來的……他跟我求婚了,他說會帶我出去,給我一個家的……你看到他了嗎?”
“我……”喬慕被問得啞口無言。
適才想說的話,突然完全沒有用武的餘地。
她能感覺到翩翩的悲慟……
但是,她沒有解決的方法。
“日出了。”荒流在不遠處開口,他仰頭,望着徹底大亮的天色,“……差不多了,準備出發吧。”他向所有人命令,冷靜地規劃着整件事。
至於翩翩的情緒,他只當沒看見,也全然不在乎……
“可……”喬慕遲疑。
“我不走!”翩翩卻反應極大地拒絕了,“趙正源就在附近不見的!我還要找他,我要找到他,跟他一起出去的……我們約定好的!”
她全身哆嗦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說完這些話。
然後,在下一秒,她像是瘋了一樣——
猛然甩手!前臂用力地往前一推,然後藉助着反作用力,快速地閃身,要跑向之前趙警官和護禁獸搏鬥的地方……相隔不過百米遠,現在一眼就能看到空無一物的地方。
“啊……”喬慕驚呼出聲。
她被翩翩推得向後仰了一下,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而這須臾的停頓間,她根本沒有能力再去拉住翩翩,眼看着翩翩的背影,就要越過那塊分界的石頭……
“站住!”荒流低喝,翩翩卻並沒有因此停腳。
荒流的面色這才一凜,猛地擡腳追上去幾步,扣住翩翩的手腕把人攔了下來:“被給我們惹麻煩,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