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安妮平時多多少少有點兒二,可是工作一點兒不含糊。上任以來,大夥都直勾勾盯着呢,看她到底有多少乾貨。她還確實有兩下子,拳打腳踢打開了局面,證明“海龜”不等於王八。廣告、發行都是拿數字說話的,業績瞞不了人。《WWW》一度成爲業界奇葩。但在日益低迷的經濟大背景下,形勢也變得嚴峻起來。
這天,安妮又與編輯部同仁談論雜誌業界的現狀。
“從《THEDEVILWEARSPRADA》公映到《Vogue》宣佈精減成本,相隔纔不到一年。電影裡那個女魔頭原型就是《Vogue》主編AnnaWintour,夠強勢吧?爲了追求效果可以不計成本、極盡奢華,結果現在也知道精打細算了——能讓這個女魔頭低頭的不是別人,是經濟危機!”
劉向前補充,“《Vogue》出過一期五磅重、八百多頁,七百頁以上是廣告!沒辦法,財大氣粗!經濟危機一來,廣告量刷刷掉了百分之三十幾,現在也囂張不起來啦!”
何澈澈熟練轉着手裡的筆,“歐債危機一發作,好幾個國家總理撐不住都下臺了,何況一雜誌!”
戈玲舉一反三,“這對我們很有警示作用!我們《WWW》要厲行節約,反對浪費!”
劉向前不禁叫苦,“我的戈姨,咱已經夠節約的啦!《Vogue》那編輯,出門包豪華車,飛機坐頭等艙,入住五星級酒店,吃的是俄羅斯魚子醬——人家再節約也比咱浪費!”
安妮支持戈玲:“他們那是敗家!《Vogue》所屬的康迪公司已經有四家雜誌關張大吉,存活的雜誌一律消減25%的預算。在這點上,我和主編看法一致,我們雖然還沒到那個份兒上,但要居安思危!”戈玲很由衷:“安妮,你剛來時候說經營,我還挺牴觸,總覺着媒體是文化的事兒,別老一口一個經營經營的。可是現在,我越來越體會到經營的重要了!好在我們經歷過從《人間指南》到《WWW》的轉型,我們不慌!”
安妮邊向戈玲頷首致謝邊說,“除了自身經營問題,還要應對當前的大趨勢。網絡閱讀和電子書來勢洶洶,紙媒受到夾擊。像澈澈他們已經習慣了不去書店和圖書館,直接從網上下載電子文檔!”
“還有iTouch或者Kindle!以前形容這人有學問,都說才高八斗。”何澈澈換了個轉法,“以後用硬盤閱讀,要說才高八G!”
戈玲警惕起來,“讀者就這麼流失啦!總說狼來了狼來了,這回狼真來了!”
劉向前很緊張,“那咱爭得過它們嗎?咱們是不是也快關張大吉啦?我就發愁將來,我這歲數去哪兒找工作啊?才高十六個G也沒人要!不行我就開個酒樓……酒樓本錢不夠。要不開個小飯館兒,小飯館兒萬一不賺錢賠了怎麼辦?……”
這時,採訪回來的袁帥、歐小米跨進會議室。袁帥邊走邊說,“關張大吉?敢情我們在前方衝鋒陷陣,你們在後方合計散夥呢?!”歐小米走到自己座位,“即便世界經濟要二次觸底,可是咱中國經濟總體向好啊!怎麼……我真不想跟你們依依惜別!”
安妮連忙解釋,“劉老師在散佈悲觀情緒,提出嚴肅批評!你們回來得正好,我們正討論怎麼化危機爲契機,搞好我們下一步工作呢!踊躍發言!”
袁帥卸下攝影包,“Noproblem!我們順應潮流,是潮人啊!網絡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本身就有網絡版,可以順勢而爲啊!澈澈,指導方針我給你定了,具體執行就看你啦!”
何澈澈拿出一份方案,交給安妮、戈玲,“這是我的改版方案!以前網絡版基本就是紙媒版本的文摘和概要,網絡優勢沒完全發揮出來。以後要全面出擊,開設在線影像、博客、播客,全方位互動!”
安妮、戈玲頗感欣慰。戈玲慈愛地拍拍何澈澈,“澈澈要大有作爲啊!”
“接下來形成本次會議決議,”安妮宣佈,“那就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同志們,讓我們攜起手來,奮勇拼搏,開拓進取,不斷奪取新的更大的勝利!”
隨後,戈玲問起袁帥、歐小米採訪的事。
“向您彙報一下今天的採訪。”袁帥說,“慈善午宴主題是見義勇爲,一部分善款用來爲那位見義勇爲者治療康復。”
戈玲看看大家,“這個主題好!見義勇爲本來是咱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古道熱腸、助人爲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自古有之啊!結果現在見義勇爲成了稀缺,小悅悅那事兒多讓人痛心啊!我們作爲媒體,一定要力挺見義勇爲!”
“山體滑坡可怕,道德滑坡更可怕!”劉向前說,“當年我小時候,我就記得我爸爸一再教育我,撿着一分錢一定要交給警察叔叔,撿着一塊錢一定要交給他……”
“你爸爸這是教育你還是毒害你呢?”不等劉向前說完,戈玲就批評開了。劉向前連忙解釋:“我爸爸說先交給他,他再去尋找失主!”
戈玲問袁帥和歐小米,“今天慈善活動有什麼精彩內容?”
