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沒有迴應。
他只是收緊了手上的繮繩,驅車讓速度更快一點。甚至,他連回過頭,或者低下頭,去瞥一眼那個下屬的動作都沒有。
“你的人掉下去了!”喬慕強調。
她着急。
就這麼不管了?
就這麼任由對方自生自滅了?
太冷血了!
至少也該把人帶走,而不是丟在這個正處於毀滅的地方……
“停一下啊!”喬慕忿忿地喊出來,想要自己下去幫忙。
然而——
“不必。”她擼袖子的動作才進行到一半,荒流已先行開口。簡潔平淡的一句話,他阻下了她所有的動作,“……他死了。”
喬慕一怔。
死了?
剛剛還能駕車,還好好說着話的人,竟這麼突然地……死了?
“怎麼……怎麼可能……”巨大的錯愕感,讓喬慕不由低喃出聲,她甚至想要跳下去,趕去那個下屬旁邊,去探一探下屬的鼻息。
但她的這個想法,剛剛萌生,便被荒流喝住了——
“他死了!難道這麼簡單的事,我都判斷不出來麼?”
“……呃。”
喬慕的話梗在喉嚨裡,被荒流這麼一吼,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屍體”,離他們越來越遠,逐漸縮小成一個小小的黑點。而整個過程中,那個“黑點”,都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直到……
遠處呼嘯的風趕到,那場重組和毀滅,終於波及到了下屬倒下的位置。於是,那個屍體,便徹底融入那漫天的風沙之中,徹底沒了蹤影……
下屬死了。
而且就算沒死,進入那樣的環境中,也是必死無疑了。
喬慕看得頭皮發麻。
荒流卻坐在前面,始終都沒有回頭。
良久——
“前面就是禁地的邊緣,我們暫時安全了。”荒流終於又開口,他的語速很快,“我們必須馬上去實驗室,到了那裡,說不定我還能救唐北堯。”
喬慕一愣。
然而她的眼裡,迅速地滋生出震驚、狂喜。
荒流願意救唐北堯了?
就這麼容易?
她本來還以爲,想讓荒流答應,少不了要一堆條件,一番商量談判……
“再往前的一路上,我們不會再遇到危險了。”荒流已繼續往下說,“護禁獸已全部死亡了……所有超出自然力活下來的人,也都在死亡……”
喬慕蹙眉。
她不是很明白荒流的意思,於是在他說到一半停頓的時候,脫口而出:“爲什麼?”
“禁地都已經不存在了,還要護禁獸幹什麼?”荒流輕嗤,以不屑的姿態,回答了她的前半個問題。至於後半個問題,他則是直接選擇跳過了,“也許我能救他,我只能說也許……”
荒流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快速交代,“到時候你們就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呵……算了,你們也不會再找到這裡了。”
他的聲音忽高忽低,有些話似是叮囑她的,有些話卻像是自言自語說服自己的。
喬慕靜靜地聽。
直到最後,荒流突然低喝,很兇很兇地吼了一句:“明白了嗎?”
喬慕這才哆嗦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
“明白!”她反射性地點頭答應,然而事實上,她又有一千一萬個不解,“可是爲什麼……”之前他還說唐北堯是累贅,還在讓她“丟掉”唐北堯的。
所以爲什麼?
喬慕表示狐疑。
甚至她看着荒流的目光,也從單純的不解,逐漸開始轉爲警惕。
“我成全你了!”荒流低吼出來,他保持了一路的平靜,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破功。而此刻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有多麼失態,“你還看不出來嗎?喬慕,我成全你們了!”
他猛地一收繮繩,讓板車在這裡停下來。
“我們安全了。”對於停車的位置,他只給了五個字的解釋。而在他們的後面十米遠,是禁地的邊界分割線,在這條線外,不會遭遇禁地的毀滅。
喬慕屏息。
她對於荒流所說的“安全”,只抱着百分之八十的信任程度。直到她看見風暴和皸裂過來,抵達分割線,像是遇到一個天然的屏障,不再蔓延時,才徹底放下心來。
“呼……”
她輕輕地出了口氣。
“從我在裡面,看到你執意帶他出來開始,我就知道,他比你的命還重要。”荒流似是用這麼長的時間,找回了平靜。他再開口時,明顯已經冷靜下來,“這個時代已經結束了,當年的一切,都該結束了……我可以成全你們。雖然,我真的……”
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停住。
喬慕擡頭去看的時候,發現荒流正仰着頭,眼睛竭力地往上面看。在他的眼裡,似有明顯的晶瑩閃爍,只是,又被他竭力地隱忍下去了。
“……我不甘心!”說出下半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裡已帶着哽咽,“這對我不公平!但是……這又有什麼公不公平的?”
“荒流……”喬慕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因爲荒流的很多話,她其實並不能聽懂。畢竟她並不是荒流所認爲的那個人,而且就算她是,她也遺漏了太多的記憶和細節,給不了他任何的情感反饋。
她只能辨識出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信息——
他願意救唐北堯。
他願意成全了他們。
……這就夠了!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喬慕最後能說出來的,就只是這句話,“謝謝你,荒流。”不管是什麼,這句話,至少是通用的。
這個結果,已足以叫她感激。
“呵。”荒流輕嗤一聲。
他沒有迴應,重新握住了繮繩,可就在他打算駕車繼續前行的時候——
“碰!”
板車一動,翩翩突然跳了下去。
“翩翩?”喬慕這才注意到她。剛剛翩翩一直坐在那裡,安靜了許久,甚至安全到了讓人忽視她的存在。現在不知道爲什麼,她要那麼反常地跳下去?
“等等!”翩翩深吸了口氣,她的一張臉明明是在微笑,可又佈滿淚水。她伸手,用力地擦了一把臉,“……這個地方,以後是不是不存在了?我們走了以後,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