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冷沉警告。
他的嗓音維持着平緩,目光卻透射着如鷹隼一般的寒涼。
“你要是隨意亂跑,動了什麼不該動的,會很浪費時間。”荒流頓了頓,“……你還是聰明人,對不對?”
翩翩卻聽不進去。
失去趙警官,也讓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主人,你讓我去找他吧?”翩翩苦苦懇求,甚至仰頭面向荒流,也無往日的懼色,“昨晚他就在那裡,我不能就這麼不管了。”
翩翩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喬慕往前追了幾步。
“讓他解決。”唐北堯卻止住她,他伸手,橫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他能解決。”
喬慕擰眉。
她有萬般不解,卻也只能作罷。
而那邊——
“你能怎麼管他?”荒流冷嗤着反問,“他要是死了,那就是死得連屍體都不剩;他要是活着,他現在也不是人了。你能怎麼管?你想怎麼管?”
他不客氣地反問完。
以最直接的方式,撕開翩翩心底的傷口,任憑它鮮血淋漓。
“不!”翩翩被荒流的言辭激怒,整個人徹底崩潰。她終於哭出聲來,甚至哭喊着掙扎,要踢打荒流,從他的鉗制中掙脫出去,“你胡說!”
“他還在,我要找他回來!”
“我們說好一起出去的!”
……
翩翩像是發了狂。
喬慕只是遠遠地看着,同樣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如何讓翩翩的情緒平穩下來?她只能看到失去理智的翩翩,肆意地踢打着荒流……
她的好幾拳,正好打在荒流的腰際,讓荒流的眉頭蹙得越發緊。
終於——
“沈翩翩!”荒流低喝,叫出翩翩的全名。他驟然命令,“擡頭!”
也許是他的威懾力太大,也許是這個行爲太過突兀奇怪,就連正在哭喊中的翩翩,也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荒流的方向。
接着——
哭聲停止。
翩翩停在那裡,徹底沒了動靜。
“……”荒流努了努脣,似輕聲和翩翩說了什麼。但是聲音實在太低了,喬慕沒有辦法聽清。
喬慕所能看到的,是荒流在幾句的“叮囑”之後,終於鬆開翩翩的手腕,神色輕鬆地退後一步,徹底撤下對翩翩的鉗制。而翩翩本人,也是徹底平靜下來,再也沒有激烈的行爲。
“……翩翩?”喬慕不放心,見此情景,忍不住跑過去看。
“啊?”翩翩似站在原地發呆,被喬慕這麼一喊,才倏地回過神來,“你叫我幹什麼?”她啞着嗓子詢問,眼底是最誠摯的茫然。
喬慕怔了怔。
她此刻的茫然不比翩翩少:趙警官呢?翩翩不問趙警官了?
“你剛纔……”喬慕張了張嘴,她不忍心也不敢說。
“剛纔?”翩翩吸了吸鼻子,似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狼狽,連忙伸手抹除臉上的眼淚,“我這是怎麼了……天哪!很醜吧?我臉上好多灰。”
相比之前對趙警官的在乎,現在的翩翩,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形象。
“還有我的衣服……還有我的頭髮……”翩翩還在一旁嘀咕,對自己全身的狼狽,滿是嫌棄,“昨晚實在太危險了,搞成這個樣子,不過幸好,沒受傷,就被抓了幾下……”
她全身搜尋了一圈,也把自己檢查了一遍。
然後,她又擡頭,看向別處——
“卓瑪,你那邊有乾淨的衣服嗎?袍子也行!有沒有水洗臉,我還想要一根綁頭髮的繩……”最後,她求助正在吩咐人拿東西的卓瑪。
喬慕就這麼看着翩翩走開。
她看着翩翩走向卓瑪,翻找着乾淨的衣服,簡單的洗漱用品。她覺得,翩翩的心態轉好了!不僅如此,翩翩似乎記得昨晚的一切,就是再也不記得趙警官了……
關於趙警官的一切,翩翩都不記得了。
喬慕恍惚覺得:此刻的翩翩,有點像是她剛認識的樣子——
灑脫、愛乾淨、愛漂亮。
那時候的翩翩,會甩着那頭烏黑的長髮,小心翼翼地弄一個最好的髮型,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女孩子嘛,還是漂漂亮亮的最好。’
現在的翩翩……
也是如此。
“你做的?”喬慕就這麼盯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擡頭,看向荒流的方向,“……催眠?”她想到的,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合理的可能。