“各路明星爭奇鬥豔唄!”歐小米說,“我準備這麼寫——今天出席慈善午宴的有國際明星、社會名流、企業鉅子、文化精英,光影交錯,星光熠熠,時尚與慈善的光芒交相輝映!”
“分工明確——”袁帥說,“明星負責義賣,老闆負責義買,名流負責捧場——人人都獻出一份愛嘛!”
“誰都賣什麼啦?賣多少錢?”劉向前好奇,“去年那誰把褲子賣了,二十八萬呢!”
“今年沒賣褲子的,有賣襪子的,高筒襪,三十八萬!”
“襪子不應該比褲子貴啊……”
“可是襪子更貼身啊!您想啊,女明星穿過的高筒襪,千金難求、無價之寶啊!你沒看見現場之火爆,那些老闆跟瘋了似的,競拍!”
劉向前頓悟,“噢,我懂了,貴在有賣點!”
安妮聽出話音不對,“明星做善事,我們大家都應該支持啊,你們怎麼說風涼話呢?”歐小米搶白,“我們知道有很多明星是在真心真意做慈善,對這部分是應該支持,應該大力歌頌!可是也有一部分目的不純的,拿慈善當幌子,變相炒作自己!”
袁帥繼續深層剖析,“對他們來說,做慈善是一種投資,投資講求回報,所以一切都經過精打細算,跟拿尺量過似的,這就讓人特不舒服!”
安妮發表自己的見解,“你們說的情況確實存在,但是我認爲,不一定只有信徒纔有資格做慈善,也應該允許和提倡俗人做慈善。明星都是俗人,有點兒俗念再正常不過了,比如作秀、行善兩不誤,比如借慈善宣傳自己形象,其實都可以理解!只要明星們利用他們的影響力宣傳帶動更多人加入到慈善隊伍裡來,這就OK了!”
戈玲聽得很認真,“我本來是贊成袁帥他們的,安妮這麼一說,啓發了我!”
袁帥顯然也認爲安妮所說在理,“要說也是!非讓他們跟我一個境界吧,也不太現實!”何澈澈將袁帥一軍,“帥哥你這就不客觀啦!人家明星好歹還義賣了一雙高筒襪呢,你不就站邊上給捧捧場嗎?”
不等袁帥說什麼,歐小米搶先替他申辯,“哎哎,澈澈你生平第一次冤枉了帥哥——帥哥今天有驚人之舉,驚天地泣鬼神!”
袁帥驕傲地昂起頭。安妮故意說,“那高筒襪買主不會是他吧?”袁帥斜了安妮一眼,“你想哪兒去啦?我做慈善可不是譁衆取寵,是性情使然!小米妹妹是目擊證人啊!”
歐小米舉手,“我作證我作證!我們當時在義賣現場,那些明星都賣襪子、賣頭巾的,顯得沒誠意,帥哥哪受得了這個?慷慨大方,豪氣沖天,當場亮出一件東西,把他們都給震了!”
袁帥裝低調,“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安妮感興趣,“傳家寶?什麼傳家寶?”
“這說明你對我缺少關注——我身上少了一個那麼重要的配件,你竟然視而不見?!”
安妮從頭到腳打量袁帥,“我看你這不全須全尾的嘛,也沒少什麼零件兒啊……”
“我非得缺胳膊斷腿是嗎?”袁帥指着自己脖子,“這兒!這兒沒少什麼?”
“玉!”還是何澈澈先想了起來。
戈玲隨即恍然大悟,“對對!袁帥前一陣是戴個玉墜兒!你給義賣啦?”劉向前忙問,“賣多少錢?”歐小米剛要說,被袁帥阻止,他要賣關子,“您給估個價!”
“那塊玉料不錯,挺透的……五千?”
“您使勁兒猜!”
劉向前咬咬牙,“六千?”
“看來您再使勁兒也不行,我還是告訴您得啦——”袁帥用手勢比畫兩個數字。
“六千八?”
“六萬八!”不光劉向前,其他人都大跌眼鏡。
“這麼貴?!”戈玲咋舌,“真不愧爲傳家寶!”
安妮亮出手腕上的一隻玉鐲,“你一個玉墜兒六萬八,那我這玉鐲還不得八萬六?”袁帥賣弄,“OUT了吧?這墜兒真拿到玉器店,也就劉老師估的那價兒,可是今天這叫明星義賣,那就不一樣啦!”
歐小米繪聲描述,“帥哥本身就有星相,跟腕兒們又熟,一加入進去,老闆們都以爲他是荷里活回來的,所以爭相競買,把價兒給擡上去啦!”
大家嘖嘖驚歎。袁帥難掩得意,“慈善嘛,人人有責!本人不過就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今後我會一如既往,支持慈善事業!”
安妮故意擠對,“你的慈善義舉確實值得我們學習!不過你也得承認,還是搭了明星義賣的順風車吧?要不然讓你捐六萬八的現金,你捐得出來嗎?”
“也捐得出來,只不過你們緊接着就得給我募捐!”
“所以嘛,”安妮攤開雙手,“明星義賣活動還是有積極意義的,買方、賣方同時支持了慈善,雙倍的參與,還擴大了影響,何樂不爲呢?將來我們《WWW》也可以發起類似的慈善行動!”
大家紛紛贊同。
“就連我媽他們居委會都組織義賣呢,這兩天熱火朝天的!”袁帥搖搖頭,“你說他們能捨得賣什麼?一輩子省吃儉用的!”
