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着牀面，直起身來。
褪去了所有的隱忍和剋制，他此刻看她的目光，又冷又狠。
“喬慕，一個人不能同時選兩個人。”唐北堯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他的眸底有失望，但更多的是狠絕，“你如果選了他，就離我遠一點！”
說完，他側過身去。
“唐北堯！我不是……”喬慕一慌，下意識地想拉住他。
可是手指剛拽上他的袖口——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唐北堯低喝而出，猛地揚手甩開她，低啞又暴躁地吼出下半句，“……離我遠一點！”他的情緒，已接近失控。
他如此大力地甩開她，根本不顧這麼大的動作幅度，會對肩上的傷造成什麼影響……
喬慕晃了一下。
她整個人都被推向後，跌撞在了牀面上。
而等她再坐起身的時候……
“碰！”
一聲巨響。
唐北堯已甩門離開。
…………
早上六點。
外面的天色未亮，天際透着極黯淡的魚肚白。
下屬剛好從外面的走廊經過，看到她房間的燈還亮着，於是敲了敲門，推門進來：“喬小姐，您怎麼起這麼早？”當看到她房間內的場景時，他又是一愣，“這……是有什麼人來過了嗎？”
“啊？”喬慕擡眸，恍惚着回神。
順着對方的目光，她才往旁邊看了一眼——
被子掉在地上。
垃圾桶翻倒在牀頭櫃旁邊，裡面的果皮碎屑散落出來，亂糟糟的一堆。而她的鞋子，一隻在牀角，另一隻則被踢到了門口的附近……
她想起來了。
這些，都是她追唐北堯的時候，不小心弄的。然後，周圍明明這麼混亂的一圈……她卻再沒注意。
“喬小姐，您還好吧？”看到她神色遲滯的樣子，下屬的面色，越發擔心，“這裡是進什麼人了嗎？您有沒有受傷？我們昨晚都睡在醫生辦公室那裡，竟然沒有聽見。”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有明顯的懊惱。
“你們……”沒看到唐北堯？
喬慕想要這麼問，但是話纔剛開了個頭，便又自行噤了聲。
因爲這個問題，似乎沒有任何的意義。
“……沒有。”喬慕索性搖了搖頭，淡淡回答，“沒有任何人來過。”說這話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厲害，連嘴脣也幹得難受。
她轉頭看了眼時間。
原來她在這裡坐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怪不得，她的喉嚨都幹了；怪不得，她的身體都發僵發疼。
只是，在這一個多小時內，她想了什麼呢？
好像什麼都沒有。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純粹是發了那麼久的呆。她感覺周身被一股凝重覆蓋，想哭也哭不出來……該怎麼辦？她除了等某個答案，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
“那……我叫人來打掃？”下屬狐疑地環視了一圈，終究是沒有多問，只是替她撿了拖鞋過來放好，“喬小姐，您還要睡嗎？或者，您早上想吃點什麼？”
“好的。”喬慕點點頭，卻只是答非所問地回答了兩個字。
說完，她趿拉上拖鞋，渾渾噩噩地往外走去……
“呃？喬小姐？”
下屬的聲音，她根本沒有聽見。
…………
醫院的天台。
天色初亮，天台上基本已可視物。這裡的空氣微涼，吸入鼻翼間的，都是清冷氣息。
喬慕也不知道，怎麼就來了這裡？她完全是漫無目的地閒逛，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靜一靜……於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天台。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時間，天台上已經有人了。看背影，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背對着她的方向，坐在天台的木質長椅上。
喬慕怔了怔。
反應過來的下一秒，她便轉身，試圖離開。
“你是病人嗎？還是家屬？”但對方已經發現了她，她剛轉身，便聽到蒼老喑啞的嗓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小姑娘，你也是來看日出的吧？過來坐，這裡有位置。”
“不……”
喬慕回頭，正對上一張和藹的笑臉。老人眼中的溫和，讓人不忍心拒絕。
“……謝謝。”
她終究還是走過去，默默坐在了旁邊。
“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短暫的沉默後，那個老人率先開了口。她溫和地微笑着，“他把你氣哭了？”
喬慕訝然。
她們素不相識，對方卻猜中了一半。
“你們這個年紀啊，都是這方面的煩惱。我年輕的時候，和我家老頭子也這樣，每次吵架，他都氣得我哭。我每一次都煩惱，是不是過不下去了？”老人輕笑着低喃。
她的聲音低緩，就像是奶奶在和兒孫講故事，讓人心情不由平靜。
“那後來呢？”喬慕不由追問。
“後來啊，我們就這麼多年過來了。年紀大了，也吵不動了。”老人輕咳了兩聲，“我現在倒是不煩惱那個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天了。”
“爲什麼？”喬慕吃驚。
“癌症晚期。”老人的面色卻很平靜，“我現在也就是靠着止疼藥撐着，這日出啊，也是看一個少一個了。”
喬慕沒說話，她只是訝然地看着身邊的人，把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她可能也沒幾天活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惺惺相惜？
“最後的幾天，您不想多和家裡人待在一起嗎？”喬慕忍不住詢問，“對那些放不下的人……怎麼辦啊？”她在問對方，也在問自己。
“也就那樣，活到我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麼好矯情的。我和我老頭子吵了一輩子，難道最後待在一起說我放不下他？”老人微笑，顯得很灑脫。
只是在說完之後，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整個人有些黯然——
“我就是捨不得他，又能怎麼樣呢？”她低喃，這些纔是真心話，“我說得多了，以後他一個人活着，反而有壓力……就這樣挺好的……”
喬慕沒接話，只是暗暗捏了捏拳頭。
她在想：那麼她和唐北堯呢？
“日出真美啊！”老人在一旁感嘆，看着那金色的陽光露出雲層，喃喃着感嘆。只是她說話的同時，已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往旁邊走，“小姑娘，剩下的，你幫我看吧……我要去打止痛針了……”
她在喬慕的肩膀上拍了拍。
似支撐，也似鼓勵——
“早點和你男朋友和好吧，你和我不一樣，你的人生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