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南溟的臉色虛弱難看。他的雙脣，還呈現着毫無血色的慘白；他的臉上，還殘留着明顯的擦傷……就連他的視線，也顯得混沌又疲憊。
可是——
在看清她的那一秒，他的動作卻突然一停，然後揚脣而笑。
冷清、詭譎。
他的笑容極淺極淡，幾乎不會引起醫務人員的注意，但是喬慕卻看得清晰。甚至，隔着門上的玻璃板，她還看到了南溟眼中那意味不明的……瞭然？
瞭然什麼？
喬慕並不知道。
她只是在接收到南溟目光的瞬間，下意識地轉身，急急地往前走了幾步……
她不該一個人來的！
這種想法，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之前，白十七拜託她看一下“K先生”的情況，她也沒想那麼多，直接就過來了……過來之後，她又沒想到，南溟的情況這麼糟糕……
現在怎麼辦？
她不想讓對方誤會，如果衝進去解釋，未免畫蛇添足。
但轉身就走……
似乎也不太合適。
往前走了幾步，喬慕還是不由停腳。她站在原地想了兩秒，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走回病房的方向。索性裝着平靜的模樣，她推門而入。
……
“不行！您不能拔掉監護！”
“您的身體很虛弱，必須輸液補充營養……”
“……”
病房裡一團混亂。
大部分的醫護人員，是不知道南溟真正身份的。他們只當他是難纏的病人，紛紛阻止他拔掉監護儀器，另外有護士端着治療盤，試圖重新幫他扎針。
南溟正擰着眉，一臉不耐的模樣。
“咔嗒！”
病房的門自動落鎖，發出細小的聲響。也就是這聲動靜，病房內的醫生護士才注意到喬慕，不約而同地轉頭，都看向聲源的方向。
主治醫生試圖詢問：“你是……”
“我看見你了。”南溟卻在此時開口，突兀地丟出這麼一句。他擡頭看過來，注意力也都轉移到她的身上，只是眉心擰着，神色很是鄭重。
喬慕抿了抿脣。
剛剛她站在病房門外，他的確是看到她了。
“對，我知道。”喬慕點點頭，用平靜至極的態度，掩飾着適才的尷尬，“我來看看你。剛纔正好在外面有點事，所以現在才進來。”
她用這樣的說辭，把話題應付了過去。
南溟卻是一愣。
他的目光有明顯的錯愕，彷彿她剛纔的回答，遠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怔忪了兩秒，繼而輕嗤着低頭，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南溟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自己身上——
“我不需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蹙眉開口，身體雖然很虛弱，但是嫌棄的態度，卻是一覽無餘。他說話，也同樣是直截了當，“……叫他們滾。”
周圍的醫生們，頓時集體綠了臉。
“我們這是在救你！”有醫生不忿地提醒。
“你剛纔的各項生命體徵，已經是瀕死的狀態！”另外也有醫生在旁邊搭腔，“你現在能夠醒來，完全可以說是奇蹟！如果你不聽……”
“呵……”
一聲清淺不屑的笑，從南溟脣邊溢出。
他沒說一句反駁的話，但這種輕蔑高冷的態度，便讓醫生的解釋都說不下去。
因爲顯然他不在聽，也不屑聽……
他甚至懶得親自和醫生溝通！
“喬慕。”南溟擡頭，他的目光直視過來，只和她一個人溝通。他重複出自己的要求，而且是不容置疑的要求，“……叫他們滾出去！”
“誒？你這人怎麼這樣！”
“否則，”南溟照常沒有理會醫生的指責，他頓了頓之後繼續，用虛弱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出威脅，“我已經記住他們的長相了……明白麼？”
明明不帶任何血腥，但整句話中，卻又滿滿的都是血腥的暗示。
喬慕的臉色微白。
南溟的言下之意，她聽得很明白——
如果再不把人趕出去，他恢復之後，就會把這些記住面孔的人，一個個除去……即使他虛弱落魄到這副樣子，那骨子裡的“草菅人命”，還是分毫未改。
“他們只是普通的醫生護士，對你沒有惡意！”喬慕同樣沒辦法把話說得太明白，只能不悅擰眉，低喝着提醒。然後，她才轉向醫護人員，抱歉着商量，“麻煩大家先出去吧。”
“他這個情況怎麼可以？”主治醫生繃着臉，依舊固執，“你知不知道，他是唐少吩咐送來的人？是VIP！他要是出了點事，由誰負責？”
他不認識喬慕，更不知道南溟的身份，說話自然就無所顧忌。
“他不會有事。”喬慕無奈。
這點，從南溟醒來後，她便無比確定。因爲他是K先生，他的能力，還擺在那裡。
“你能保證？”主治醫生追問，因爲病情而產生的焦躁情緒，全部發泄在了喬慕身上。在得到喬慕的肯定點頭後，他越發憤懣，“你拿什麼保證？”
南溟終於聽不下去。
“喂！”他出聲，叫住了那個主治醫生。他的情緒，原本就處於不耐的邊緣，現在他舔了舔乾澀的脣，眸中的殺意，已經清晰地表露出來，“你不是要救我嗎？來，你過來。”
說話的同時，他擡手，朝主治醫生的方向伸過來。
主治醫生一愣。
就連在旁邊憤憤不平的住院醫，也是明顯一愣。
“呃？”主治醫生茫然地回頭，他完全是本能的反應，想要去抓住南溟的手，然後讓人重新躺下來，再繼續進行他自己的治療方案。
正當主治醫生的手，即將碰上南溟伸過來的手指時——
“別碰！”喬慕想也沒想地喊出來。
雖然她不知道南溟要做什麼？
但是她很確定，醫生一旦按他說的做，最後肯定凶多吉少。
她有一種直覺：南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前，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一條生命……
這絕對不行！
所以，喬慕在第一時間阻止，直接衝上去，一手打開了南溟的手，另一手用力地推開醫生：“你瘋了嗎？他是無辜的！你打算對他做什麼？”
這句話，她是對南溟吼的，用了幾乎氣急敗壞的語氣。
她心裡很氣憤。
因此在那個瞬間，她的兩手上都是用足了力氣。醫生被她冷不防這麼一推，腳下踉蹌幾步，重心不穩地往後栽去，正好撞上牀邊的熱水瓶……
“碰！”
瓶身落地，瞬間水花四濺。
有幾滴水迸在她的腳上，還帶着滾燙的溫度。
“怎麼回事？”
病房的門，在下一秒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