安妮又替袁帥擔心起來,“那你把玉墜兒捐了,你媽能答應嗎?你們家的傳家寶啊!”
“肯定不答應!我媽勤儉持家一輩子,跟把家虎似的!最最不能答應的,玉墜兒是留給未來兒媳婦的,這還了得?!所以我急中生智……”說着,袁帥手一揚一晃,變戲法一般,脖子上出現一塊一模一樣的玉墜兒,“這叫偷樑換柱、瞞天過海!”
歐小米解釋,“回來路上在小攤兒買的,十六塊八!他沒帶錢包,我出的——爲慈善作貢獻嘛!”
袁帥煞有介事,“爲了慈善,母親大人,恕兒不孝啊!”
袁帥的義舉在編輯部掀起了小小波瀾,也給自己帶來了小小麻煩。轉天早晨,袁帥剛跨進辦公室,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打聽情況。
“怎麼樣怎麼樣?玉墜兒!”
袁帥沒說話,指指脖子下邊。大家一看,那塊地方空了,假玉墜也不見蹤影。
“哎,玉墜兒呢?”
“讓我媽收了!”
此時,安妮、戈玲聞聲走出來。
“我媽特奇怪,昨晚上一進門就跟我要玉墜兒,嚇出我一身冷汗來!”
“是不是聽着什麼風聲啦?”安妮問。
“不知道。她就說我戴着也不倫不類,給兒媳婦吧也遙遙無期,放我這兒不保險,哪天再給丟嘍,乾脆收回得啦!”
“發現破綻沒有?”戈玲關心這事兒。
“那倒沒有。我媽這人有點兒馬大哈,看不出來!”
“你可別大意!玉墜兒是你們家傳家寶,熟得不能再熟了,懸!”劉向前這麼一說,大家也覺得事情恐怕不簡單,連袁帥也有點兒吃不準了。
“你媽會不會拿着去鑑定啦?”安妮猜測。
“不會吧……”
“這麼長時間都不聞不問,怎麼偏偏你剛一捐出去她就往回要呢?”歐小米覺得蹊蹺。
“也許是……碰巧?”何澈澈想得簡單。
“這未免也太巧了吧?”劉向前看着袁帥,“十有八九,你媽起疑心了!”
戈玲顯然覺得事情露餡兒了,“跟你媽主動解釋解釋,要不我們幫你解釋……”袁帥卻連連擺手,“解釋不通!我們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可在我媽這兒,打死也不能招,要不會死得很慘!”
戈玲不愛聽,“你也別把我們這代人說得這麼沒愛心!”
“愛心我媽絕對富餘,熱心腸,我們小區的公益事業差不多都讓她一個人兒包了!出力絕沒問題,可是出錢就另說了!我媽口頭禪就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早就把自個兒劃成沒錢有力的啦!”
“倒也實事求是,不玩兒虛的!”戈玲評價。
“還有一種可能性——”安妮說,“你媽沒別的想法,把玉墜兒要回去,直接就壓箱底了!”
何澈澈補充,“直到你娶親那天再拿出來,已是後話啦!”
袁帥一拍大腿,“這是最理想狀態!也許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兒,我幹嗎自個兒嚇唬自個兒?!”
午餐過後,離下午上班還有一小段時間。編輯部開闢了工作吧,爲大家提供了一個休憩放鬆的空間。另幾個人無非就是一杯水或咖啡,只有劉向前一進工作吧,準目不斜視地直奔冰箱,拿出一罐牛奶,吸溜吸溜便喝,甚是陶醉和享受。這已經成爲他的良好習慣。
歐小米和何澈澈一對眼神,立刻心領神會,準備聯袂調侃劉向前,“我對廣告客戶有意見!他們以爲免費提供乳製品是對咱好,可是對我們敬愛的劉老師來說,這是一個無比艱
巨的任務——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天天如此,這得需要多麼大的毅力啊!”
不知劉向前是真沒聽出來,還是故意裝糊塗,竟然順着歐小米往下說,“我是怕過期!這滿滿一冰箱,我儘量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吧!”
“自打有了這免費牛奶,劉老師連飲食習慣都改了,以主食爲主改成乳製品全覆蓋了。劉老師我得勸您一句,您別補大發了——蛋白質過剩!”
對這個問題,劉向前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表現得胸有成竹,“我爸說我從小缺鈣,且得補呢!哪那麼快就產生質的飛躍?”
這種舌戰,袁帥豈肯放過表現的機會,而安妮、戈玲等人分明也有觀賞之意。衆目睽睽之下,袁帥抖擻精神,剛要捨身加入,突然手機響了。袁帥一看來電顯示,陡然變得神情緊張。他拿着手機,匆匆走到一邊,揹着大家接電話,對方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你在哪兒呢?”
袁帥擋住手機,“就在編輯部呢!”
“那我來啦!”
袁帥聞言大驚,“艾美麗你別來!”
衆目睽睽之下,袁帥不禁失聲喊了出來,一邊慌慌張張就往編輯部門口趕。袁帥的異常舉動引發了其他人的懷疑。大家不約而同地認定,這個電話不尋常。
袁帥一出門,發現一位女人正順着走廊款款而來。那女人衣裝豔麗新潮,幾乎將當下時尚元素一網打盡,有羅列之嫌。一副超大太陽鏡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走路昂首挺胸,屬於自我感覺分外良好那一種。
袁帥慌忙衝了過來,迎面攔住那女人的去路,幾乎是懇求對方:“艾美麗,咱有事兒能不能回去說?”