荒流頷首。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白,眼底卻有着傲然,對此權當默認。在停頓了幾秒後,他甚至還補充了一句:“一個人情緒最失控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被控制的時候。”
極端的理論,也是他能力的證明。
他承認了下來:他“控制”了翩翩!同時也算是解釋了,他爲何故意說那些話刺激翩翩,惹得翩翩這麼激烈的抗擊……
…………
“主人。”卓瑪正好在此時走過來。
經過這一夜,卓瑪原本就年邁的身體,此刻顯得越發蒼老。她的步伐明顯蹣跚,而她額際的銀絲,也在這一夜之間多了無數根。
她在荒流身側站定。
“翩翩要換衣服,可能稍微耽擱幾分鐘。”卓瑪解釋,然後把一個圓柱形的罐子擡起,恭恭敬敬地遞到荒流面前,“主人,您的……”
“不用!”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荒流冷聲拒絕。
荒流甚至往旁邊走了幾步,一副要把她甩在原地的姿態。
“可是您之前就……”卓瑪苦口婆心地勸說。
但可能是真的因爲年紀大了,她的動作變得遲緩,連發音也顯得很遲緩。這次又是在說出關鍵之前,就被荒流不耐煩地打斷。
“你已經不是我們的人,你管太多了!”荒流不耐地低喝,停了數秒鐘後,見卓瑪還候在原地,才淡淡地補充,“……我不要緊。”
卓瑪抿了抿脣。
“怎麼了?”喬慕捕獲到了卓瑪眼中的遲疑和猶豫,這才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見卓瑪一直把東西舉着,她便好意地過去接。
她聞到一股藥味。
很濃郁……
只要稍一靠近,就能聞到濃郁的藥草氣息。但很奇怪,只要遠離一米,便徹底聞不到藥味了。
是荒流受傷了麼?
“沒什麼。”卓瑪快速回答,在她碰上罐子之前,她便已經把罐子收了回去,“一些沒用的東西。既然主人不要,我拿去收着吧?要收拾一下出發了。”
喬慕沒強求,也沒追問。
她大概可以猜想到——
荒流的身上有傷。
雖然她光憑目光上下打量,什麼也看不出來。
“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麼?”荒流倒是耐心地給了她幾十秒時間,然後反問。
喬慕搖頭,很直接地拒絕了:“沒有。”
她不想詢問他的傷勢。
她也不想關心他的情況!
喬慕直接轉身,往唐北堯站立的方向走……她聽到身後似傳來一聲輕嘆,但她直接忽略了。
…………
東西很快收拾好。
翩翩換了一件淡藍色的套裝,長袖長褲,包得嚴嚴實實的。她的頭髮只紮了個簡單的髮型,但已是梳理得整整齊齊,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怎麼了?”再走回來時,翩翩已是一臉無事的模樣,甚至摸了摸臉,“幹嘛都看着我?我的臉沒洗乾淨嗎?這裡又沒洗面奶沒辦法……”
喬慕笑笑。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視線落在了翩翩的手上:翩翩的手裡拎着一個小巧的盒子,上面刻着精緻的雕花圖案。這正是之前下屬拎的盒子。
經過昨晚的那場廝殺,荒流的下屬折損過半,現在只剩幾個……所以拎箱子的活,也由翩翩一通分擔了?
“裡面是什麼?”喬慕故意扯開話題,問了一句。
“這裡啊?”翩翩拎高箱子,稍稍用力晃了晃,然後又貼上去聽,“不知道,也沒多少重量……不過好像挺重要。讓我不要丟了。”
翩翩說完,回身遙遙地數了數,尷尬地笑笑:“一共七個箱子,可惜我們剩下的下屬,不足七個了。昨晚死了好多人,我只要一想到那畫面……”
說到一半,翩翩的聲音驟然一停,尷尬的笑容也凝固在臉上。
喬慕同樣精神一緊。
“想到……什麼了?”喬慕小心地詢問,一想到之前翩翩崩潰哭喊的模樣,心裡便滿是不放心。
“太黑了,我想不起來死了多少人了……”最後,翩翩終於只是頹然地搖了搖頭,說出這句,“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只想出去,只想回家。特別想回家,家裡有什麼在等我。”
她執拗地表示。
“好。”喬慕點頭,不想讓她再回憶,直接干預,“走吧?正好,我也很想回家。禁地有通往外面的出口,我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說完,喬慕向前指了指——
那邊,荒流已經擡腳,走在了最面前帶路。
“啊,我過去了!”翩翩追上去,跟在其他下屬後面。
“我們也走吧?”喬慕這才環住唐北堯的手,“我們也快能回家了……對吧?”
可是,身邊的人卻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