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槍傷？
很多年之前造成的……槍傷？
喬慕怔神。
她全身僵直着，始終以呆愣的表情，看着眼前這匪夷所思的畫面。
“我……”醫生已經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頹然地倒下去，仰面躺在地上，“主人，救救我……”他的嗓音變得虛弱又嘶啞。
更多的血從他的傷口流出來，很快染紅了地面，並在他的周身暈染開來。
荒流只是看着。
良久，他才俯身，緩緩地蹲了下去。他伸出手來，試圖去觸碰醫生的那個傷口……喬慕看不到荒流的表情，但是從他微顫的骨節中，可以清晰判斷，他在緊張。
他是以忐忑又震驚的樣子，去打量那個醫生的。
“我想起來了……”醫生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很低，而且那仰望着上方的雙眼中，也蒙上了一層濁白的雲翳，“……我快要死了。”
他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
而他又在那裡絮絮叨叨的，似乎記憶也發生了錯亂，根本分不清這是哪一年——
“他們都罵我，好幾個人提着槍要殺我……我會死的！我中了他們的槍，幸虧我無意中進了死城……再救我一次！我不在乎變成什麼樣了……”
“救救我……主人，求求你……”
……
“不是說，拿到轉生者的血，就能變成外觀正常的人麼？”醫生低喃着說了很多，在垂死之際，又控訴了這麼一句，“爲什麼……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說完，他的手垂下去。
“碰！”
手背撞上地面，發出清脆的撞擊音。然後，周圍一靜，整個世界似乎戛然而止。
醫生徹底不動了。
他在短暫的掙扎懇求之後，死於胸口的那些槍傷。就好像他停滯的時間重新運作，然後帶他走向多年前就該走向的結局：死亡。
喬慕站着。
眼前的情勢變化，她完全反應不過來。特別是醫生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似乎還是控訴她的……所以屋子裡越是靜默，她便越是無措。
直到——
荒流站起來。
他似蹲着打量夠了，目光終於從地上的那具屍體移開。然後，他轉頭看過來，靜靜地注視着她的方向，眼底有着說不清的複雜。
“你……”
“不是我做的！”荒流才說了一個字，喬慕便心急打斷，近乎脫口而出，“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我沒想這麼要他的命！”
事實上，她連發生了什麼，也不是很清楚。
但沒想到，荒流卻不是來質問她的！他連半點刨根問底的樣子都沒有！
“你的血？”他只問了三個字。
“是！”喬慕點頭，着急着還想往下說，“但是我也不清楚，他到底……”
“你想毀掉這裡？”荒流只聽了前半句，對於後半句根本不感興趣。他搶先插話，突兀地轉換了話題，又糾結起他適才都不在意的問題，“想讓這個地方永遠消失？”
喬慕啞然。
荒流的這個話題實在是轉得……讓她措手不及！再說這個問題他剛纔也問過了，她也答過了。他之前不是還不甚在乎的模樣嗎？
“是。”喬慕咬咬牙，索性再一次承認下來，“……這個地方，本來就應該永遠消失！”
“碰！”
一聲悶響。
她的話音剛落，荒流竟突然爆發，猛地一腳踹開地上的屍體，然後大步走來。他像是被這句話激怒，整個人都處於暴怒的邊緣。
“誰都能說這句話，你不行！”他怒吼。
喬慕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她被荒流吼得有些懵，腦中只剩下茫然和不解：他在氣什麼？剛剛他對她的態度還滿不在乎，現在又是在氣什麼？
答案無解。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荒流的瞪視下，腳下又退了一步。
但——
手腕猛然一緊。
荒流突然伸手過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過來！”他低冷出聲，用力地拽了她，便要擡腳向外。
“幹什麼……去哪裡？”喬慕掙扎不開，也無法推脫。她勉強地跟了幾步，腳底的刺痛讓她的身形一軟，整個人都差點栽倒下去。
然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被荒流扛起來，安置在了肩上。他沒有任何的解釋或者理由，只是以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不顧一切地帶着她往前。
他扛着她走向樓梯間。
“荒流！”腦袋向下的充血感，讓喬慕難受地踢打他，“放我下來！你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她吼得很大聲。
但事實上，她在恐懼。
面對一個從未如此動怒的荒流，她心裡是忐忑的……誰知道他在這種狂暴狀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是殺了她，還是把她也變成怪物？
無論是哪種，她都承擔不起。
“放我下來！”喬慕竭力地掙扎，手腳並用地抗拒。甚至手掌揮出去，不小心扇在他的臉頰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但，毫無用處。
眼看着他的腳步不停，就要走入樓梯間，喬慕的腦袋一熱，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腦充血的關係，直接衝動地咬住下脣……重重地往下一咬！
血。
她能感覺到新鮮的血液，從脣瓣被咬破的地方滲出來。
很好！
喬慕直接伸手抹了一把，然後朝着荒流的臉上隨意地抹過去。她知道：她的血，對這些“怪物”都是有作用的！如果她的血能殺掉怪物，像殺死那個醫生那樣……
那正好！
一了百了。
荒流的身形一僵，腳步卻沒有停。
“住手！”反倒是跪在外面的阿莎，聞聲趕過來。看到眼前的這個場景，阿莎更是厲聲喊出來，倉惶着制止，“喬慕，你不能這麼對主人！”
‘那讓他放我下來！’
喬慕想要喊回去。
但是她還沒有開口的機會——
“滾！”
荒流的一聲低喝，直接把人吼退了兩步。然後，這回他加快了步伐，走進了樓梯間：“喬慕，你等着！我這就讓你看清楚！”
“碰！”
樓梯間的門關上，阻隔了內外的兩個世界，喬慕最後只記得阿莎站在外面，落寞又苦澀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