“甭想緩兵之計!我找你有正事兒!”
編輯部一衆人聚在門口,扒頭探腦地往外張望着,將走廊裡的情景一覽無餘。
平時,劉向前難免會爲自己不諳情場風雲偶感失落,如今,他終於有了自我寬慰的理由,“我說什麼來着?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負責任地再說一次,桃花運害人不淺啊!不嚴於律己必自食惡果!人家打上門來了吧?”
“這女的還挺厲害的,絕對屬於暴女!”歐小米問安妮,“您說我們是挺身而出呢,還是幸災樂禍借刀殺人?”
“早知道他是個花心大蘿蔔!讓他拈花惹草,該!”安妮嘴上恨恨的,心裡卻思潮翻滾,竟悄悄升出一絲怨怒來。
戈玲卻不肯苟同。她認爲自己應該表現出一個智者的風範來,“淡定!不要忙於下結論!我們不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艾美麗發現了編輯部門口那幾個人,意識到自己引發了關注。她並不因此怯場,反而愈發興奮起來,“你總不讓我來你們編輯部!今天我頭一次來,請我進去參觀參觀唄!”不等袁帥回答,艾美麗已經拔腿向編輯部奔去。袁帥叫苦不迭,慌忙攆上去阻攔,但攔也攔不住。
艾美麗**。對編輯部衆人,倒是頗爲親切友好,微笑着向他們一一頷首致意,只是笑容有些誇張。袁帥追上來,自動站在艾美麗身後,悻悻地像個受氣包。
“袁帥還不給我們介紹介紹?一定是你女友吧?”劉向前原本是想讓袁帥無路可退並坦白交代。不料,艾美麗聞聽大喜。爲驗證劉向前的讚頌不虛,她立刻起範兒,頷首挺胸丁字步。此外還嫌不夠具體,又一把拉過袁帥,親暱地挽住他胳膊,“也就是你,老嫌我!”
袁帥滿臉漲紅,實在無言以對。編輯部衆人發現,一向口若懸河的袁帥竟然變得笨嘴拙舌,那張不饒人的嘴突然啞了火。
“不是女友……”袁帥就連解釋都底氣不足。安妮倒暗暗舒了口氣。她本就希望事實並非剛纔想象的那樣,而且距離近了仔細觀察,這女子絕非豆蔻年華。於是,她立刻提出另一種假設:“是你表姐!”
“這麼快就升級啦?”艾美麗的反應雖不像剛纔那麼興奮,但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她將手從袁帥臂彎裡抽出來,搭在他肩膀上,另一隻手摘下眼鏡舉着,擺了一個造型,“表姐也說明我風采依舊!”
戈玲聽出些端倪。她壯着膽子湊近查看,只見艾美麗摘下眼鏡後,眼角邊的魚尾紋赫然在目。戈玲像是有了重大發現,興奮地向大家宣佈,“哪有這麼大歲數的表姐啊?肯定是他小姨!是不是袁帥?”
袁帥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她是……我媽,艾美麗。”
這一下,編輯部衆人無不錯愕。大家立刻聚集上來,就像參觀標本一樣仔細觀看,就差拿放大鏡了。艾美麗落落大方,擺出各種造型,配合觀賞。
“對阿姨這個物種,”何澈澈很權威,“統一命名爲辣媽!”
戈玲誇讚,“艾美麗同志,你是我們廣大中老年婦女的傑出代表!我們就是要讓年輕人看看,我們人老心不老,我們……”戈玲一口一個“我們”,借艾美麗向他人示威。不料,艾美麗卻不愛聽了,“我們?我跟你?大姐,我是五〇後,跟你們舊社會的可不是同齡人!”
戈玲頓感沮喪失落,“我有那麼古老嗎?”
艾美麗來了勁兒,興致勃勃地打開隨身一個雙肩揹包,就像打開了百寶箱,源源不斷地從裡面拿出健身用的球、扇、繩子、綵綢、鼓槌,五花八門。“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我就是晚開的花,我就是陳年的酒!”說着,艾美麗將一件薄紗披風披到肩上,款款地走起了臺步,“今天我們模特隊公益演出,觀者如雲,粉絲無數!我們用美麗呼喚人們支持公益事業!最後我還要高興地告訴你們,我得的是最佳意外表現獎!”
袁帥之所以阻攔媽媽來編輯部,就是怕她另類的表現引發爭議。袁帥尷尬得臉紅脖子粗,趕緊抻抻艾美麗的衣角。艾美麗扒拉袁帥的手,“幹嗎?”
“要不,您還是回去吧……”
“回去?我正事兒還沒說完呢!”艾美麗這纔想起剛纔被打斷的話題。她伸手一掏,手上變戲法一樣亮出那隻玉墜兒,“這怎麼回事兒?當着居委會大夥兒,我可丟人丟大啦!”
袁帥心裡一沉,心想完了。編輯部大夥兒面面相覷,知道露餡了。爲袁帥擔心的同時,他們又都期待着看袁帥巧舌如簧,瞞天過海。
袁帥不是不想矇混過關,他幾度欲編謊,但一遇到艾美麗凌厲的目光,他就立刻啞口無言。安妮等人在一旁看着,既納悶又着急。艾美麗倒主動向他們解釋起來,“你們大家不知道,袁帥這孩子,從小就特悶特內向,而且特老實,連瞎話都不會說!”
