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嘶鳴、慘叫……
各種如獸類一般,死亡前最後的哀叫,從四面八方傳來,充斥着她的耳膜。連同着那肉塊落地的聲音,持續不斷。這一刻,這裡是地獄。
而他們,就站在地獄的夾縫中。
“我……”喬慕說不出話來。她想表達,自己手上的戒指,有遏制怪物的作用,也許可以換一種方式,至少不必這麼殘暴血腥。
但此時,她已沒有表述的機會,也沒有表述的能力。
有撲來的“肉塊”,正好砸在她的後頸,那粘糊糊溼膩膩的觸覺,讓喬慕崩潰驚叫。她掙扎着,整個人失控地搖頭,想把那些東西抖落下來。
“啊!滾開!”
“別動。”荒流強制地按住她,同時揚起身上的袍子,將她整個人都攏在了裡面,“……萬一碰到邊界,會很危險。你也不想缺胳膊少腿的吧?”
他說得直接,甚至帶了幾分恐嚇,但他手上的力量不鬆,縱使她繼續掙扎,他也能單方面地強力壓制。
喬慕動彈不得。
她的周圍一片黑暗,整個人都處於荒流的懷裡。這裡彷彿一個隔絕的世界,把外界的血腥暴力都隔離開來……喬慕嘗試了幾次,終於放棄了掙扎,身體的哆嗦也逐漸停止下來。
鎮定!
一定要鎮定!
她在心裡叮囑自己,暗自捏緊了拳頭,卻始終沒有擡頭出去看周圍的勇氣。她嘗試着調整呼吸,這才注意到,鼻翼間縈繞着一股淡淡的藥味。
是荒流身上的味道。
如果不是離得那麼近,她不會聞到的……是他受傷以後上的藥?
“這些護禁獸並沒有思想。”荒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沉有力。他的胳膊依舊橫在她身後,維持着這種單方面的擁抱姿態,“它們只是擁有類人的驅殼而已,不用聽,也不用看,更不用同情它們……”
“……好。”喬慕動作僵硬地點頭。
她的聲音低如蚊蠅,感覺像是喉頭有東西堵住,完全說不出話來。這聲近乎自言自語的輕喃,也不知道荒流到底聽到了沒有?
反正,他們都沒再說話。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喬慕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周圍的那些動靜和雜音,終於漸漸平息……久違的安靜,似乎在近一個世紀的喧囂之後,重新駕臨。
喬慕沒敢動。
在這度秒如年的煎熬中,她的腦袋早已是一片空白,身體也是僵直的狀態。她在等,等荒流先鬆手,然後告訴她危機徹底解除了。
但……
他並沒有。
他仍舊保持着緊擁她的姿勢,靜得如同一尊石像,一動不動地維持着……
直到——
“主人。”旁邊有下屬先開了口,似是忍不住提醒,打破了這份沉默,“……它們退了。”
“哦。”荒流應聲,似這才後知後覺地回神。他的手鬆開,撤下了對她的鉗制,人卻沒有跟着後退離開,“它們已經走遠了。”
喬慕點點頭。
“那……我們也能離開這個地方了?”喬慕清了清嗓子詢問,儘量掩飾着嗓音中的顫意,“它們應該不會再來了吧?”她一邊說着,一邊離開荒流的懷抱。
她想維持不動聲色地樣子,保持自己最冷靜的模樣。
但是才往後退了兩步,她的步子便是一停,整個人都再度僵住。
因爲,她踩到了……某個軟綿綿的東西!
她甚至不用低頭看,就能知道那是什麼!她唯一無法確認的,應該就是不知道那個肉塊是哪個部位而已……而且她只要繼續往後退,就一定會再踩到別的。
喬慕一僵。
她的臉色,也在同一時間,轉爲煞白。
“主人,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接下來我們……”旁邊的下屬開口,似正準備彙報什麼。
“走吧。”荒流卻打斷他們,搶先出聲。
簡潔明瞭的兩個字,像是在吩咐他的那兩個下屬,也像是在對她說的。
“啊?”喬慕無措且茫然地擡頭,整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撞上荒流黑亮的眸。
然後,她便感覺到眼前一黑……荒流直接用衣服罩在了她的頭上,接着將她整個人扛起,大步走向某個方向。至少,這樣她的腳不用沾到地面了。
……也不用碰到那些屍塊了!
…………
腳再度踏上地面,是在很長一段時間以後。
喬慕一直在努力調整。
她儘量摒棄記憶和想象,找到了某種自我強制的冷靜。
她掀開了頭上的衣服。
眼前所見的,是一片湖。只是此刻的天色還暗着,她看不清楚,這片湖具體是有多大。耳旁傳來潺潺的水聲,是荒流的那兩個下屬,正蹲在湖邊洗臉。
喬慕看得清楚:他們的臉上、衣服上,都是斑駁暗紅的血腥,特別是衣服上,都是鮮血染出來的印記……
那她也一樣吧?
她的身上,一定也是同樣的狼狽吧?
“剛纔……”荒流開口,似打算說什麼。
“我也要去細細。”喬慕打斷他,徑自轉身,步伐僵硬着走向了湖邊。
這裡的光線不算太暗,她能看到自己的褲子和鞋子上,都沾到了紅色的鮮血印記。她儘量忽視這些,只是蹲下來,在這混雜着沙子的混沌湖水中,清洗着自己的雙手。
對了,還有脖子後面,她記得剛纔……
喬慕伸手摸過去,果然觸及一片黏膩膩的血腥,她的動作也跟着僵硬了兩秒,然後硬着頭皮,佯裝無事地把那些血跡都抹掉。
太可怕了!
剛纔的一切,對她來說實在太可怕了。
縱使對方是“怪物”,沒有任何的思想,但是荒流的虐殺方式……
“天快要亮了。”不遠處的兩個下屬正在講話,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裡,“……白天的話,應該會安全很多吧?那些東西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
“……而且爲什麼要攻擊我們?”
“它們應該只在禁地活動的,突然就跑出來了……而且這些,和我們瞭解的也不同啊……”
……
他們在絮叨。
喬慕沒聽後面的,只是在聽到“天亮”兩個字後,便忍不住擡頭,看向東方:天際正透出淡淡的魚肚白,陽光還未正式地投射出來,只有微弱的光,透過雲層,點亮了天空的一小塊……
喬慕鼻子一酸,莫名想哭。
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終於見到明天的太陽”的感慨,而且,更重要的是——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按照荒流昨晚說過的話……
她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