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杯子，蹲在了南溟身前。
四目相對。
喬慕的視線不閃不避，無所畏懼地投射進他暗色的眸。而南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眼底才漸漸地涌起一抹興味來：“心甘情願？”
他似琢磨着這個詞，說話的同時，喉嚨的幹癢，卻讓他又忍不住輕咳了兩聲。他停頓了一下，纔不急不緩地繼續：“可我爲什麼相信你？”
喬慕咬了咬牙。
“叮！”
她突然屈起手指，敲了敲那個剛被放下的杯子。蔥白的指尖，叩上那空掉的玻璃杯，杯身頓時發出一聲清脆的細響。
“就憑我主動喝了藥。”在把他目光吸引過去的同時，喬慕淡淡開口，“你也更希望……我是心甘情願跟你走的吧？”
…………
水庫。
重型起吊機已經到場，幾個蛙人在水裡忙活了一陣，然後，泡在水裡的那輛車，被整個吊起來，轉移到了岸上。
車子溼漉漉的，車身損毀嚴重。
“車內沒有人！”
“水下也沒有發現！”
……
粗略地彙報之後，便有專業的人員，上前仔細勘察——
“車子有遭受槍擊的痕跡，這裡顯然是被子彈擦到過……”
“按照我們控制下的人招供，他們的車就是在這附近墜落，應該就是這輛沒錯！”
“駕駛座有血液反應……”
“……”
……
唐北堯沒繼續聽。
他背過身去，擰了擰已經發疼的眉心，俊臉上的沉抑卻依舊濃得化不開：他知道，他又來晚了一步！和K先生相比，總是差那麼一步。
而差一步的代價便是喬慕……
想到這裡，一切都變得憤怒難忍起來。
“人應該是棄車走的。他們已經去附近搜了，不過應該沒那麼容易找到。”顧斯庭勘察了一圈走過來，突然想起來問一句，“你們唐門的事情怎麼樣了？齊遂死了，唐門的幾個長輩本來就不滿，現在你又插手K先生的事，把他的敵人招到自己身上……”
顧斯庭擔憂。
K先生的敵人……可是多得很吶！
而唐門裡的有些老傢伙，也不是省油的燈！
所以，按照顧斯庭的想法：“喬慕在K先生手上，至少是安全的。他不會傷害她，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她。你不如先回去處理唐門的事吧？”
“不行！”唐北堯卻是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他兀自前進幾步，根據地形和痕跡，判斷他們可能去的方向。
“北堯！”顧斯庭忍不住叫住他，有個問題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問出來，“如果她已經被同化了，你還要她嗎？”
如果她已經變成了另一個K先生……
還值得嗎？
值得這樣拼命地尋找嗎？
唐北堯沒回答。
他依舊向前走着，沒給任何的表態，在顧斯庭又追上去之際，他也只是淡淡地一句：“先把人找回來再說吧。”
顧斯庭這才停了腳，在原地長嘆了一聲。縱使唐北堯沒言明，但態度已是不言而喻——
他不會放手的。
不管喬慕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放棄她。
…………
張教授做了安排。
正如之前南溟形容的“他對我有用”一樣，張教授的確神通廣大。他在附近的民宿裡找到了一輛閒置的車，並且順利地拿到車鑰匙，把車開了過來。
“這輛車有些舊了，開不快。從這裡去醫院，大概要一個多小時。我們去一趟再返回來，應該來得及。”張教授降下車窗，已經規劃好了路程和時間，“先生，請上車！”
南溟點了點頭。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
喬慕就站在他的身側，手裡還幫他拎着箱子，乖巧得像他的助手那樣。接收到他的眼神，她立馬繞去車後，把箱子放入後備箱，然後又跑過來，替他開了車門……
心甘情願？
南溟突然覺得，這筆交易似乎也不錯。
“怎麼了？”見他站在車門口不動，喬慕疑惑了一下，眼底閃過緊張，“……你後悔了？”
“沒有。”南溟很爽快地給了她答案，他的脣角微微上揚，最後補充一句，“喬慕，記得你答應過的事。”說完，他彎腰坐入車裡。
“……我知道。”喬慕的眼裡卻是一片黯然，聲音小得近乎低喃。
她替南溟關了車門，然後才默默地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
一路無話。
車子很陳舊，車內卻是整潔又寬敞。車主在車裡留了好幾個薰衣草的毛絨熊，所以車廂內，縈繞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喬慕默默地拿了一個毛絨熊，然後默默地扯熊耳朵……
良久。
她纔想起來往身邊看一眼——
南溟睡着了。
他昨晚生病感冒，大半夜還來逼她喝藥，結果被她扇了一巴掌……他應該是沒休息好。此時車廂內溫度適宜，又很安靜，他便順理成章地睡了過去。
他的腦袋歪着，身體仰靠在椅背上，身上還蓋着他先前的那條毯子。大概是因爲熟睡，毯子從他的身上往下滑了一半，他也一無所知……
喬慕靜靜地看了他數秒。
那張臉，和唐北堯有幾分相似，左臉上，還隱約可見淺色的指痕……這樣一個人，誰能把他和“K先生”聯想起來？
誰又能想到他在這樣一輛普通的車裡？
沒人發現得了他。
也沒人能殺他……
不！
不能殺他！
她還需要他救白十七！
然後再……
喬慕急急地收回目光，按捺下心中的思緒，也怕他會突然醒來，看穿她的計劃。
“哐！”
車子經過一處顛簸，老舊的車身震盪了一下，發出幾近散架聲音。南溟身上的毯子被震到了地上，但是他的人卻還沒醒。
喬慕抿了抿脣，很自然地撿起那條毯子，幫他蓋了回去。
就當……
看在那張臉的份上！
可這回，她的手還沒來得及離開，南溟卻陡然睜開眼睛——
他的眼裡，還有剛睡醒的迷濛，但目光卻是精準地鎖定她，然後他又稍稍低頭，看到了她正爲他蓋毯子的動作……
他清醒過來了。
於是，氣氛也陷入了詭異的凝滯。
“你的感冒好了嗎？”喬慕率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