艾美麗言辭懇切,而聽衆卻目瞪口呆。安妮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了袁帥,無不感到匪夷所思。艾美麗繼續,“我的政策你清楚——一視同仁,抗拒從嚴,坦白也從嚴——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要說了,您可別生氣……”
“那得看是怎麼回事兒!”
“是這麼回事兒……”袁帥剛要實話實說,安妮不忍袖手旁觀,便好心地替他解釋:“阿姨您消消氣,袁帥他沒跟您提前商量,不過他是一片愛心!”
艾美麗誤會了安妮的話。一進門,她就一個勁兒地打量安妮,此時見安妮站出來替袁帥說話,艾美麗趕緊把兒子拉到一旁,“你是不是把玉墜兒給她啦?甭問,準是這麼回事兒!她就是那個大你三歲的海歸?比我想的漂亮!”
艾美麗這麼一說,倒給袁帥提了醒。他靈機一動,當即招認,“啊……對對!是給她啦!”
安妮大吃一驚,擔心惹火燒身。袁帥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了一邊,“救場如救火,行行好吧!就說玉墜兒給你了,艾美麗不就踏實了嘛!”
“玉墜兒是給兒媳婦的定情物,我又不是……”
“上回你媽來,是我拜見岳母大人,這回我媽來,該你拜見婆母大人啦!咱倆不虧不欠!”
安妮無可奈何,“這也太突然啦!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隨機應變!”
“你是爲慈善惹的麻煩,我替你解決麻煩,只當是爲慈善作貢獻了!”
袁帥頗感欣慰,“這境界就提升了!”
爲了表明隆重正式,會見安排在了安妮辦公室,袁帥攜安妮拜見母親。
安妮顯得極不自然,“您好……婆母大人!”
艾美麗上上下下端詳安妮,說的都是好聽話,“真好!各方面條件都出類拔萃,海歸、能力強、相貌好,雖然比袁帥大三歲,可是一點兒不顯老!這麼出衆的女孩兒打着燈籠也難找!”
安妮被誇得不好意思起來。袁帥大爲興奮,話也多了起來,“您兒子眼光不錯吧?千挑萬選,優中選優!”
艾美麗把袁帥拽到一旁,口氣立刻就變了,“我說過沒有?不能找比你大的!我兒子要哪兒有哪兒——人好,有才,長得帥——什麼樣的女孩兒找不着,幹嗎非得當小女婿?”
“女大三,抱金磚!”
“傻兒子你還真信?她在單位是你領導,到了家還領導你,什麼事兒都人家當家作主,你挺不起腰桿來,就一輩子受剝削受壓迫吧!”
“剛您不還說安妮好嘛!”
“我沒說她不好,就是因爲她太好了!女的就是不能比男的強,要不你受氣!是她嫁你還是你嫁她?聽我的,忍痛割愛!”
“我們倆都訂了,玉墜兒都給她了,咱不能出爾反爾啊!”
“你們倆訂的不算數!”艾美麗反身來到安妮跟前,“安總,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婆母大人您千萬別這麼稱呼我,我可承受不起!”
“不瞞你說,你稱呼我婆母大人,我也承受不起!所以,我申請辭去這一職務,請你批准!”
安妮不解其意。她困惑地看看袁帥,袁帥正向她使眼色。
“你別誤會,我這是爲你們好!強扭的瓜不甜,要不你們還是算了吧……”
安妮一時不知說什麼。袁帥拉拉艾美麗,“您這不是棒打鴛鴦散嗎?!”
“我棒打鴛鴦散?知道你們倆這叫什麼嗎?叫私訂終身!找媳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是我們大家的事兒,我這一關必須得過!明確跟你們說吧,這兒媳婦不符合我標準!”
“你這婆婆還不符合我標準呢!”安妮先是小聲嘟囔,隨後提高了聲音,“正好,我們再好好考慮考慮!”
“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那玉墜兒……”
“我沒……”
“給出去的東西往回要,我也不願意這樣兒。可這不是一般的東西,放你那兒說不清!”
“哎呀,我真沒……”安妮張口結舌。
袁帥急忙解圍,“噢,她說她沒帶着——對不對安妮?”
“對對!我放家啦!”
“那就明天拿來!”艾美麗看着兒子,特意囑咐,“這事兒是咱的不對,回頭好好跟安妮賠個不是!”
安妮本是解圍的,不承想也被捲了進來,導致局面複雜化。大家擔心,事到如今就算袁帥說是捐了,恐怕他媽也不信。與此同時,艾美麗在編輯部的現身可謂驚世駭俗,掀起層層餘波,大家試圖尋找袁帥與艾美麗之間的某種既定聯繫。如今,編輯部衆人的談話焦點是袁帥的媽媽艾美麗。歐小米一邊複印資料,一邊向何澈澈、劉向前發表感慨,“你們發現沒有?帥哥平時鐵嘴鋼牙、舌戰羣儒的主兒,可袁媽媽一來,帥哥立刻啞巴了!”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艾美麗同志這氣場太強了,袁帥生生被抑制住了!只有艾美麗同志不在場的情況下,袁帥纔有釋放的空間!而且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被抑制得越狠,爆發得就越猛,所以袁帥在編輯部纔跟打了雞血似的!”
劉向前分析得頭頭是道,歐小米與何澈澈受到了啓發。
“劉老師深入淺出一分析,敢情帥哥有一個扭曲壓抑的童年啊!我開始無比同情帥哥了!”
“要按照劉老師這理論,帥哥很多不合邏輯的言行就都有出處了!比如說吧,就帥哥那形象,竟然堅貞不渝地自認爲天下帥字號第一,其實是因爲他自卑到極致,所以反彈回來,就成狂妄自信了!”
“小米同學舉一反三,很好!”
正說着,戈玲拿着一份文件走出來,交給歐小米複印。歐小米驚訝地發現,戈主編今天的着裝甚是鮮豔大膽,頗有些艾美麗的影子。
歐小米望望何澈澈和劉向前,他們兩人顯然也有同樣的發現。
“主編,您今天這着裝風格有很大突破啊!”
戈玲還在爲昨天的事耿耿於懷,“本人明明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昨天艾美麗偏偏說我是舊社會的,我要爲自己正名!”
“這說明袁媽媽還是相當具有影響力的!”
順着這個話茬,戈玲也參加了討論,“我知道袁帥爲什麼找不着對象了——就因爲他媽!在艾美麗同志眼裡,天底下最帥的男人是她兒子,最漂亮的女人是她自己,瞅誰都一百個不順眼,誰都配不上她兒子,所以把袁帥給耽誤了!”
這時,幾個人正說得熱烈,忽然發現袁帥和安妮已經從辦公室出來,站在了他們身後。幾個人不免有些尷尬。劉向前趕忙向袁帥解釋,“袁帥你別誤會,我們先無情地解剖你,然後再徹底地救治你!”
袁帥沒覺得什麼。對大家的議論和猜測,他表示理解,“其實吧,我也一直琢磨這個問題!你們想不到,我媽年輕時候特古典特淑女,她翻天覆地的變化是發生在退休之後,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她已經成這樣了,我都來不及糾正!聽一朋友說,這叫能量守恆——就是說,每個人的總能量都是恆定的,年輕時候釋放得多,老了就釋放得少。反之亦然。我媽就屬於釋放得晚的。她說她是晚開的花,那不是歌詞,是說她自己晚熟!”
大家聽了這理論,都覺得似是而非,半信半疑,安妮也不例外。
“那你呢?你好像跟你媽剛好反着,
早熟!”
“我是決心要提前我的花期!我要趁着年輕使勁兒盛開綻放,別跟我媽似的,老了老了開花了,容易把別人嚇着!”
袁帥絕非戲言,衆人都深以爲是。安妮想起玉墜兒的事,還是擔心艾美麗捲土重來,不由地埋怨袁帥,“你非說玉墜兒給我了給我了,你媽今天再來找我要,我上哪兒給她變去?”
劉向前順着安妮說,“Anney總本來是獻愛心,爲慈善作貢獻,結果引火燒身。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袁帥梗梗脖子,“我那是緩兵之計!今天一大早兒她就出去忙活義賣了,根本沒提這事兒!”
“來了我也不在,我今天出去走訪客戶,正好來個空城計!Bye——!”說罷,安妮挎着包,款款地走出門去。走到電梯附近,猛然想起忘了東西,匆匆回來,直奔桌前找東西,“哎,怎麼沒啦?好像就放這兒啦……”
何澈澈笑嘻嘻地舉起一串鑰匙,在半空中晃盪着。袁帥起鬨,“按老規矩!”安妮無奈認可,“一板巧克力!”
“成交!”何澈澈遞過鑰匙,安妮接過來,快步出門。但她沒想到,拿走了鑰匙,又把包忘在了桌上。這並不新鮮,丟三落四是安妮戒不掉的毛病。
安妮一走,大家開始討論組織慈善活動的事。
“如果咱們《WWW》發起慈善活動,”袁帥看看小米,“請明星大腕兒這塊兒,我跟小米包了!”
戈玲吃不準,“他們能積極響應嗎?”
歐小米很肯定,“現在他們都認識到了做公益不是累贅,而是越大牌越公益,比如安吉麗娜·朱莉當聯合國難民署大使,這不光是榮譽,還是實力的象徵!要想……”
歐小米忽然停住了,原來她發現艾美麗出現在門口。
“您怎麼……真來啦?”袁帥慌了。
“當然啦!那誰呢?”艾美麗走進來,目光向四下裡尋找安妮。
“安總不在,出去啦!”歐小米說。
艾美麗顯然不信,徑直來到安妮辦公室門外敲門。袁帥走上前來,把門推開。艾美麗探頭一望,果然空空如也。大家紛紛幫腔。
“安妮確實出去了,我以《WWW》主編的身份向您保證!”
“真出去了!我和Anney總負責廣告,日理萬機,每天都在外邊跑。您看,我這也正要出去呢!”劉向前晃着公文包。
艾美麗半信半疑,“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這可不好說了!”何澈澈搪塞,“安總去的是上海,怎麼也得三五天吧……”劉向前接着何澈澈的話,“三五天回不來,她還得從上海去深圳呢,從深圳再去昆明,從昆明去大連,然後瀋陽、長春、丹東、延邊、黑河、哈爾濱、牡丹江、佳木斯、齊齊哈爾、呼和浩特、烏魯木齊,沒準兒捎帶腳再去趟哈薩克斯坦!”
“那她還回來嗎?”
“回來是回來,不過怎麼也得過了年啦!”
劉向前與何澈澈一唱一和,艾美麗氣急敗壞,“行!我今兒還不走了,看她回來不回來!”艾美麗果真往沙發上一坐,一副持久戰的架勢。誰也沒想到,安妮去而復返,急匆匆地一步跨進來:
“我真是丟三落四!拿了鑰匙,包又忘了……”
大家大吃一驚。袁帥已來不及阻攔,而此時,剛拿起包的安妮也發現了艾美麗,愣住了。
艾美麗勝券在握地站起身來,“這麼快就從哈薩克斯坦回來啦?”
來到總監室,面對艾美麗,安妮開始費力地編造理由,“我……我本來是準備給您拿來的,可是臨出門又忘了——我這人丟三落四,要不您問他們,他們都知道!”
大家擠在安妮辦公室門外,密切關注着事態發展,聞聽此言,立即探出身,集體點頭。安妮顯然並不擅長撒謊,“我改天儘量想着給您拿來,估計八成不會再忘了……”
“你本來想給我拿來,結果忘在家了……”
“對!” wωw¤ тт kán¤ ¢ 〇
“改天你給我拿來……”
“對!”
“估計八成你一定拿不來!”
“對!哎不對!您成心繞我!……”
“是你們串通好了繞我!別改天,就今天就現在,我跟你回家拿去!”
這一下,安妮慌了。袁帥趕緊跑進來打圓場,“您怎麼非得往回要呢?”
“我有用!再說了,那種東西有隨隨便便給女孩兒的嗎?對自己不負責任,對人家也不負責任啊!”
“您放心,我向您保證跟他斷絕關係,行嗎?”安妮做捶胸頓足狀。
“那你拿着玉墜兒就更沒用了,可我有大用!”
“哎呀,我怎麼跟您說呢……”安妮靈機一動,一咬牙把手鐲擼下來,“這是上好的硬玉,我拿這個還您,總行了吧?”
手鐲潤澤剔透,一望可知是上品。袁帥連忙拉過安妮,低聲勸阻,“這不是你媽我岳母大人給的嗎?好好留着!”
“你能把傳家寶捐出去,我就別吝嗇啦,就算我也捐了!”安妮把玉鐲給艾美麗,艾美麗卻執意不肯接受。
“這又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要!我就要我那玉墜兒!”
袁帥想遊說母親,但嘴還是不聽使喚,憋得滿臉通紅,最後只說出一句,“哎唷,艾美麗,你可急死我啦!”
“你還急死我了呢!我拿個假的出來,丟多大人現多大眼,往後我還怎麼做人啊?!”
見袁帥、安妮已無計可施,衆人很是擔心。
“他們倆快沒招兒了,不能再袖手旁觀了!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我得助他們一臂之力!”戈玲閃出身來,一進門就勸解,“我說吧,那東西已經不在他們手上了,您擠對他們也沒用……”
艾美麗一驚,“不在手上啦?”
袁帥、安妮連忙齊聲,“對對!不在手上啦!”
“轉手給誰啦?”
“轉手給……”安妮的目光落在戈玲身上,“要不轉手給您啦?”
袁帥使勁兒點頭,“對對!轉手給主編了!”
“什麼時候啊……”戈玲沒心理準備。袁帥連連向她使眼色,戈玲很無奈,“啊啊,是轉手給我啦!就當我也爲慈善作貢獻!”
艾美麗痛心疾首,“好啊,定情物也能轉手,幸虧我沒同意讓兒子嫁給你,要不然往後連他都能轉手!”
安妮苦於不能申辯,暗中掐袁帥。艾美麗的目標立即轉向了戈玲,“主編,他們多少錢賣你的?”
“多少錢……三千?五千?對,五千!”
袁帥趕緊圓場,“媽,回頭我把五千塊錢給您!這價兒不低了!”
艾美麗卻不爲所動,盯住了戈玲,“我給你五千,你把玉墜兒還給我!”
沒想到艾美麗這麼義無反顧,袁帥不知所措,“您怎麼突然這麼出手大方啦?”戈玲連忙提議,“您要是嫌錢少,不行我就再給您補點兒!”
“這不是錢的事兒,是人心!”
“可是那玉墜兒現在不在我手上……”
“你又轉手啦?”
“啊……對!有人看見玉墜兒,特喜歡,我就轉給他啦!”
艾美麗卻窮追不捨,“那人是誰?”
“那人是……”戈玲正張口結舌,劉向前正好朝這邊扒頭探腦,戈玲只好伸手一指他,“啊,那人就是他!”
劉向前大驚失色,下意識地連聲否認,“不是我不是我!”戈玲沉下臉盯着劉向前,“不是你?不是你嗎?”
“主編,真不是我!”
“不是你?你再想想!好好想想!向前,你可一向尊重領導……”戈玲語帶威脅,同時連連使眼色。懾於領導的權威,劉向前反應過來,隨即改口:“啊,我想起來了,是我!”
“這就對了嘛!向前,下面你把情況介紹一下吧!”
劉向前硬着頭皮現編,“情況是這樣的——我好像特喜歡那個玉墜兒,不是好像,是確實,因爲吧,玉墜兒……玉墜兒是玉的……”劉向前顛三倒四,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對啦!我想起來了,是這麼回事兒——我是一個理財專家,一鬧金融危機歐債危機,我發現原來那些理財手段不安全,像股票啊黃金啊房子什麼的,風險比較大,把錢存銀行又怕貶值,怎麼辦呢?這是有很多錢和沒有很多錢的人面臨的共同問題!”
歐小米、何澈澈在外邊聽得一頭霧水,“劉老師又開始理財講座了……”
劉向前繼續顛三倒四地編,“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那隻玉墜兒!這不只是歷史的巧合,而是一種機緣,冥冥之中我等待的就是這個玉墜兒。大家知道,玉是中國文化特有的符號,萬古流芳,而且可以保值升值,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高價重金買入!”
“多少錢買的?”
“多少錢……主編多少錢賣的,我就多少錢買的!”
皮球踢回給了戈玲,戈玲結結巴巴,“我多少錢……我多少錢買的就多少錢賣的!”
大家都聽得稀裡糊塗,安妮趕緊救火,“你們說繞口令呢?我翻譯一下,主編意思是說,她從我手裡五千買的,又五千賣給了劉老師,沒加價!”
“對!就是這意思!”
“我不管你們誰買誰賣,反正我就要我的玉墜兒!”艾美麗盯着劉向前,“不是五千嗎?我給你!一手錢一手貨!”
“您這算回購,回購可就不止五千啦!”
“那你說多少?”
“保值增值,怎麼也得加0.1%吧!”
這時,歐小米、何澈澈主動走進來解圍。歐小米接過劉向前話茬兒,“劉老師您應該實話實說,明明加價0.1%賣給我了,還在這兒兜圈子!”
劉向前又驚又喜,“賣給你啦?真賣給你啦?這可是你自己主動要買!”
“當然啦!澈澈給作證!”
何澈澈點頭,“當時我是中介!0.1%是我中介費!”
“合着你們編輯部都是倒騰玉器的二道販子?!”
歐小米看着艾美麗,“阿姨,您衝我來吧,玉墜兒的最後下落我最清楚!”
袁帥、安妮、戈玲都對歐小米的精神暗暗豎起大拇哥。
“那你趕緊告訴我,玉墜兒在哪兒?”
“丟啦!”
“丟啦?怎麼丟的?”
“就昨天,我跟澈澈下班,出了編輯部,上了電梯,到了大堂,一出寫字樓,下到第九層臺階的時候,玉墜兒從我包裡掉出來,翻了六個滾兒,停在了第十一和第十二塊瓷磚中間的縫兒裡。當時的準確時間是十八點三十二分零五秒。”
何澈澈一拍胸脯,“我證明!當時我在場,看得清清楚楚!”
艾美麗不置可否。她一步步走向歐小米,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她,把歐小米弄得心裡直發毛。“你就是那個八〇後?”
“阿姨,我真沒追求你們家帥哥!他太帥了,人好,又有才,我絕對配不上他!阿姨您放心,無論怎麼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我都不會幹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兒!”
對歐小米的自我表態,艾美麗還算滿意,“嗯,你這個小女孩倒是有自知之明!袁帥從小就老實木訥,我本來還擔心他在你們這兒挨欺負,現在我放心了,因爲我發現你們都是弱智!”艾美麗突然臉色一變,提高了嗓門,把歐小米、何澈澈嚇了一跳。
“還有你!”艾美麗指着何澈澈,“長得細皮嫩肉的,倒是挺俊,可比潘安、呂布,可是跟我兒子比還是略遜一籌!你們怎麼睜着眼說瞎話呢?你們丟東西丟得都新鮮,時間、地點、過程,連翻幾個滾兒落在哪兒都清清楚楚,分明是眼睜睜看着,這還丟得了嗎?”
歐小米、何澈澈連同大家意識到說漏了。艾美麗開始循循善誘地教育起兒子來,“也不想想誰生的你!一張嘴我就知道你說沒說瞎話!你是孫悟空我是如來佛,你反正跳不出我的手心!我語重心長地告訴你,說瞎話是一門藝術,需要長期積累才行!瞎話界不是容易混的!你們今天聯袂騙我,連我兒子這麼嚴謹的人都讓你們拉下水了!今兒你們必須給我個交代,要不然我跟你們沒完!”
歐小米一着急,脫口而出,“阿姨……玉墜兒捐啦!”
編輯部裡的空氣立時凝固了。
“什麼?捐啦?”
事到如今,袁帥只得一五一十地交代,“您彆着急!您坐下,我給您慢慢說……”何澈澈端來一杯水,放到艾美麗面前。安妮舉着鐲子,“阿姨,是這麼回事兒——昨天袁帥去採訪一個慈善義賣活動,受到感染,當場就把玉墜兒捐了。我知道這是您家的傳家寶,我願意把這個鐲子送您,就算是補償吧!”
戈玲恢復了鎮定,“袁帥沒來得及跟您商量,但是他這麼有愛心,我們編輯部大家都很敬佩,剛纔是怕您着急,所以才一塊兒幫他……您可千萬別誤會!”
艾美麗突然呵呵笑了,“行啊兒子,說捐就捐了,比你媽有魄力!真捐啦?你們別又是蒙我吧?”
袁帥從抽屜裡取出一本證書,遞給母親。
“這是證書。我真給捐了。您別生氣……”
艾美麗翻開證書仔細看着,顯得很興奮。
“見義勇爲基金——太好啦!有這個我就說得清啦!”
大家都莫名其妙。
艾美麗喜笑顏開,“你們以爲我覺悟那麼低?我是很節儉,可是獻愛心不能摳門兒!這幾天我們居委會組織大夥兒支持見義勇爲慈善義賣,人家都爭先恐後的,我尋思着就把這玉墜兒捐了,沒承想當衆驗出是假的,弄得我臉沒地兒擱!這回行了,我拿這證書回去給大夥兒看看——我們母子爭着獻愛心!”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袁帥終於如釋重負,一把摟住了艾美麗,“咱這叫愛心總動員!”
(本章完)